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十二月，青岛的夜已经很冷了，我从电影院走出来，远处华灯初上，风很大，我裹紧大衣，穿过街道，远远地看着树下自己斑驳的影子，想起电影里萧惠子说的话：“不由暗自感叹，一代人的芳华已逝，面目全非。”

婚姻何尝不是？15年的婚姻，我早已在泱泱岁月里活成了另一个自己。

我是独生女，当年大学毕业后面临异地分手回了家乡青岛，进入一家银行工作。失恋后将所有精力都投于工作，仅仅三年，我就成了行里最年轻的业务骨干，白天烦琐劳累，晚上下班后我习惯去海边走着，看夜幕低垂，海浪翻滚，心事总会散落一地。

又过三年，架不住我父母的哀求，加上辗转传来前男友早已结婚的消息，我才开始接受相亲。林默是父亲战友的儿子，人品端正，身上有一种都市青年所缺的正直与硬朗，我父母对他一见倾心，所有人都说我俩门当户对：

①物质相配，我们都出身工薪阶层家庭；
②学历相配，我财校，他军校；
③外貌相配，走在一起，都说我们郎才女貌。

三个月后，我就嫁了。婚后，我才知道门当户对里最重要的是精神相配。

我这个人比较注重精神滋养，有点小浪漫，闲时喜欢看英文书、听英文歌、看英文电影，他却说人要务实，别花里胡哨，跟外国人学坏了。

他有很多毛病：吃饭时吧唧嘴、睡觉时呼噜震天、喜欢往花盆里扔烟头、臭袜子随手飞、去卫生间从来不知道关门、急了喜欢飙脏话。他也看不惯我每天敷面膜，每天打扮的样子，说作妖的女人才这样。

很久之后，我才知道心里的失望，是一点点积攒起来的，我们之间没有出轨和暴力，却让原有的情感一点点失去了温度。直到那天，他在楼下遇见了加班后送我回家的男同事，将头扭过去，弄得我下不来台，晚上回去后就将被子抱到了书房，开始分居冷战，暗夜里我总是想起过去我一直不敢回忆的温柔。

那时看张爱玲的《半生缘》，心中总有共鸣，她站在上帝的角度冷冷地站看着一对对生活在旧上海的情侣们挣扎。书里顾曼璐说：“离婚的意念，她是久已有了的。”其实，这种意念我也是久已有的。

但父亲在我准备离婚时出了意外，林默一个人在医院里扛了8天，夜夜不休，细心倍至地看护，父亲出院后，他就累倒下了，我才看到他或许不是一个理想的丈夫，但他是个好女婿。

他也是个好爸爸，女儿口刁，喜食面，他自创了一套好厨艺，家里常备各种挂面，细的，宽的，面粉的，荞麦的，一锅滚水，十来分钟后一碗香面能让女儿吃到开心起飞。

所以那几年我虽然觉得委屈，却始终无法提及离婚，因为我们上有双亲众老，下有女儿待哺，工作众事缠身，还有圈子需要维系，这就是婚姻。婚姻和爱情，毕竟不是一回事。爱情莫不是婚姻中的灵，更不用说肉。


02

有一种寂寞，叫做所愿隔山海。初婚那几年，有一段时间，我的QQ经常在暗夜里收到祝福，匿名的，短短几行，颇有深意，我知道是前男友。

我从未回应，但心里总一遍遍翻腾起一首歌：

痴心的人，心痴几分，是否今生只等一人？
红颜的人，颜红几分，是不回青春只为一人？情已关门，爱在日夜沸腾。

心里的隐疾，也渐渐浮出，我知晓回忆的强大，所以不愿过份忆起昔日的美好，我活得清醒，从不回应前男友，知道旧情并不能解决婚姻矛盾，反而能带来灭顶之灾。我只有自动摒弃溃烂，才能让平静延伸，知道一段婚姻对一个人的影响，也只是肉体而已，灵魂，并无所谓。

我很少和别人谈婚姻，因为跟幸福的人聊，总感觉自己少了什么，而那些不幸的女人，大多不知道自己不幸的缘由是什么，喋喋不休，我好像鸡同鸭讲，尴尬丛生。

我在自己的世界里挣扎很久，外人看到我们工作稳定，经济小康，女儿可爱，都以为很是幸福，只有好姐妹九儿了解。所以有一天，当她遭受丈夫背叛和暴力，问我要不要离婚？

我说，一定要离。气愤得感同身受，可能潜意识里一直希望丈夫也犯一些原则性错误，这样才能让我找到离婚的出口。

后来，九儿真的离婚了，离婚后她化着淡妆来找我喝下午茶，比起过去那个整天哭哭啼啼的怨妇已好太多，我知道结束一段错误的婚姻是一件多么正确的事。

我身边有很多我这样的婚姻，数不胜数，甚而有之，对门的女邻居常年遭遇家暴，我曾劝过她离吧，她哭着说谁的婚姻不是将就？后来才知那个男的对她有恩，或许她要在那点恩情里偿还一辈子，但每个人都有选择的理由。

当然，只有一种女人最可恨，明知对方是渣男，还像金丝鸟，为了一点投食，将自己终身囚禁在婚姻里面，毁了一生，那种才是最悲哀的婚姻。

这些年，我看过将就的婚姻无非有两种结果：

一是为了面子、孩子和父母勉强维持婚姻的外壳，内在却每天吵闹不休；
二是一方不愿再忍受彼此折磨，去婚外寻求慰籍，主动或被动选择离开。

当然，也有人在凑合将就的婚姻里慢慢生出理解，比如我，但这只是少数，这需要运气和耐心，不然，始终将就的婚姻，不仅耗了别人，也害了自己。

磨合了这么久，我知道夫妻的相处是一门艺术，尊重和包容是最重要的品质，让步和理解更是必不可少，毕竟重新开始未必好过用心修复，因为两个人除了多年共同的利益关系，还有斩不断的亲情，所以只要没有严重的暴力、出轨问题，我还是奉劝一起好好过日子吧！

现在我可以无视他生活的各种糟点，他也逐渐不再损及我的爱好打扮。我的重心逐渐全在生活上，爱情是什么？我说不出来。

这些年唯一不变的，就是不管出现什么情况，哪怕在暗夜里和他斗了那么久哭到窒息，我也依然在清晨保持自己最美的姿态，这样万一分开，才能承受起婚变带来的苦难，有能力重新开始。而且这些年我的收入一直比他高，所以我在这份婚姻里一直保有骄傲。

现在，女儿读了寄宿学校，除了工作与父母，大多数时间，我都是一个人去逛街，一个人做美容做身体，一个人去陌生的城市，或一个人宅在房里打坐看书。

要么就是独立于厨房，看着对面的大楼窗口密麻，烟火气久久不消，流理台上的盘碟碗筷、油盐酱醋、瓜果青蔬、红椒绿豆，告诉自己烟火才是生活。

无论怎样，都不如给自己做一顿饭来得熨贴。


03

这些年我明白无论过怎样的生活，始终保持快乐。因为林夕唱过：“在快乐中，不必明白快乐是什么。”

我认为快乐就是快乐，心无挂碍，不必纠结于究竟是两个人、一群人还是一个人。更明白我不离婚，并不是妥协人生，只是妥协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