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发脾气,你是哪种人? 很久以来,脾气对我来说,是一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东西。每次来的时候,都是猝不及防,让我内耗严重。比如开车的时候一辆不守规矩的车并线,或者微信群主把我踢出群,又或者来访者对我的一次贬低,说我还不如某某好…… 后来我发现,关于脾气,有两种发法: 1.就像放屁一次全放完,感觉很清爽; 2.就像只放一半屁,留一半在肚子里,来回拉锯,肠子痛苦。 我可能属于后者。所以放屁的清爽派,永远无法理解放屁纠结派的痛苦。很多婚姻到了最后算总账的时候,有些妻子会非常惊诧地说:这都是我多年前放的一个屁了,你咀嚼到今天?如果你有屁,为什么不快放? 她们无法理解,一个人是怎么从一个自由放屁的人,变成一个有屁不能放的人。就像是憋屁的人无法理解,放屁的人为什么可以想放就放,放得响亮。 看到这里,很多洁癖都已经默默隐退了吧,我的攻击性释放到此结束。 攻击性是什么鬼? 如何理解我们的攻击性?让我们设想这样两种人生: 1.鼓励攻击的人生 从前,有个女孩叫仙人掌,在她的家族里,是没有温良恭俭让这样的词汇的,幼儿园被小朋友欺负了,爸爸给正在哭着找妈妈的她一个嘴巴:你比她还高,为什么会被她打倒? 第二天,她放翻了那个小朋友,爸爸和对方家长打成一团。晚上爸爸骄傲地举起她说:我们家没有吃亏二字! 从前,有个男孩叫小肉球,他家天天被隔壁一个母夜叉欺负,他看着一米八的爸爸被那个恶女人吓得不敢回家,从此他立下宏愿:我绝对不能做我爸那样的孬种! 2.反对攻击的人生 从前,有个女孩叫仙人掌,她家最看不起的就是动粗。有一次她和小朋友打架,虽然她被打成乌眼青,但妈妈还是押着她到对方家道歉。从此她明白一个道理:动粗是最下贱的事情,做人呢,要淑女一点才行。 从前,有个男孩叫小肉球,他小时候最痛苦的就是回家,只要到了他家楼下,隔着十几层就能听到父母无休止地争吵,互殴,摔盆砸碗,哭爹喊娘,他恨不得自己不存在。从此他立下宏愿:长大以后我一定离开这个火坑,找到一个没有战争和硝烟的伊甸园! 在鼓励攻击的环境中,攻击会被理想化为一种自保或强大的象征;在反对攻击的环境中,攻击被贬低为一种有伤自尊和毁灭性的象征。 攻击背后的恐惧 我有一个朋友,她从小都要拔尖,做老大,因为长得漂亮,深受家里所有人的宠爱。有一次,邻居家小男孩到她家做客,一时被众星捧月,她被冷落了,气不过,就找了个岔子,给了那个小男生一个嘴巴。 这个梗一直成为每次家族聚会的笑谈。大家的结论是:这孩子,气性好大。但这无形中也塑造一种家庭的神话:攻击有理,攻击万岁!另一方面,她其实通过攻击回避了另一个问题:万一我不是众星捧月,那可怎么好啊。 她根本没有机会体验被冷落的恐惧,但这种恐惧其实对她是有意义的,因为这个世界不是以她为中心旋转的。 这个问题就会成为她人生中的不定时炸弹,她越长大,这个问题对她的影响就越大。直到婚姻出现问题,事业遭到打击,她从一帆风顺的人生路上狠狠跌下悬崖,才会傻眼:为什么你们不继续捧我了?为什么啊! 此时,她才会和自己无形中一直在逃避的问题迎头相遇:当没有人再那么捧着你的时候,你该如何继续你的人生?她才会开始发现,有时站得高,不一定看得远,还意味着你会摔得更惨。 她才知道,以前一直都被她当成橡皮泥捏的丈夫,其实心里对她已经积攒了一肚子的小黑账了,而出轨,是这个不敢攻击的男人给她最响亮的耳光。 很多婚姻都死于这种分裂,攻击的人不知道分寸,压抑攻击的人不知道开始。 人生无处不攻击 对这个丈夫来说,攻击是会让他有两种恐惧,一种是被对方毁灭,一种是会毁灭掉对方。 他见识过他的爸爸是如何用皮带打老婆的,从此他就很恐惧任何程度的攻击。因为他既害怕自己成为那个疯狂的野蛮人,也害怕成为在皮带之下还不知死活恶语相向的女人。 他无法理解为什么爸爸可以下那么狠的手,也无法理解妈妈为什么在这样的打击下还能不知死地破口大骂。 说到这里,我们就知道了攻击背后的两种恐惧:一种恐惧是:不攻击,我会死。一种恐惧是:攻击,我会死。 因为这样的恐惧,我们就会在亲密关系中不断上演这样的游戏。攻击者最大的痛苦就是没有对手,我不跟你玩,所以很多攻击者最容易被反攻击者们用被动攻击击倒。 比如,我不能和你对骂,但我可以不回你电话啊;如果一定要回你电话,我可以回得很慢啊;如果一定要回你电话很快,我可以说话不算话啊,我说早回家,但其实却是半夜回来。我说要照顾孩子,可是忽然告诉你我要加班啊…… 所以,在某种程度上,人生无处不攻击,我们就是表达攻击的容器而已。 如果你不正面攻击,你就用被动的方式攻击; 如果你不攻击老公,你可以攻击孩子; 如果你不能用责骂攻击对方,你可以用语重心长的方式释放焦虑攻击对方; 如果你实在无法攻击对方,你可以攻击自己啊,让自己的身体变差啊! 孩子对父母最大的攻击就是让自己过得非常不顺,非常悲惨。如果你的人生过得很惨,你对父母一定有很大的敌意。 爱与恨的天平,如何平衡? 攻击,其实就是爱的硬币反面,最大的恨,是粉转路。都是路人了,也就没有恩怨了,没有恩怨了,也就没有故事了,没有故事了,你于我,就是尘埃,就是空气,这是最大的攻击。 而事实上,我对你攻击是因为我对你有欲望,有需要。但我到底对你攻击到什么程度才能刚好?是会毁掉你,还是让你注意到我? 如果我们不相信攻击可以让关系和自己幸存,我们就会隐藏起我们的攻击,让攻击就会变成一种暗流,而这种暗流就会悄然消耗我们的情感账户。 如果我们不相信不攻击可以让关系和自己幸存,我们的攻击就会无法停止,最终亲密就会成为一种无法实现的暗流,而这种无法实现也会让我们的情感账户慢慢变得干涸。 所以大多数的人生问题都是要回答这样的问题:我要爱你多少vs恨你多少? 爱太多,就会让关系压抑太多的矛盾,变得日益虚假。恨太多,就会让这个关系压抑了太多的脆弱,变得日益粗糙。 能搞定这个度的,就能好好过日子,搞不定这个问题的平衡,这个日子就会日益凋零,没法过了。 什么是最佳尺寸? 这个问题没法回答,就像是问,什么样的做爱才是最完美的做爱呢?有的人希望温柔一些,细腻一些。有人希望野蛮一些,疯狂一些。但这一切的前提在于我们都要对彼此的“G点”了然于心,这个G点就是我们攻击背后的焦虑。 无法释放这个焦虑,关系就会走向空心化。大铁棒和绣花针的相遇不是没有道理,大铁棒要学会绣花针的温柔相对,绣花针要学会大铁棒的无所畏惧。 当我们开始诉说彼此是如何长大的,我们人生那些最核心的恐惧和焦虑的时候,爱才不再只是一个平面,而变得立体了,我不只是爱你的面具,我还爱面具背后的你;我不只是爱现在的你,我还爱过去的你。 这样,我才能明白,如此强大的无所不攻击的你,其实是一个害怕没有了软猬甲就一无所有的小女孩。你也才能明白,如此温和的要温暖所有人的你,其实一个害怕自己的愤怒会毁灭世界的人。 如果你看了《寻找神奇动物》那个长期被母亲虐待具有魔法师特质的小男孩,他最后把内心的愤怒爆发出来的可怕场景,你就会深刻了解到,什么叫做蔫人出大事。 但是,不管愤怒有多强大,所有的愤怒都害怕倾听,所有的愤怒都不过是没有被倾听的眼泪而已。 我们每个人在某种程度上都是被特别训练的“魔法师”,但是,其实每个人都有一颗麻瓜的心——每个特殊的才能背后,都藏着没有被化解的痛苦。 电影最后,一场掺杂着遗忘药水的大雨,让看到魔法师的麻瓜们忘记了发生的一切,这其实是一种隐喻:我们不一定要遗忘过去,但我们需要雨水的滋养。我们每个人,都需要一场哭泣。 我们每个人都有一个不能哭泣的过去,都有一个无法放下的过去,都有一个未曾被阳光照到的地方,都有一个未曾被倾听,被认可的小孩。 我们越长大就会发现,这么多年,我们一直都遗忘了Ta,我们越是忘记,Ta就越会让我们的人生走向偏斜,我们就会成为攻击的受害者,和被攻击的受害者。而这个世界真正的和平,来自我们与往事的和解,与伤害的温存。 仙人掌知道:不攻击,她不会死,没有那么多掌声,她也可以存活,没有他人的照顾,她也可以得到一个人的幸福。 小肉球知道:攻击了,伴侣不会死,他也不会被伴侣的反击杀死。相反,他的攻击可以赢得别人的尊重,可以让他人理解他的立场。 在咨询室里,我看到了太多这样的反转人生,我们从未知晓,人生还可以这样放松地活。 我们从未体验过,我们还可以用这样的姿势获得幸福。而一旦我们体验到,我们就开始走出创伤的世界,了解到现实的尺寸。一旦体验到,我们才有了真正的沟通,而非我们和幻想世界的角色对白。 我们才明白,真实是多么的可怕,也是多么的可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