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管前段时间,导演王小帅因一条歧视女性的朋友圈上了热搜引来骂声一片,但不可否认,《地久天长》的确是一部好作品。 这是关于几个普通女人的故事。它不轻佻,也不刻板,主角们在时代洪流中浮浮沉沉,命运截然不同,最终在平淡中走向了各自的归宿。 面对生活的百般揉搓,这些平凡的女性,硬生生地熬了过来。 一个女人可以遭遇多少次重击 很少有电影能像这个故事,把70年代的激越、动荡、机遇和不甘,全部打碎了融在一起。 故事最初,丽云和耀军都是国营大厂的工人,在无产阶级最光荣的时代背景下,他们是很值得羡慕的。可是短短几年,这对夫妇的生活就跌入谷底。 当时,丽云怀上了二胎,但她还没来得及想出办法,身孕就被发现了。这个发现者不是别人,就是她的好闺蜜李海燕。 李海燕的丈夫沈英明,和耀军是多年的朋友。 李海燕是厂里的计生办主任,在她眼里,“幸亏是我发现了”,她怕的是自己乌纱帽不保。 这个孩子并没有留下来,一场流产手术,还带走了丽云的生育能力。 最讽刺的是,丽云因此被评为厂里的“计划生育标兵”。 随后的悲剧,让这段插曲,蒙上了惨烈的色彩。 王丽云的独生子刘星,淹死在水库里,是沈英明和李海燕的儿子,推了他一把。 当绝望的丽云夫妇抱着孩子、跌跌撞撞跑到医院时,孩子已经没了。 鲁迅说,悲剧就是把美好的东西撕碎给你看。 那个三口之家的岁月静好,最终被撕了个粉碎。 他们无法追究什么,丧失了生育能力的丽云,甚至连重新做母亲的机会都没有。 家庭的变故还没结束, “下岗再就业”的大潮又开始了。 当厂领导在主席台上宣读下岗名单时,被念到名字的丽云突然泪流满面,这个她为之奋斗了一生的地方,从此将和她毫无关系。 一个中年女人,就这样相继失去了孩子,和工作。 王丽云变得沉默寡言,她和丈夫离开了那个伤心地,收养了一个小男孩,希望能重启人生。 几年过去,步入青春期的养子不愿再做那个死去孩子的替代品,愤然离家; 而同样活在“痛失爱子”阴影下的丈夫刘耀军,和当年的女徒弟有了一夜情。对方意外怀孕,特意来问,是否要留下这个孩子。 常年笼罩在“求子”阴影下的刘耀军,犹豫了。 他的犹豫,成了压垮王丽云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赖以活命的、仅存的一丝夫妻情义,也被撕扯得支离破碎。 她崩溃,试图自杀,最后又被丈夫送到医院救了回来。 丈夫抱着她跑向医院的身影,和当年背着溺水的孩子时,一模一样。 死过一次的王丽云,和丈夫达成了无声的协议,而那个意外的产物,终究尘归尘,土归土。 两次丧子、被迫下岗、丈夫出轨…… 王丽云几乎经历了一个女人人生中最沉重的苦难。 但最后,她依然对着电话笑了起来。 有人说,这是强行“大团圆”。 不,不是大团圆。这只是一个女人面对苦难的韧性。她知道,只要活着,生活就只能继续。 选择什么,就承受什么 影片中有一个镜头。刘耀军、王丽云和老朋友一起,悄悄聚在筒子楼的小房间里,打开硕大的录音机,放起了《友谊地久天长》。 他们的神情都那么虔诚,一切不幸还没有开始。一转眼,当年一起听歌的那些伙伴,走上了完全不同的人生路。 “ 朋友里最爱赶时髦的新建,因为参加“黑灯舞会”被判了刑; 精明的沈英明,果断辞职下海,成了最早富起来的一波人; 咋咋呼呼像傻大姐的美玉,追到监狱去逼新建表明了心迹,然后一门心思等着对方出狱; 而饱受伤痛的丽云和耀军,离开了伤心地,躲到了福建的小渔村。 ” 命运的吊诡之处在于,很多一同出发的人,走着走着就散了,回望来时路,每一个选择,都引向完全不同的未来。 可惜,不论残酷还是美好,都没有重来一次的可能。 有人恨李海燕,如果不是她拉着丽云去堕胎,丽云至少还能有孩子傍身。 而寻着年代灰线回看,她也不过是在履行“计生办主任”的工作职责。 有人觉得追到监狱去的美玉特别勇敢,她抛下国企金饭碗,去海南闯荡,一心一意等新建。 她如此孤注一掷,可能输得一无所有,但还是义无反顾。 有人鄙视那个肉体出轨的刘耀军,当他向妻子撒谎时,电影院里唏嘘声阵阵,而偏偏明了一切的丽云选择了妥协。 在大时代的悲欢面前,这几个女人彼此的命运,就像缓缓流淌的河流,看似平静无波,但在水面之下,隐藏了巨大的力量。 在南方小渔村度过的几千个日夜,耀军和丽云只用了一个字,“熬”。他们笃信,熬过去,痛苦就能得到片刻的减轻。 女人骨子里的力量 《地久天长》里的故事,看似很平淡,却有一种让人动容的能量。 在生活的残忍面前,男人女人的反应很真实,没有圣母式发言,也没有至高无上的情操,他们只是沉默着生活。 生活总要继续,当一切都化为泡影,他们至少保全了自己的真实。 李海燕的执拗,丽云的隐忍,美玉的执着,说到底,都是用时间来换取可能。 老子曾说:“天下至柔,莫过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 她们就是如此吧。 在这个早已不再视女人“能忍”为美德,时时高举女性独立大旗的时代,回望这些前尘旧事,也许我们会明白,在那些特定背景之下,那些女人的忍耐与承受,也是一种自我和解,也是一种生存智慧。 如今,我们身处一个已然不同的世界。 想起“汤兰兰事件”之后,有位网友愤慨之后,又表达了庆幸: “这样一个小姑娘,经历了那么多可怕的事,依然坚持上学,还考上了大学,真好。” 时代唯一的温柔,大概就是,让女性拥有更多选择,更多可能。 等待、执着和不绝的希望,终究让那个有着痛苦过去的姑娘,重新拥抱了新生。 有人说,《地久天长》电影太平淡,“好人没好报”太过悲凉。 但是,这不就是真实的生活吗? 也许该庆幸,电影中的悲剧已成历史,也许该记住,熬过去,生活终究会给你一个答案。 每一个被生活蹂躏过、依然咬牙爬起来的女人,都值得我们交付最深重的敬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