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所有不甘平庸的年轻人

亲爱的糖：

我在阿拉巴马大学教授创意写作，听课的学生大多是即将毕业的高年级学生。这些学生中有很多人主修或辅修英文和创意写作，他们对离开学校步入真正的社会感到焦虑和恐慌。

孩子们很多其他专业的朋友已经陆续开始张罗工作的事儿，而他们自己却总是被朋友和家长念叨“英语专业是你进入法学院的垫脚石”。虽然他们对法律几乎没有兴趣，但是身边亲友的压力着实不小。我一直用您的专栏文章给他们打气，让他们知道一切都会好起来。

我们学院取消毕业演讲差不多有五年了，即便举办此类活动，演讲者通常都是商界领袖或退役运动员。对于这群二十一二岁的学生来说，那些人的演讲不听也罢。

糖，我想邀请您为我的作家小班学生做毕业演讲。以我们的能力，为您争取荣誉博士可能会比较困难，但是请相信我，这里有极具天赋的作家、面包师、音乐家、编辑、设计师和游戏玩家，如果能有幸聆听您的宝贵建议，他们将会非常乐意为您写一篇抒情小文，烘焙一块点心，谱写一首曲子或者展示各种善意的友好。

深情款款的点心杯组408

>>点心杯组408深情款款的各位：

你们好！

我觉得意大利作家卡尔罗•列维的话用在这里很应景，他说：“未来有一颗古老的心。”

我很喜欢这句话，因为它言简意赅地道破真谛——未来的我们来自最初的我们，我们对于即将展开的人生画卷既心领神会又一无所知。

在这个未来与过去分处两极的时刻，在这个未来如同一辆停泊在路边的兰博基尼，而周围的每个声音都催促着你坐入驾驶室的时刻，我觉得这句话值得你们思考。

我想告诉你们的是：徒步前行没什么不好。因为前路风景无限，如果你选择开足马力呼啸而过，就会错过无数美好。你们的老师是对的，一切都会好起来。一切之所以可以好起来，不是因为你选择或没有选择英文专业，也不是因为你打算或不打算读法学院，而是因为只要我们到达终点一切就会好起来，就算一路磕磕绊绊也无妨。

我自己就深有体会。

我也曾经是一名英文专业的学生。有六年时间我都在谎称自己拥有英文专业学位，尽管说谎并非我本意。此前，我也曾读过大学并参加过毕业典礼，我也曾走过讲台拿到过一个纸卷，纸卷上说修完最后一门课程，我就能拿到学士学位。

这看起来易如反掌，其实不然。结果，我没有修完最后一门课程，时间也在一年一年地溜走，我感到自己拿到学位的希望越来越渺茫。除了那一门课，我通过了所有的课程并且成绩优秀。我告诉自己，我完全可以说自己获得了英语专业学位，但事实却并非如此。

你们必须完成自己该做的事情。选择法学院完全没有问题，但如果你们的理想不是成为一名律师，那就千万别去，如果修读一门课程让你们生不如死，那就千万别去，假装只会徒劳无益。不信的话，不妨读一读查德•赖特、夏洛蒂•勃朗特，读一读乔伊•哈乔、托尼•莫里森、威廉•崔弗，读一读所有西方文坛巨擘。

或者，不妨闭上双眼回忆所有自己所知的事情，让引领你们走到今天的神秘星光，继续指引你走向等待着你们的那些疯狂的美好。请相信你们在大学所学知识的价值，无论你是否知道它们的用处。要知道，所有那些故事，诗歌、戏剧、小说都已经成为今天的你的一部分。要知道，它们比你更强大，而且会永远如此。

你们不必谋求一份别人眼中体面成功的工作，不必为自己的人生计划做出解释，不必通过经济回报来证明自己所受教育的价值。期待你工作体面、计划明确、收入不菲的人对历史、经济、科学或艺术也一无所知。

你们必须缴付电费，你们必须与人为善，你们必须为自己得到的全部而付出，你们必须找到真正爱你的人，并以同样的真诚爱着对方。仅此足矣。

读大学的时候，我结了婚，在我谎称自己拥有英文学位的那些年间我又离了婚:遇到我的现任丈夫时，他对我说：“知道吗，我真觉得你应该完成学业拿到学位，不是因为我希望你这样做，而是我看得出你自己有这样的愿望。”我当时觉得他有点混蛋，之后一年这个话题都没再被提起。

没有拿到学位的那些年，我一直在做服务生。母亲为了养活哥哥姐姐和我，也曾做过很多年的服务员。她热爱读书，一直想读大学。在我很小的时候，母亲曽经报过夜校，父亲知道后大发雷霆，用剪刀把她的书剪成了碎片。结果她放弃了学习。

我可以理解你们和你们的父母对现实的顾虑。首先，有钱才能过好的生活。其次，人们渴望被社会认同、被他人尊重。

做服务生的那几年，我常常觉得很羞愧。我在家中被认为是“跳出龙门”的孩子，我会觉得做服务生对不起自己所受的教育，也让服务员出身的已故母亲蒙羞。当我拿着托盘挨个桌子收拾时，就会偶尔想起这些。那时候，我就不得不想点其他事情，好让自己不哭出来。

离开曾经工作过的那家餐厅多年后，我出版了第一部小说。我工作时期的经理在报纸上读到我的新闻后，参加了我的朗诵会。以前，他经常对我粗暴无礼，我有时候也很不待见他，但是在书店看到他的那个晚上，我很感动。我们拥抱时他说道：“多年以前，谁能想到我们会在这里庆祝你的小说出版呢？”

“我能想到。”我回答。

我说的是真话。我一直觉得这一天会到来，尽管我一直害怕它永远来不了。那个晚上是我实现生命意义的晚上，我所有的愿望都为了迎接那天晚上的到来。当我说你们不必解释人生计划的时候，我不是要你们吊儿郎当地对生活怨声载道，而是建议你们选择适合自己的方向，而这样的方向我们无法准确测量。我说的是工作以及热忱。

我不想倚老卖老地对你们说大家现在还很年轻。你们中的有些人其实并不年轻，有些人甚至比我年长，但是对于那些确实非常年轻的毕业生们，我想说：你们太嫩了。年长的毕业生会赞同我的说法。

年轻意味着，时间会证明，你们的所有决定中80%是错的。当你们在二十年后回顾自己以前那20%的决定时，你会惊讶地发现它们竟是如此正确。

我的母亲也曾年轻过，但是却没有你们中的一些人幸运。她40岁时才迈进大学校门，在生命的最后几年中成为大学生，尽管她本人并不知道那是她最后的时光，她以为自己新的人生刚刚拉开了帷幕。就在我和母亲即将从各自学校毕业前的几个月，她与世长辞。在母亲的追悼会上，她最尊敬的教授授予了她荣誉博士学位。

人的一生中都会发生可怕、美好以及非常有趣的事情。相信你们当中有人应该已经遇到。无论发生的是什么，它都属于你。就算难以接受也请接受它们。让它们成为你的给养。

这些是我自己一次又一次的切身体会。

终于有一天，我决定不再说谎，给那所没有授予我学位的大学打了电话。我问接电话的女老师如何才能拿到学位。她告诉我再修完一门课程即可，任何一门课程即可。

我选择了拉丁语。我以前从没学过拉丁语，但是却很想有所了解，毕竟很多英语词汇来源于拉丁语。

我对于拉丁语学习抱有浪漫的期待——因为罗曼语系源于拉丁语——然而拉丁语其实一点也不罗曼蒂克。我在学习中遇到了很多困惑，不仅有很多需要强记的东西，还得破译那些古战场上的传奇战事。虽然我为这门课程全力以赴，但最后只得了个B。

我永远也不会忘记在拉丁语课堂上学到的一个知识：源于另一种语言的语言叫做“派生语言”。

那些时光是我生命的一个全新开始，而现在的你们也面临着自己生命的一次全新开始。

离开我和母亲生活过、以及我读大学的那个州多年之后，我回到那里为我的第一部小说举行朗诵会。和我的前任老板一样，在我母亲追悼会上，为她授予荣誉博士学位的那位教授也在报纸上看到我的消息，于是前来书店听我朗读。我们拥抱的时候，她说道：“多年前，谁能想到我们会在这里庆祝你的小说出版呢？”“想不到，”我回答，“真想不到。”

我说的是也真话。之前我对我的前任老板所说的“能想到”是认真的回答，而现在我对教授所说的“想不到”也是认真的回答。它们都是真实的——我的怀疑以及我的确信是过去和未来在自己身上的统一，它们皆我所愿，当我如愿所偿时，我自然惊喜不已。

我希望你们可以获得惊喜并且马上感受到；

我希望你们可以永远怀有热忱；

我希望你们可以拥有轻松的时光和幽默的情怀；

我希望你们中的某个人真的给我烤个香蕉奶油派；

我希望有人问起你们英文专业或创意写作专业的学位以后可以用来做什么时，你们会说——可以继续做个探索人类动机、渴望矛盾与复杂的学究，或者说——和我其他的重要物品一样，随身携带。

然后，抱以真诚的微笑，等着对方说：“哦。”

祝好！

你们的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