朋友A是很少谈论个人生活的人,某日,她郑重其事的找我吃饭,说有点私人的事情要征求我的意见,赴约之前,我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赶到餐厅,她已经先到了,等着我,脸色如常,没看出什么端倪。但她要了酒,很少喝酒的人主动要酒喝,明摆着是有难以启齿的事情要说。 我给她的杯子倒满,“喝吧,我陪你。” 她沉默的喝了几杯酒之后,突然问我,“你见过那么多感情故事,40岁的女人离婚,还能找到幸福吗?” “能,但幸福易找,好男人难寻,就看你如何看待幸福,如果以嫁得好为幸福的标准,那中年女人在婚恋市场上的确没有优势。”我们的关系让我一向可以在她面前直来直去。 “你说离婚的最低限在哪里?” 最低限?离婚哪有最低限。我见过有夫妻每天都会打架、谩骂、互相羞辱,有一万条理由他们不应该继续生活在一起,可是他们偏偏就过了一辈子。还有的夫妻会为了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小事而离婚,事关私人感受的事情从来没有最低限。 “每个人的最低限都不同。” “那如果男人赌博,还反复出轨,对老婆也不好呢?” 我看着她,心里一阵刺痛,人到四十,依旧是面目柔和的端庄女子,岁月其实对她格外厚爱,只是现在,愁容笼罩,让她黯淡了光芒。 这些事,她从来都没有和我们说话。她是那么好强的女人,事业、家庭都想做到最好,没想到在华丽的袍子下面,是满目的补丁和残破。 她说自己已经忍受了很久,一直想离婚,但家人总说,“那是孩子的亲爸,是你的原配,离了婚,再找的男人也不会一心一意和你过的。” 我握住她的手,她哭了,眼泪掉在我的手背上,“我不明白,我对所有的人都很好,除了他之外,别人也都对我好,为什么我就是不能感化了他?” “这不是你的错,这是他的错,你千万不要自责。” 她擦干眼泪,“你一定觉得我没出息吧?” “怎么会?” 我很理解她的犹豫,受着传统教育长大的70后,对于婚姻的重视不亚于重视自己的生命。 我们聊了一晚,看得出来她还是没有做好离婚的准备,这不是可以强求的事情,我只让她知道,我永远支持她。 回家之后,我想了想,发了条微信给她,那是龙应台说过的一句话,“你需要的伴侣,最好是能够和你并建立在船头,浅斟低唱两岸风光,同时更能在惊涛骇浪中紧紧抓住你的手不放的人。换句话说,最好他本身不是你必须应付的惊涛骇浪。” 她没回。 过了几个月,她又约我,一见面,第一句话就是,“我终于解脱了。” 然后她滔滔不绝地对我讲了好多话: 之前我一忍再忍,我以为自己此生就是如此了,但我每天都看你给我的短信,突然有一天,我想明白了所有的事。 这个年代,女人需要男人做什么呢? 赚钱,女人自己能赚,而且赚得一点都不比男人少。 家务,又不是搬煤气罐墩煤球的年代,一切杂事都可以花钱找专业人士代劳。 我们这代女人从小就被教育事业独立,什么都搞得定,图男人的,不过是一个作伴的功能了。 寒冷的晚上,往家里奔走,知道有一个人在等着自己,心里会暖暖的。 事业受挫,知道自己还有一个肩头可以依靠,在人前就能暂时忍住眼泪。 如果这一切都没有,此生最大的惊涛骇浪就是来自于他,我在外面和所有的不愉快搏斗,与叵测的人心纠缠,然后回到家,还得防备自己的枕边人,这种感觉太凄凉了。 我的要求真不高,不求他有多好,比别人的男人更能干能体贴,但最低限,他不能是我的拖累。 如果他是我所遇到的最惊险的风浪,我为何要和他在一起? 如果人人都给我青眼,只有他一个人给我白眼,我为何还要让他做我的爱人? 这样的人,应该变成陌生人,走在路上,视而不见。 他触碰到了我婚姻的底线,我已经不能再退,再退,我会失去所有的尊严。 大彻大悟往往在大伤大悲之后,听完这段话,我忍不住留下了眼泪,为她终于跳出了自己生命的泥潭而高兴。 有读者曾批评我,总是写文章挑唆女人闹离婚。但我从不觉得离婚是一件多么值得人高兴的事情,我只是希望每个女人都应该有觉悟去面对和解决自己的人生挫折,尽力活得更独立更坚强。 太多女人苟活在不幸福的婚姻中,不是因为婚姻还有继续下去的价值,而是因为她们觉得离婚自己就没有了价值。 总得有人告诉她们,当你有能力站立的时候,你不要去忍受任何人的羞辱。总应该有人在死气沉沉的婚姻黑幕上,撕开个口子,让她们看到外面的光亮。 这些事情,想开了不就是这样吗?一个人,有基本的谋生能力,在这社会上有属于自己的位置,为何还要忍受一个男人比世界上任何人都更无情的对待自己? 难道因为一时是夫妻就是必须一世都给这个人给予特权吗?婚姻不是一个徽章,盖在两个人身上,就要一辈子都属于彼此,婚姻是一个人自愿选择一种生活方式,如果不被善待,如果不快乐,就要放手,就要解脱。 太多女人想不开这个道理,被唯有拥有男人,人生才不残破这个逻辑困住了。即使这个男人已经成为了自己人生最大的拖累,没有钱没有人没有温情,昔日的爱人跟仇人一般相见,还是继续纠缠着,不敢走出这一步。 她们不断试探婚姻的最低限,不断考验自己的耐力极限,荒废着自己的美好时光。 但婚姻的最低限在哪里,我朋友已经看透:我不求你多好,只要你不是我的惊涛骇浪。 现在的她生活得很好,没有结婚,但有固定的男朋友,她也不着急结婚,享受着这段安宁又平和,也无风雨也无晴的好时光。 她再也不用成夜担心男人在哪里过夜,是不是搂着别人的女人酣睡;她也不需要时刻害怕男人会不会又欠了新债,来敲门的陌生人再也不会令她心惊肉跳。 她说,原来跳到更高处看自己的生活,才能看清楚那些藏污纳垢的角落,也才能明白,过去自己所忍受的一切有多么的难以忍受。 摆脱一段令人窒息的关系,她终于看到了自己。如今她像野地里的百合花,自己种,自己收,不忧虑明天,也不荒废现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