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on't lose the heart you were born with,or you will fail in the end 小学二年级,语文课有了短句练习。课本上谆谆问八岁的小孩子:你的理想是什么?未来你想做什么样的人? 那时候科教兴国的概念正流行,人们常常提到李四光、陈景润、爱因斯坦等大科学家,所以班上百分之八十的同学都回答:我要做科学家。 还有一部分小男生鼓着眼睛、举着胳膊大喊:我长大了要当国家主席! 我的回答毫不出奇,也是科学家。 到了小学三年级,突然要开始写作文了。在一篇也许人人都写过的名为《扫雪》的作文中,我使用了一个成语“热火朝天”,语文老师高兴得表扬我了足足十分钟。 下学期我要去邻县的医院住院,所有课本都放在家,只带去了一本《少年文艺》和一本《儿童文学》,还有一个作业本。 那期《少年文艺》上登了安徒生的《坚定的锡兵》。我看得目眩神驰。当时正是春天,河南大地上,触目所见,多是开着粉紫色花朵的泡桐树,我就打开本子,写了平生第一个童话《一朵泡桐花》的第一段。(其实,也只有那一段啦,后来就弃坑了……) 大概是从那时起,我的理想就悄悄变得个人化了: 我想做一个,能写出很好文字的人。 其实,这个理想从我识字开始就显露了征兆。 我们小学有学前班,刚认识了“人、口、手”的我,走在路上就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有字的小纸片。墙上有小孩子用粉笔对骂的话,我也跑过去看看:“李×,大地主!(20世纪80年代初,农村还可以看见这样的‘文革’余波)”“王××,大坏蛋!”嗯,这些字我都认得,好开心,走了! 堂姐比我大七岁,我不上学的时候就钻到她屋子里,静静地扒拉她的课本和一些杂志。有一次在杂志上看见一个成语——赫赫有名。啊,赤赤有名!一看这个人就很厉害,因为赤赤看上去很红很亮,而且发音“赤赤”多么有力!姐姐拍手大笑:是鹤鹤! 还有一天,姐姐在厨房烧火,我跟她说:“我最近不舒服,不但上呼吸道感染,而且发烧了。”姐姐笑得蹲倒在地:哎呀,这么一点点的小人人儿,说话用“不但,而且”!伯母也笑得几乎快把房顶掀掉,只有我抓着后脑勺莫名其妙:这有什么好笑的? 小学的事儿顺理成章,我一直是全校前几名,只是悄悄地开始偏科。某次考试,数学居然比语文整整少了30分,虽然依旧是年级前三,还是把班主任气得鼻子都歪了,整整说了我一个月。 到了初中,偏科愈加严重,创作欲也越来越强烈。我起过一二十个小说的名字,写过五六个武侠小说的开头,其中一篇更是持续写了三万多字;言情小说也写过好多个开头,完成过一些短篇。 后来,在邻县一个杂志上,我第一次发表了一篇文章,这件事甚至惊动了我们校长。在我们班举行的晚会上,他特意表扬了我。 把杂志拿回家给父亲看,他却绷住了内心的喜悦,只说了一句话:“少搞点这样的事儿,先把你的数学学好吧。” 磕磕绊绊上了高中,文理分科我当然毫不犹豫选了文科。高中三年,算上复读的一年,日记写了二十多万字,长篇小说写了四万字开篇,短篇小说无数,散文无数,填词十余阕,现代诗大概写了一百多首。 但除了初中那次投稿成功外,并没有再从写作上获得任何收益。高中只投过两次稿,也没有任何回音,只是自己自得其乐着。 理想之美好,在于它是平凡人生中的高蹈,它用它的力量,将我们从凡俗世间拔起来,享受纯净而富有创造力的幸福。它使我们在独处时也不感觉孤单,因为时间被用于自己最喜欢的创造上。 理想之残酷,在于它也要在平凡人生中得到实现。很少有谁的生活,正好已经为自己的理想准备好。皮匠的儿子要写童话,而皮匠只想让他学会做最好的鞋子;富商的儿子想去画画,而富商只想让他经营好自家的商铺。大部分人想要过上自己理想的生活,总要走上一段路,这段路,有时候真的漫长。 对我来说,这段路,就是生存本身。而生存,大家普遍认为,是与理想相悖,或者关系不大的。 高中最后一个学期,因为一些变动,父亲的事业开始破产,我们家的经济状况,走向了极其窘迫的境地。到2004年我大学毕业,情况更坏。 为了改善家境,2005年秋到2006年春,我在老家跟弟弟和表姐一起开了个饭店。 弟弟是学厨师的,从原单位辞职回家后,一段时间内没找到特别合适的工作,父亲觉得他手艺其实也差不多了,就咬咬牙,搜刮了家底,又借了一部分钱,同时,表姐也入了三分之一的股份,在我们县城东边,把饭店开了起来。 现在看来,饭店的选址有问题,资金运营的方式也不妥当。店开在县城的商贸区,按说本算是比较好的地带,但却并未在商贸区内,而是在最外围,临着一条大路。这条路主要作为客流干道而存在,并不是客人会随意走走停停,吃点东西的商业街。而真正想买东西或想吃饭的人,又会直接走到商贸区里面买,不会优先选择主干道旁边的店。 在这种情况下,最有可能成功的路子是打持久战,靠口碑把客人留住。这要求手里有一定数量的储备资金,用来熬过惨淡的开创期。但是,我们两家人凑在一起的钱并不多,却租了一个三层楼。一楼是大厅,二楼是雅间,三楼是自己人的住处。这样固然方便,却将绝大部分资金压在了房租上,等把厨房用品和食材全部准备好以后,手头可供流动的资金,居然接近于无。 用现在的阅历来看,这次创业是必定要失败的。但当时的我们,不知道。 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坚持开了差不多半年。有客人爆满,出菜跟不上,被客人拍桌子狂催,大发脾气的时候;也有深夜一群混混儿点了一桌子菜,最后不结账还要耍横的时候;还有猥琐男吃了几十块钱,给了一部分,说另一部分改天来还,却再也不登门的时候;更多的时候,却是到了饭点儿,总共才上了几位客人,我坐在前台收银,因为没什么人来,被冻得直跺脚,表姐在厨房里,跟弟弟和我们的凉菜师傅说话。 内心的失望,是河岸背阴处的苔藓,无声地一天天滋长着。而希望,则是在河水的波纹上荡漾的阳光,时不时地闪亮一下,当你伸手去抓,光芒瞬间破碎,只有水珠,滴滴答答全部落到了地上。 五个多月后,我们决定停止营业,把房子转让出去。 贴出了转让的纸条,每天锁着卷帘门,在楼上或屋里等着。 我没有别的事可做,只有读书和发呆,剩下的就是,等待。 每天在大厅里,把所有的凳子都擦干净,四脚朝天全部放在桌面上,自己坐在拉下了竹帘的窗子前,从缝隙里看街上的行人。 或许这个穿着黑色皮衣的中年男人就有可能来租这个房子吧,他像是个生意人。 但是,他直直地走过去了,看都没看我们的纸条一眼。 那个穿一身红衣服,烫着黄色卷发的胖女人也许想用这个房子开个茶庄吧,快来看看吧。 但是,她一边打电话一边从我们门口走过去了,头都没回。 锁了门又拉下窗帘的屋子,大白天也很暗,我坐在那里,感觉自己呈直线状慢慢沉下去,沉下去,沉到了黑暗、冰冷、潮湿的海底。 终于有两家同时打电话来,一家给的价钱比我们预期得低了一些,另一家说要考虑下。前一家说已经准备好了钱,下午就来交易。这样的话,就不等另一家也罢。 但是,下午等了又等,说要送钱来的人,并没来。 最后的几天,我们账面上的钱已经花完了,连生活费都没有了。我给一位高中同学发短信,请他暂借给我200元钱。他是经常用“朋友”、“老同学”这样的字眼来为我们关系定义的人,店开着的时候,也经常来玩,每次我们都特意给做两道菜,弟弟有时候也会陪他喝两杯。但是,一整天过去了,他没有任何回音。晚上我又确认一下,说不方便的话也没关系,短信回来,说:我是他姐姐,这个手机这两天暂时是我在用。 我笑了一下。 第二天我跟一个女同学借钱,早上说完,午饭的时候,她便把钱送了来,还问我够不够。 最终,我们的房子并未转出去,只是把屋里的桌椅和二楼雅间的装置全部卖了,换了一点钱。拿到钱的当天,我马上还了借的钱。 三天后,我重新回到Z市,找到一份活动文案策划的工作;半年后,我改行进入某个内刊做了文字编辑;两年后,我离开Z市来到北京,终于进入了用文字来谋生的出版业。 直到今天,我在这里,写这些文字。 为了让自己生存下来,并还上家里的欠款,我做过网站编辑。主要工作就是Ctrl C+Ctrl V,把各大门户网站的新闻重新发布在自己公司的网站上。这份工作,工资是每月500元。 我回家开过饭店,结果上面已经说了。 我做过广告文案。Z市是中国著名的农业化肥广告基地,有很多小型的广告公司集中在那里。一家公司可以不超过四个人:两个文案,一个动画编辑,一个老板兼业务员。做农化广告的半年多也是我人生的灰色时段。底薪一样是500元,每月需完成3个单子,超过3个的部分每单给200元提成,但若没完成,少一个单子扣200元。有一个月我一个也没完成,于是算完工资我还欠老板100元。女老板仁慈地说:我也不扣你钱了,但是这月工资也一分钱没有了——第二天,我就没去上班。 那种生活,不能称之为生活,而是挣扎在生存边缘。它的可怕之处,不只在于物质上的困窘,更在于心灵上的无价值感。因为难以保证有品质的生存状态,对自身的价值渐渐产生怀疑,怀疑越来越重,自然就会动摇。到最后,也许就会相信,自己真的是一个平庸的,不能创造出价值,更不能把价值转化为生存资本的人。 到这时候,也就是被生活真正地压倒,或者驯服了。 事实上,我与我擅长的文字离得越远,我的生活就越动荡不安。而来到北京,开始了真正的文字工作后,一切渐渐变得顺利:收入逐步稳定,家里的欠款已经还清,而我,也在工作中逐渐找到了自我,找到了难能可贵的成就感。 甚至,工作对我的意义,也已经不再仅仅是谋生工具,而是一种长期的自我修炼,一门值得终生投入、倾心琢磨的艺术。工作自身的魅力,超越了它附带的折磨和枯燥,深深地吸引着我。 值得庆幸的是,虽然绕了很远的路,虽然前行的步伐一直缓慢,但我从未忘记过,是什么点亮了儿时的我的心。我也从未放弃过,擎着这盏初心,向灯塔之处前进。 我不能保证,接下来的人生不绕弯,但我相信,哪怕一天只能行进10厘米,也有到达的那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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