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傅首尔 卢璐说 01 那篇《对于前任 没有攻略》在网上被转很多次，有认识我们的人在朋友圈留言问：写这样的故事不怕他介意吗？老实说，这些年我做什么他从没反对过，所以自然忽略了这一点。 回家假装漫不经心的问：哎，你会看我的公众号吗？ 他意味深长的笑笑：当然啦，每篇都看，而且投票。 我问：投给谁呀？ 他说：必须是你啊，投别人会被打死。 过了一会儿我说：下次也写写你吧。 他笑：别，一般不都写翻篇儿的事嘛，别写我，不吉利。 02 我不太相信完美的爱情和婚姻，看甜宠文和偶像剧经常忍不住笑，我固执的认为：女人嫁给谁都会后悔。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不确定他是不是对的人。我们的性格南辕北辙，几乎没有共同爱好。 结婚四周年纪念日，他在外地出差，忙得天昏地暗，良心发现送了束花给我。 公司唏嘘一片，送花小伙儿意味深长的看着我笑，我紧张的问：到……付？ “钱给过了，”小伙儿笑，递给我一张卡片：L先生特地交代我们写了句话给你。 我快乐的差点晕倒，颤抖着双手打开贺卡准备迎接甜言蜜语的冲击，然后气哭了。 上面写着：三年了，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03 我心里那只猛虎，从来不打盹，盲目的相信我们迟早有天会发财，而他淡泊名利，安于现状。 我曾含情脉脉的问他：如果你以后有钱了，会不会甩了我？ 他斩钉截铁的说：怎么可能！ 我一阵感动，胸腔烫得仿佛要炸开。 他说：你放心吧，我不会有钱的。 04 我的睡眠非常少，他是挨床就着的人，在一起的头两年，我经常趁他睡着爬起来死盯着他脸看，反复问自己：为什么会嫁给这个人？ 他的姓特别土，L，大一时曾有姓L的男生追我，那时候我比现在更不正常，慎重考虑了整夜回绝别人说： 我不会跟你谈恋爱，因为无法接受自己的孩子以后姓L……当时那个男生一脸“你丫是不是有病”的表情。 后来，我嫁给姓L的他，暴露了“我是傻逼”的隐藏属性。 到现在我也没搞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选他。 二十四岁回这个小城，恋爱谈得伤痕累累，疯狂的想结婚。人生唯一的目标就是尽快找个人把自己嫁掉。 我们集团有个哥哥是我小时候的邻居，也是他的上司。 有次吃饭瞎聊找对象的事儿，他问我想找个什么样的人。 我想了半天，越恋爱越没标准，唯一能确定的一点是：话要少。 哥哥桌子一拍说：太棒了，我手下正好有个“哑巴”。 我问：除了“哑”还有别的特点吗？ 哥哥说：潮。 05 网上聊了会儿还行，约在一个小饭馆见面，地点是我选的。我想头一次见面肯定是男的请，去太贵的地方不好。 我坐下等了很久，菜点完了他姗姗来迟，穿得花里胡哨，一身潮牌亮瞎了，牛仔裤上都是洞，赤脚穿双耐克的新款球鞋……那鞋我在杂志海报上见过，对当年的我来说是天价。最令我震惊的是他一头长发，漆黑柔亮。 要知道我的前男友们都是文质彬彬的才子，我心里冒出“法克”二字，认定这是一场必黄的相亲，顿时连装逼的兴致都没有了。 他在我对面坐下，正好老板把牛肉火锅端上来。 我问：吃这个行吗？ 他点了根烟冷淡的说：中午刚吃过。 我有点不高兴，觉得这人情商有问题，赌气说：大便中午没吃过吧？要不来一盘。 他发愣，埋头吃饭，其间几乎没聊什么，吃完他干了一件隔路的事。 他说：麻烦把单买一下。 我犹豫了一下问：让女人买单？你确定？ 他挠挠头，恍然大悟般的说：哦……对……你是女人。 我忍着杀人的冲动铁青着脸把单买了，七十四块，一直对自己说他妈的就当喂狗！那时还不知道这辈子会耗在这笔烂账上。 付完钱我在前面发足狂走，他先一路跟着，跟了一会儿就不见人了。 晚上，我打开QQ，准备把他删除，动手的瞬间，他的头像跳了。打开一看是网上经常看到的无聊笑话。 我：滚。 他：别生气嘛。 我：你看上我了？ 他：…… 我：没看上还联系什么？滚。 他：…… 我：到底看没看上？ 他：我靠！你别这么直接好不好？ 06 然后他就天天约我出去玩，我们俩就像哥们儿似的，吃吃饭聊聊天。我很快就发现他穷困潦倒，他也毫不掩饰，说工资月中就花光了，现在靠借债和蹭饭度日。 他身上有种落魄公子的气质，风趣温和，话少，偶尔冒两句总有笑点。也许我们都没对对方抱太大希望，所以都懒得装，在一起反而舒服，什么都不说也可以在大街上闲逛一下午。 我连着请他吃了七顿饭，他一点也没表现出要跟我谈恋爱的意思，跟我合租的朋友说：他不会拿你当免费饭票了吧？ 我颇有心机的跟集团同事打听他，人缘出乎意料的好，这让我觉得神奇，从小到大我没什么朋友，干事儿出格，讨厌我的人永远比喜欢我的人多。但也听到一些不好的消息，据说他有个漂亮可爱的前女友，他非常爱她，为她投资开店欠了别人不少钱，后来她劈腿了。 晚上我问他：你还没准备好开始下一段吧？ 他说：你准备好了吗？ 我说：我这人比较绝，走出我生活的人绝不纠缠，不知道你怎么样。 他不说话。 我说：我听说了你和你前女友的事儿…… 他说：跟这个没关系。 我说：哦？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我爸去年查出来癌症，准没准备好都该结婚了……只是我现在没钱，还欠了一屁股债…… 他低着头，声音越来越小：你那么优秀，挣的也比我多。 当时也不知道为什么，特别想流眼泪，但我忍住了。 07 嫁给他是一场战争，既是跟自己的战争，也是跟我妈的战争。我给我妈发了他最正经的一张照片，仍是漂泊浪子的样子。 我妈看了差点昏过去，第二天从老家赶来，见面第一句话就问我：你是不是疯了？ 那一阵儿我妈管着我不让我们见面，他也不找我，偶尔在网上聊天。我由着我妈瞎安排，见了几个“经济适用男”，有公务员也有大学老师，口才都好，能在约会中含蓄的表达出他们有房有车的优越条件。 只有他对我说，他什么都没有，可我老想着他。 有一天晚上我梦见他，半夜醒来哭了，我知道自己对他发生了感情，虽然并不想这样。 其实我非常想听我妈的话，找个条件好点的男人结婚。从小我就缺钱花，知道缺钱花是件多么难受的事，也知道如果跟他在一起，这件难受的事儿还会延续很久。 年轻时爱一个人，凭的是一腔孤勇，我给家里写了一封五千字的家书，对爸妈说，我觉得他是我这些年来遇到的最对的人。 其实我并不知道什么是“对”，只是希望如果非要跟一个人结婚，是因为爱情。 08 我们闪婚。 那时候我身上还残留双鱼女孩的性格特质，无数次憧憬过自己的婚礼，恨不得把丘比特和白雪公主都请来，南瓜马车玻璃鞋，葡萄美酒夜光杯……虽然我们的婚礼很简陋，但是他通宵赶了个片子，他是综艺节目的编导，非常有才华，那条片子甚至吸引了和我们共用一个大堂的另一对新人的宾客，大屏幕前挤得水泄不通，差点引发斗殴。 他酒精过敏，结婚高兴喝了两杯，导致后半场婚礼昏死在休息室的长凳上，我一个人送走所有宾客，扶他上车。 他在后座抱着我哭了，说：老婆，我爱你，我会一辈子对你好。 他的眼泪留到我颈窝里，他不是个情感外露的人，不善言辞，主动说“爱”的次数有限。 09 我们是典型的女强男弱的家庭，很多人都说这样的婚姻必定一场败局，七年了，身边的夫妻或情人分分合合，我们还在一起，每一段婚姻都有它的问题，不会时时刻刻幸福，对我们来说，能坚持下去一起变老，就是人生赢家。 领证那天我对他说：因为我是单亲家庭长大的，绝不会让我的小孩再感受那种缺憾，所以你要想好，如果我们在一起那就是一辈子。 后来生活的压力让我喘不过气的时候，也跟他提过离婚。 他不擅长表达，但是说过一句特别牛逼的话：再试试，再忍忍，几年又几年，就是一辈子，放弃很容易，但是回头来不及。 他胸无大志，知足而快乐，对世界充满善意。这种性格可以中和我身上那股戾气，我们最大的不同在于，我是“人性本恶”理论的忠实信徒，而他把所有人和事都往好处想。 他一次又一次吃亏，而我顺风顺水。 我屡屡证明，精明、野心、防范是 “混饭”的必要技巧，我为了生活变成我最不喜欢的那类人，而他始终是我喜欢的那类人。 所以我一直很反感那些嘲讽“好人”和“老实人”的文章，我们凭借一些东西得到好处，但并不意味着这值得肯定。 这个世界笑贫不笑娼，可是做了“娼”我们就快乐吗？ 我时常被他身上那种善良、厚道、乐观的态度感染，也敬佩他无论上多少次当都依然与人为善的坚持。 这些东西让我觉得活下去有意义，让我觉得辛苦一点也值得。 10 这些年，他最明确的目标就是跟我挣的一样多，然而从没达到过。他是个非常有才华的电视人，可惜我们省的影视环境特别黑暗，他一直没有机会把他的才华变成实在的价值。 他所在的节目《大话娱乐》停播那天，我看到他躲在房间里抹眼泪，心里特别难过，他胸无大志不代表他没有理想，可是这个世界对不起真正有理想的人…… 后来为了赚钱，他去做一些不入流的节目，始终郁郁不得志。我有时候也责怪他不上进，不努力，没有斗心，可我后来想想，一个干了十二年的电视人为了微薄的收入通宵剪片子，我不能说他不努力。 然而，人到中年，光靠努力并不能解决问题，很多时候憋着一股狠劲，却没有路让你狂奔。 我因为运气好，找到了一条路，所以一直很拼命。如果他这辈子注定平庸，希望我可以成为他和儿子的光环。 11 我是个很庸俗的女人，活得并不精致。 我人生最大的追求就是写几本好书，深居简出，所有的时间都用来工作和写作，买了衣服也懒得花心思搭配，大多数时候不修边幅。 儿子上早教的时候，我有次带他上课被老师当成保姆，自信心崩溃，回家对着镜子大哭一场。 我问他：你说我活着有什么意思啊？挣钱有什么意思啊？ 他轻轻抱住我，不说话，可只要他一抱我，我就充满力量。 我想：至少还有个很重要的人，喜欢我糟糕的样子。 之后一个礼拜，他出去干私活给我买了条项链，他所有的工资都上交，而我是个超级抠门儿的人，钱攒着换房子换车，根本不舍得买这些。 所以每次给我买礼物，他都要出去剪片子，额外挣些辛苦钱。 12 我有严重的神经官能症，失眠、焦虑、疑病。 前年是我病情最严重的一年，每天早晨起来，第一个念头是：我肯定得癌症了。他频频陪我跑医院，不厌其烦的陪我进行各项检查。 很多个深夜，我哭醒，焦虑到无法入眠。 他总是第一时间抱住我。 我问：如果我真得了癌症怎么办？ 他说：卖房子卖车。 我问：如果我死了怎么办？ 他沉默半天，说：女超人，你不会死。 我问：真死了你怎么办？ 他说：我会终生不娶，照顾好儿子。 后来我去健身、跳舞，调节亚健康，病情好转，但还是神经衰弱，睡觉不能有一点动静。 这么多年来，他早就习惯了，我几点睡他就几点睡。 有次我等他加班，不小心睡着了，半夜醒来发现他蜷在沙发上，那时已是初冬，他怕惊动我不敢进房间拿被子，身上只盖了件大衣。 13 我父母都是有“节约病”的人，抠到你难以想象的程度，我爸一双袜子要穿到没地方打补丁才换，而我妈是“只要那样东西花钱，它就不好”。 我们后来换了一套大房子，为了让我妈别心疼热水，特地在厨房装了燃气热水器。从厨房到卫生间有很长一截水路，所以在洗手间放热水，会浪费掉很多凉水。 我妈不辞劳苦的用大桶在厨房接热水然后拎到卫生间用……为此，我经常发火。 完全是恼羞成怒，我常常对着他抱怨：一个人的出身决定一切！像我这样的家庭！挣了钱又有什么用？生活质量永远那么差！ 他其实是对钱最无所谓的人，可是他只要用热水，就用一个大桶去厨房拎。 这一点，连一向看不上他的我妈都感动…… 也许表面的和气不难维持，然而从内心迁就对方的父母，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 14 后来我发现一件奇怪的事，我们的生活越来越好，可是我们俩挣得越多，他的花销越少。 以前他穿一千多一双的耐克鞋，现在他可以一年不买衣服。他的很多同事以为我管着他，不让他花钱，只有我知道，他以此维护自己的尊严，他没法混得风生水起，但至少挣来的每一分钱都养了老婆孩子。 我大部分注意力都在自己身上，觉得自己挺能干挺牛逼的，压力大的时候会对他咆哮，其实冷静下来我什么都明白。 娶到一个强势的老婆，到底是谁承受了更大的压力？ 有一次吵架我问他：你跟我在一起是不是过得很压抑？如果不开心，那就分开吧，你去找一个温柔、贤惠、没有那么大野心和抱负的女人。 我说：我爱你，我希望你幸福。 他问：一个男人愿意为一个女人改变，你知道代表什么吗？ 我不说话。 他又问：一个男人甘愿活在一个女人的光环里，你知道代表什么吗？ 我心跳得很快，问：什么？ 他说：代表我爱你。 我一下子哭了。 我问：我是个有性格缺陷的人，你为什么愿意包容我？ 他笑着说：因为我是另一个有性格缺陷的人。 15 我不知道这篇文章能不能证明这世上有对的人，事实上，我仍然认为，无论你和谁在一起都会时不时后悔一下。 每个人都会想：如果不是这个人，会不会有更好的人？ 我谈过好几次恋爱，一开始伤筋动骨，到最后头也不回。 只有和他在一起，从开始到现在都平平淡淡，可是只要想到可能跟他分开，会情不自禁的嚎啕大哭。 过了这么多年，我才可以肯定，他是对的人。 对的人未必是能给你最好生活的人，而是那个无论你吃了多少苦现在过得怎么样都觉得值得的人，是那个哪怕时间倒流一万次，你还会义无反顾选择和他在一起的人。 我一直不停的朝我想要的生活奔跑，也许还没跑到就要老了。 我能想到我跟他最幸福的结局，就是一个白发苍苍温和迟钝的老男人，身边站着一个白发苍苍终于认命的老女人，她的目光被他同化的那样温柔，温柔倾诉她对这个世界的原谅…… 感谢这个话题，让我想起了许多美好的回忆，每一段婚姻最后都是靠美好的回忆撑下去。 生活琐碎，无法尽述……可是想起他种种的好，我就觉得老天待我也不算太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