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陈芹在美甲店做指甲时，收到高远的微信：拆迁没戏了。官方消息，这次又没轮上。

陈芹的手抖了下，心情跌到谷底。

是的，陈芹和高远是传说中的“等拆族”。两人翘首以盼了多年的拆迁，最终猝不及防的落空。

失落感扑面而来，藏都藏不住。

陈芹有些心不在焉地做完指甲，从美甲店出来准备伸手拦车时，下意识地犹豫了下，然后朝公交车站走去。

拆迁没了，能省则省吧。

回到家，高远正在阳台上抽烟，整个屋子乌云密布，有点压抑。看到陈芹进来，高远强作欢笑地安慰，不拆就不拆呗，以后拆，赔偿款拿得更多。

陈芹当然知道这是自欺欺人的鬼话。他们心里再清楚不过，这波拆迁没赶上，以后那一块被拆的概率小之又小。

结婚这五年，陈琴和高远一直指望着拆迁来给生活锦上添花。这下好了，梦直接碎了。

02

陈芹突然有些心慌。

她把两人的卡找出来，往计算器上一加，最终显示的数字，让高远长叹一口气。他有点不甘心地问，是不是算错了，咱俩手头就这点钱？

陈芹说，要不然呢？我已经三年没上班，你在同一岗位呆了三年。总收入就那么点，还能指望有什么存款？

这一晚，陈芹失眠了。

其实两边父母的条件都还不错，偶尔啃点老是没问题的。但这些年，父母到底是老了。

前不久，婆婆买菜时不小心摔了一跤，严重骨折。而陈芹她爸体检，查出高血压和糖尿病。女儿一晃也三岁，学区房得早点准备起来。身边朋友早几年买的，价格早已翻倍。

所有这些，都在表明一个陈芹不愿承认的事实：不知不觉中，她和高远已经迈入上有老下有小的人生阶段。

陈芹越想越是焦虑。她翻来覆去睡不着，忍不住叫醒身边的高远，问他，拆迁没了，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高远不高兴地嘟囔，什么怎么办？就这样过呗，还能怎么办？诶，我说你这大半夜的发什么神经，睡觉睡觉。

然后，翻了个身又睡着了。陈芹心里窝火。

刷朋友圈，看到远在北京的闺蜜莉莉说，不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无条件支持。大白，加油。

陈芹点了个赞，心里久久不能平静。这些年，她是有些羡慕莉莉和大白的。

03

第二天是周末，高远带女儿去游乐场，陈芹被表姐拉出来逛街。

没想到在商场偶遇前同事阿美。更没想到的是，阿美竟然没认出陈芹。她盯着陈芹看了半天后，说：“我说你这些年都在干嘛，日子过得也太好了吧，妥妥的贵妇。”

哪是贵妇，明明是说她胖了。陈芹知道阿美说话向来直接，但心里还是有些不悦。然而也不得不承认，和阿美站一起，她有些自卑了。

要知道当年同在一个公司，陈芹和阿美的姿色和气质是不相上下的。

她们几乎同时怀孕。

怀孕后没多久，陈芹就被高远拽回了家。他说，你一个月就那么点工资，咱家又不缺那点钱，何苦来回折腾？

被高远这么一说，再加上那段时间工作强度大，陈芹有点吃不消。于是就不顾领导的挽留，直接辞职了。

然后在家一呆就呆了三四年。这三四年里，她有很多机会可以出去工作。但每次总以孩子小，反正还有拆迁，家里也不缺那点钱为借口，一拖再拖。

而阿美，休完产假就回了职场。待到今天，已经是光鲜亮丽的部门经理。其实当年，阿美家里照样不缺那点钱。

陈芹有点懊恼，把怨气全都算在了高远身上。

回到家，她一进门就朝高远嚷：“都是你，让我辞职，现在好了吧，别人都在看我笑话。”

嚷了半天，高远算是听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他拉着脸说：“你自己的问题干嘛要算在我头上，如果真要这么说，你还耽误了我呢。我当初有机会跳槽，是你非要求稳定，不让我去。现在好了吧，一直原地踏步。”

两人相互指责了一晚上。陈芹怪高远不该让她辞职，现在被人比了下去。高远怪陈芹没有理解和支持他，让他的事业停滞不前。

吵到后来，陈芹说，这日子过不下去了，离婚离婚。

三岁的女儿，不明所以地哇哇大哭。

那几天，谁也不理谁。

04

但冷战不到三天，陈芹和高远就自动和解。

因为闺蜜莉莉和她老公大白从北京回来了。当年上高中时，四人的关系很要好。这种老同学见面的场合，就算不秀恩爱，至少也得看起来夫妻和睦。

大学毕业后，莉莉和大白去了北京，奋斗在一线城市。而陈芹和高远回了小城，过着简单安逸的生活。这些年，他们走的是完全不一样的路。

其实当初莉莉和大白恋爱时，陈芹是不看好的。

莉莉长得好看，性格又好，追她的人排成队。大白好是好，就是家里太穷，而莉莉家条件也好不到哪去。

所谓贫贱夫妻百事哀，在外人看来，这样的两人在一起，有点看不到未来。莉莉明明可以通过婚姻，让自己过上好一点的生活。

可莉莉却一根筋地喜欢大白，并追随他去了北京。

陈芹至今仍记得莉莉离开时说的那番话，她说，这个世界上不会有第二个男人比大白更懂我。穷一点没有关系，只要我们的心在一起，日子总会越过越好。

莉莉说这些的时候，眼里的光芒挡也挡不住，连陈芹都被感动了。

05

但感动是一回事，这一路走来的心酸，却是冷暖自知。

两个没有任何背景的穷人赤手空拳闯北京，一切只能靠自己。

陈芹从莉莉那陆续得知，他们交不起房租，被房东赶出门；商场里的大衣，试了又试，只能放回去；最难的时候，两人吃了一星期泡面。

可即便这样，莉莉没有放弃，大白也没有放弃，陈芹和高远结婚后不久，他们也领了证。

后来的这些年，不断传来他们的好消息。大白升了职，两人换了条件好一点的出租屋。莉莉加了薪，日子不再捉襟见肘。毕业的第四年，终于凑够一套小居室的首付，在北京有了一个家。

而这次见面的时候，他俩却是辞职的状态。大白开了自己的公司，而莉莉即便怀了孕也没闲着，自学会计，打算为大白的公司出力。

陈芹有点不解，你俩这样折腾，累不累啊？

莉莉笑着答，大白一直想自己创业，既然他喜欢，我就支持他呗。

陈芹在这样的回答里，忍不住感慨万千。回去的路上，就连一向粗线条的高远也说，我怎么觉得他俩身上有股劲，是咱俩没有的呢。说不清那种感觉，反正还挺羡慕的。

陈芹明白高远说的那种感觉。是心拧在一块，就不再惧怕外面的风雨。

这些年，作为莉莉和大白爱情的旁观者，她和高远亲眼看着他们从最艰难的日子一路携手走来，终于一点点走到了繁花深处。

而她和高远呢？陈芹有点不寒而栗。

06

莉莉和大白回北京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陈芹一直在想，到底怎样才算是贫穷的婚姻？

当年和高远结婚时，两家在小城都算得上小康。但这些年，他俩一直满足于现状，不求上进。当现状越来越不好时，两人除了相互指责，就是相互嫌弃。

陈芹曾无数次抱怨高远没本事，赚钱少。而每次她一说，高远就会吹胡子瞪眼地跟她急，我赚钱是少，但总比你每天在家吃闲饭好。你凭什么管我？

吵完了，又相互安慰，赚那么多钱活得那么辛苦干嘛，眼前这小日子过过也挺好，再说不是还有拆迁嘛。

“再说不是还有拆迁嘛”，是他们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两人用这样的心态和状态，生活了很多年。

多年后，在这座小城，他们依然没有存款，没有事业，看起来有些一事无成。

直到拆迁的事泡汤，直到身边的朋友和同事都将生活折腾得很精彩，才一点点认清一个事实：他俩在一起，非但没有将日子越过越好，反而越过越坏。

比起莉莉和大白，也许她和高远的婚姻，才是真正贫穷的婚姻。

07

那种贫穷，不是物质上的匮乏，而是两人缺乏一起变好的决心。

换句话来说，陈芹和高远在这场婚姻里，拖了彼此的后腿。在她忘记实现个人价值时，高远没有适时提醒，而是纵容和默认了她的懒惰。在高远追求事业的路上，她也用自己的固执和故步自封，阻碍了他的发展。

他们都不是好的伴侣。

好的伴侣，应该像莉莉和大白那样，在彼此信任相互鼓励的过程中，一起成长。这样即便穷一点，至少心是富裕的。

心富裕了，日子再差也不会差到哪去。

是在见完莉莉和大白后，陈芹和高远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聊天。很难得，这次两人的想法空前一致。不管怎样，是时候做出一点改变了。

陈芹开始投简历。不久后，去了一家广告公司。和95后抢饭碗，陈芹有点着急。但现在开始，总好过一直留在原地。

高远也跳槽成功。工作比之前辛苦，经常加班出差，但高远说，每天都在进步的感觉，实在太好了。

眼前的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有时候陈芹会想，拆迁没轮到，或许是因祸得福。至少让她和高远从白日梦里醒来，让余生换个方式来活。

譬如像莉莉和大白那样，牵着对方的手，一步步往前走。

走得慢一点没关系，只要我们没有走散，只要我们是朝着同一个方向越走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