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不止一次明确地告诉我爸妈,以后我不出意外的话会选择丁克,因为我不觉得自己能教育好我的小孩,也不觉得自己能像我的父母那样为我的小孩提供一个无忧的经济支撑,从而让TA在一定程度上有底气可以不随波逐流,可以活得自我一点。当然最关键的原因在于,我还没有能力改变,或跳脱当前这个我厌恶的环境,如果我的小孩成长在这样的环境里,我会觉得痛心。 当我说“这样的环境”时,我指的不只是糟糕的空气,糟糕的食物,糟糕的教育,糟糕的医疗,糟糕的交通,糟糕的文化,还尤其地特指普遍的大人们对于小孩子的一种态度,这种态度总是在无形之中让我感受到强烈的反感和厌感,即对孩子的物化。 前几天听到一件“好玩的事”,至少讲的那位长辈是这样对我形容的。她说起跟我同辈的一个女孩子小时候很好骗,女孩的舅舅骗她地上的羊屎是好吃的,然后那个女孩子真的吃进去了。这位长辈一边讲一边还做出模仿,笑得前俯后仰。我十分震惊,问:“她真的吃进去了?”这位长辈哈哈大笑起来:“肯定啊,她还小嘛那时候,不知道那是屎。”我在那一瞬间感到难以言喻的恶心和愤怒,却不能发作,只能扭开头盯着车窗外,继续忍受这位长辈喋喋不休的重复和笑声。 再之前,我爸公司里有对夫妻,因为男方是入赘,工作也是女方解决的,所以那个男人在公司里总是处于一种微妙的弱势地位。他们有个三岁的小女儿,成天在公司里玩,成了大家争相逗弄的对象。而这些大人们最乐此不疲的一种玩法,就是询问这个小女孩:“你是姓康(父姓)还是姓陈(母姓)啊?”小女孩在最开始都毫不犹豫地回答姓康,但这些大人们就会嬉皮笑脸地纠正她:“不对,你姓陈。”然后对着那个小女孩茫然的表情哄堂大笑。 后来,他们竟然把小女孩训练到了这样一种地步,那就是母亲在场时,小女孩答姓陈,然后母亲跟着众人一起笑,父亲在场时,小女孩回答姓康,众人再次一起大笑,交换着意味深长的眼神,女孩的父亲沉默地盯着自己手中的事情,装作不知道这背后是直接指向他的轻蔑。再后来,父亲在场时女孩也有时会回答自己姓陈,再后来女孩对这个问题做出越来越少的回应,对自己的父亲总是大声呵斥。 我曾经直接介入,让他们不要再这样逗她了,这很没道理。但是这些大人们都嘻嘻笑着告诉我说都是开玩笑,有什么呢? “对啊,有什么呢?”“小孩子嘛,懂什么呢?”“就是这样才逗着好玩嘛,长大了谁还逗呢?” 在这些人眼里,小孩子这种特殊的生物状态,是一种更高级一点的宠物,唯一的功能是供所有的大人们在他们身上找到一种智力与力量的优越感,并且以此来消遣,来寻欢作乐,用那些无意义的,充斥着恶趣味的话语去迷惑、去误导、去灌输,从小孩子的茫然、恐惧,以及无知中来提取欢声笑语,营造其乐融融的温馨气氛。 对于那些直接的肢体暴力,我们总会义愤填膺,但是对于这样一种玩弄方式,我们却乐在其中,并且全民性的参与着,美其名曰逗小孩,实则是跟肢体暴力同样无耻又歹毒的伤害,即便我们为其包裹上一层又一层好听的笑声,好看的笑脸,热闹的气氛。但伤害就是伤害,不自知还耀武扬威冠之以“爱”的伤害更是卑鄙,且下贱。 这样的伤害随处可见,“你更爱爸爸还是妈妈?”“警察叔叔来抓你了”“你再哭妈妈不要你了”“妈妈生了弟弟就不爱你了”“你把你的玩具送给XX吧”……诸如此类,不胜枚举。所以在曾经看有一期《爸爸去哪儿》,田亮的女儿面对“你更爱爸爸还是更爱妈妈”的问题勃然大怒,反斥道:“你们不可以这样问!”时,我是真的不由得喜欢这个女孩,更敬重其父母在背后的正确教育。但很遗憾的是,更多的小孩子并没有得到这种观念的树立,依然被那些大人们无形的玩弄着,误导着。 当然,不只是对于这些尚没有形成完整三观的小孩子,就算对于已经成人的“晚辈”,大人们也是从不肯放过的。因为在他们的眼中,“你们一辈子都是小孩”,他们热衷于在任何场合当着众人的面去无数遍重复谈论你多年前的糗事,无论你在不在场,如果你在场,更还要不断来逼迫你对此做出一个回应,然后哄然笑之,在他们一手营造的“亲情的热烈气氛”里感到一种无与伦比的舒适与自我满足,而你,无论多窘迫,多反感,你都不能流露出丝毫的不满或怒气,否则你就是开不起玩笑,你就是斤斤计较,你就是不尊重长辈。这种集体聚集在一起来羞辱晚辈的风气不知道盛行于何时,传承自哪处,但毋庸置疑的是,这是中华民族的一种坚固的传统,并且必将继续流传下去。 其实我很讨厌小孩子,因为他们尖叫,哭闹,一把屎,一把尿。但是我也尊重着这样的阶段,因为他们以后会成长为我所预料不到的人,我之后的时代会是交给他们。我把他们当成讨厌的人,而不是好玩的狗。 对于那些看见自己的孩子被玩弄而无动于衷,甚至帮腔伤害的父母,恳请你们稍微意识到一点你们为人父母的责任,如果做不到,请不要生育。 而对于那些把小孩子当成一条好玩的会说话的狗来玩弄取乐的大人们,我祝愿你们拥有一个凄凉孤苦的晚年和一个求死不能的弥留之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