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徐美和崔海，是先后结的婚。

那是2008年。

徐美和朋友出去玩时，认识大兵。大兵对她很好，好到她觉得如果结婚的那个人注定不能是崔海的话，那大兵可能是最好的选择。

徐美闪婚。给崔海发了请帖，他没有来。

有那么一些遗憾。在心里，她认定，他不来，是因为那个女人管得紧。

徐美见过那个女人。

是有一天，崔海突然告诉她，他有女朋友了。她一下子傻了眼，然后装作随意地说，带出来见见呗。

约在西湖边的索菲特咖啡馆，那个女人一上来就说，你照片比本人好看诶。后来的聊天也有点尴尬，那个女人一直说的是她的名牌包包和护肤品，语气里都是炫耀。

徐美对她印象不好，也在心里怀疑崔海的审美，他怎么会看上这么一个物质，虚荣而又有心机的女人呢？

那次见面之后，他们再也没有联系。

02

在这之前，徐美以为自己要嫁的人是崔海。

他们是初中同学。

崔海喜欢徐美。他总是捉弄她，但也会教她游泳，给她买早餐。他让徐美陪他买衣服时，也不忘给她挑一件。徐美也有过心动的时刻吧，但那时谁也没有开口说喜欢的话。

后来两人上了不同的高中。

崔海因为和人打架被留级。徐美考到上海读大学时，崔海一下子急了。他约她出来，一上来就狠狠抱紧她，然后强吻了她。

徐美有点懵。她推开他时，他不停地道歉。然后摸摸她的头说，一人在外，注意安全。

然后，就没了然后。

她在上海，他留在杭州。偶尔会联系，却没人提及强吻的事，好像这事从来没有发生过。不久后，徐美谈了人生中的第一场恋爱，和那个长得像反町隆史的学长。

崔海知道后说，原来你喜欢这样的男生啊。

徐美其实也没多喜欢学长，只不过刚好她觉得应该恋爱时，他来追她，就这样在一起了，所以很快就无疾而终。

四年后回到杭州时，上了专科的崔海也毕了业。实习期间，他们整天混在一起，有时还会带对方回家吃个饭。在外人眼里，他们分明就是一对小情侣。

但实际上，那次强吻之后，他们连手都没再牵过。

他喜欢她，却不敢说，怕她拒绝。她也喜欢他，却怄气，他不说她也不主动。然后，他有了女朋友。再然后，她抢在他之前，结了婚。

以为余生，也就这样了。反正从未开始，也不用结束。

03

时隔五年后的2013年，徐美在同学聚会上见到崔海。

这五年，徐美有想过，在街头的某个路口，在某个同学的婚礼，又或者在商场在火车站在咖啡馆和崔海偶遇，但实际上，他们再也没有见过。

直到这次同学会，她终于见到他。

崔海进来时，徐美有些傻傻地愣在那。旁边的同学起哄，哎呦，大忙人终于来参加我们的聚会啦，不容易不容易。徐美坐直了身子，有些后悔没有买那件她试了又试的连衣裙。

崔海看起来成熟了些。

他穿得有些正式，说是刚结束一场谈判赶过来，眉眼里有难以掩饰的倦怠，终究不再是那个眼神明亮无忧无虑的少年了。

崔海很自然地坐到她身边，轻声说，好久不见。那样的景象里，有些回忆，就那么不听使唤地扑面而来。

结束时，他送她回家。

不知是谁开的头，他们坐在车里，说起自己的感情状态。在崔海的描述里，那个女人泼辣势力，又爱慕虚荣，他每天都感觉快要窒息。

徐美开玩笑说，那你当初为什么喜欢她？

崔海说，是家里安排的，拒绝不了。

崔海家做生意，和那个女人在一起，算得上强强联合。没有爱情的婚姻，注定会这样。

徐美说，有爱情的婚姻，也未必能好到哪里去。

是在结婚后，她才知道大兵赌博成瘾，对这个家完全没有责任心。所以，五年后再见，她嫁错了人，他也娶错了人。

下车前，他摸了摸她的头说，看到你过得不好，我很心疼。

其实，她也是。却也仅仅只是一点心疼，谁也没有打破平静生活的勇气。

这一年，她有个三岁的儿子，而他的女儿刚满一周岁。

04

偶尔会聊天。

有次问到，为什么不离婚？

崔海沉默了会，说，为了孩子。何况两家生意上牵扯太多，离婚哪那么容易？所以就这样过吧，反正跟谁在一起，不都一个样。

徐美没有搭腔。

下一秒，崔海又说，如果当初我娶的是你，是不是就会不一样？

徐美回，没有如果。

崔海问，那你呢，为什么不离婚？

其实这五年，徐美有过无数次离婚的念头。起初是觉得输不起，不想做个离异的女人，接受异样的目光。后来是，大兵在改进。至少表面上看起来，他在努力戒赌。

所以，日子就这么过下去。也还没到，非离不可的地步。

话题就此结束。

都是围城里的人，何况还彼此喜欢过，聊得多，就是暧昧了。分寸感很重要。这点，徐美懂，崔海也懂。

于是慢慢的，又断了联系。婚姻是很糟糕，但有些话，终究是不能说给对方听。

不久后，徐美意外怀上二胎。

她想打掉孩子，但两家父母，还有大兵都劝她，要让大儿子有个伴，万一是个小女孩多好。儿女双全。

徐美喜欢小女孩，所以她赌了一把。

但结果是，她又生了个儿子。无形中，又多了一份压力，生活更加的一地鸡毛。

05

时间走到2017年的时候，徐美到底还是离婚了。

她是在无意中发现，大兵背着她，欠了200万的外债，甚至为了还高利贷，把房子都抵押掉了。

在这之前，她一直以为大兵只是八年前赌博输了80万，后来也就是小赌怡情，实际上，他瞒着她一直在赌博，借高利贷，变卖房产。

如果这200万是因为生意失利，她不会有任何责怪，可以两人一起慢慢还。但她一想到这八年里，大兵的欺骗和隐瞒，就有些不寒而栗。

这个男人，即便是在有了两个儿子之后，仍然没有长大。

他真心对徐美好过，但生活并不是靠一时的好，就能维持一辈子。孩子的教育，老人的健康，家里大大小小的事，都是徐美一个人在打理。大兵在这个家，可有可无。

他的欺骗，最终击垮了她。

也许做个单亲妈妈，比这么将就着过完余生要好。

是在离婚后不久，徐美从朋友那无意中得知，崔海也离了婚。

比起她，崔海的离婚是一场战争。

正如崔海所说，两家牵涉的利益太多，分开谈何容易。他和前妻因为集资的问题，涉及到巨额资产，一场官司打下来，关系闹得很僵，有点心力交瘁。

孩子判给了前妻，前妻甚至不给他见女儿的机会。

06

再相见时，崔海和徐美各自回到单身状态。

只不过他是一个女孩的爸，而她是两个男孩的妈。他们在一起谈论生活的无奈，婚姻的狗血，乃至在婚姻失败后对未来的小小憧憬，唯独没有谈的，是我们。

有时候，徐美会想，如果这是一部电影，观众肯定会喊在一起在一起。他们共同的朋友也来劝，既然都单身了，为什么不在一起？

徐美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各自离婚后，他们见面的次数多了起来。会约着看电影，会像老朋友那样见面吃个饭，徐美忙得没空接孩子时，崔海也会帮忙。

她确定，他们的心里还有对方。但从头开始，太难。

崔海的母亲，在杭州的生意场上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当年，她很喜欢徐美。但十年后，她绝不可能允许自己儿子在离婚后，再娶个离了婚的女人进门。

何况，徐美还有两个儿子。

崔海的前妻不让他见女儿，所以崔海再婚的话，必须再生个孩子。对徐美来说，她已经有了两个儿子，她没有信心在将来处理这样有点复杂的家庭关系。

这就是现实。

现实并不是你随口说一句，你要是爱我，就应该冲破一切世俗跟我在一起。真要在一起了，还是得面对现实。

07

有天晚上，将两个儿子哄睡后，徐美躺下来时，微信上收到崔海发来的一首歌。

是奥利·莫尔斯的《that girl》。

旋律在耳边响起来时，徐美一下子红了眼眶。她很想说，如果你往前一步，也许就会改变现有的结局。但终究说不出口。

不是怕拒绝，而是就算崔海说了，她也不可能带着两个儿子嫁给他。

所以，他们的结局只能是这样。

崔海家里很着急，一直在给他介绍各种女孩子。

以他的条件，也一定能找个年轻漂亮的姑娘。崔海说，不想从头认识一个新的人，太累。可他没有说，徐美，不如我们从头开始。

徐美心里漫过一丝难过，她说，你拗不过你妈的，你会妥协的。

崔海说，我真的不想结婚。

徐美回，有好的我帮你留意。

然后，她没有收到崔海的回复。那个夜晚，耳边一直回响的是，I keep saying no，This can"t be the way we"re supposed to be。（我一直不敢相信，我们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有些故事的结局不该是这样，却也只能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