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聪明”男人的求婚

一

那天，他预备好了台词去找她。

连日来母亲的病已经使他力不从心了，在陪母亲去医院的路上他就在想，如果有她在，他可能不会那么害怕。母亲得的是血栓前期，这种病以后会日渐严重，直至瘫痪在床。

陪母亲去了医院，他就去找她。她是他的准女友，同样，他是她的准男友。他们相识数年，在两年前他突然想结婚时就一下子想起了她。可是，她也有不足。他们认识了那么久，他了解她，所以就更加犹豫。在他起初抛出橄榄枝时她还是高兴的，见他犹豫着不肯决定，她也就渐渐灰了心。但毕竟都是大龄男女，谁也没有使关系恶化的决心。

如果不是母亲的病，他也很满足这种状态，一个人闷了就去找她看场电影，或陪她吃顿饭，她是个工作狂，从来都不会向他索要更多的情爱，更是多一份追求都不肯给他。他想如果当真碰不到那个人，再过两年就与她结婚吧，办一场简单的婚礼，凭两人的收入日子不会比别家过得差。

可是现在，母亲生病了。母亲从前最关心他的婚事，他还是希望能在母亲的有生之年完成身为家中独子的使命，最好能让母亲抱上孙子。

如果说他只是为了自己，也不全对，他还是希望能给她一个承诺。这个承诺有点晚，也没有太多的惊喜，带着世俗的种种考量，可除了她，他不想再给别人。原因很简单，他们是一路人，都喜欢看冷僻的电影，都在大学时喜欢过摇滚乐和诗歌，比普通人更加文艺和浪漫，她是能够理解他的人，他也一样。

在这些年里，他们不是没有争吵过，有几次他觉得不想再见她，但只要一见到她，他们会立刻复合，也不再争执当时的对与错。他想这也就够了，比起别人，他们更容易为了关系而原谅对方。

可是，他就真的那么甘心地被她套牢吗？连他自己也不确定。他毕竟是男人，男人对结婚更加慎重。作为33岁的女人，她可能比他更渴望一场婚姻。至少，他是这么想的。

所以，在求婚这件事上，他更希望矜持一点，不要让她看出自己的心急。

二

他去见她时，她正在家。他想与她开个玩笑，敲了一下门，就快速地躲到走廊的暗处。但没躲利索，她已经开了门。她穿了件粉红色的家居服，站在门口对他笑。他也笑：我本来想吓吓你。

他们坐在沙发上聊天。她问起母亲的病，他轻描淡写地讲了一番。他不愿意让她知道他已经是个有负担的男人。她微笑着听着，脸色无悲无喜的，他心里想，她比以前精明了一些。后来，他把头靠到了沙发上，叹了口气，“母亲这场病让我对生活有新的看法，原来我活得太漂浮不专心了，那天，我们院子一个长我6岁的男人突然就肝病死亡了，你看看这多么可怕……”她还是微笑，抱起了一只棉垫子：“别轻易否定生活，按你的思路走下去。”他还想说什么，她却把话题绕到了别处。

一会儿，他的电话响了，是他们共同的朋友。以前他在她那里，接朋友的电话也是支吾着，不想让别人知道似的。可今天他没有，主动地告诉那人他在谁谁的家里。他觉得这样做很聪明，至少可以让她感到自己的地位在他心里的改变。

她在他谈电话时去了厨房，为他热了一杯牛奶，刻意避开了他们的谈话。他有一点迷茫。这时候，他是很想见到她平日里的热情的，那也是给他的小小暗示，使他还有足够的信心去把握这个女人。可对于他的改变，她好像什么也没感到。

她从厨房里拿出了一桶油，也是轻描淡写地：“这个送给你妈妈。”接着，两人开始查看油的保质期，“还有4个月，她正好用4个月吃掉它。”她又把几包牛奶揣到他的包里，他知道她马上就要回家跟父母过春节，她在有条不紊地清理家中的一切。电源要拔掉，冰箱里一部分食物要送给保洁阿姨，以感谢她们一年来的劳动，家中开了袋的零食要全部带在身上，送给5岁的侄女。他坐在沙发上，一股温暖渐渐蔓了上来，她是一个对谁都会很好的女人，与她一起过日子，他没什么不放心的。

他想起了她的父母，那是两位淳朴的老人，离休后过着小康日子，对这个女儿十分在意，总想把她接回身旁。如果跟他结了婚，他们就可能真的失去她了。这样想着他就有些酸楚，不禁询问她：“送给你妈妈的钱装好了吗?”“不送了，他们不缺我的钱。”他心里笑，这不就是一对隔着心眼儿的夫妻所说的话吗！明知道她不会不给，他却还是劝她：“你给老人家1000块过年啊，这是你的孝心。如果有一天你遇到麻烦，他们也会补贴你的。”她笑：“我妈妈贴我几千块不会有问题，拿出十万八万却从来不是她的作风。”

他有一刻愣怔，这个女孩，曾经让他最犹豫不决的地方就是单纯。初识她时，她是个唧唧喳喳恨不得为人掏心掏肺的女子，看着她的傻样子他就情不自禁地担心。这么忠直的女孩怎么会不碰壁，不栽跟头，不吃亏？她是从什么时候起，变得如此世故玲珑，好像一下子就看透谁的心似的，他真是浑然不知。

三

他们去街角的小餐馆吃饭。他看着她从衣柜里拿出一套衣服到洗手间去换。一会儿，她冲他喊：“有一件事我要谢谢你。”他问是什么，她反问：“你这一年里没发现客厅的一个秘密?”他就更纳闷了，于是她笑着向他提起了往事。

那是在一年前，也就是他在一堆旧人里想起她作为备选的结婚对象时。那天他突击去看她，正看到她在电脑前专注地工作，她让他坐，在沙发的角落里他发现一件白色的文胸。当时他的心凉冰冰的，心想日后娶了这么大大咧咧的老婆，可怎么让朋友登门呢？两个月后，他在一次喝酒时偶然提起了此事，他说你要说我对你不放心，也就这一桩。说完，他就忘记了。可是今天，她突然旧事重提，她说：“当初你的话，一直在我心里。这一年我再没有发生那样的事，即便是一个人在家，房间也整洁得厉害。今天我也告诉你一句话，单身女孩会有一些生活上的毛病，那只是因为她尚在单身，如果有人许给她一个家庭，并且让她感到幸福，她是万万不会允许自己有个乱糟糟的家的。”

他被说窘了，脸有些发红。回忆起这一年来的每次突袭，她的家果然都整洁干净，想必他的话曾伤害过她。他想，对于她，他是挑剔得过分了，这与他那次不成功的婚姻有关，他总希望第二次婚姻能够完美一点，再完美一点。

为了补偿她，他想要好好请她吃顿饭。她笑，竟然要了一件价值不菲的礼物——一只白金项链坠。他说好啊，那是不是代表某些特殊的意义？她说不，作为朋友，你既然想表示点心意就不如送我一样值钱的东西。

他觉得自己真的不了解她了，如若在往常，她会表现出节俭和贤良。如今他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她还不接招，她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他的计划突然就被她打乱了。但他还装作若无其事：“过了年，我带你去见我爸爸?”

“我，不能去。”她想都没想就回绝了他。

“为什么？”他有点着急。

她却神闲气定：“你一定认为作为一个33岁的女人，我比你更渴望一场婚姻来结束漂泊的生活，作为人生的肯定吧！开始时我也是这么想的。直到遇到了你，我开始通过你的眼睛来窥视自己的生活。我得说，我不是天生会做妻子的那种女人，但当我一件一件地研习这些事并渐获成功时，我发现自己的生活也在悄悄地发生着变化，我跟你学会了游泳，这让我有了一个不错的爱好，身体和内心都更充实丰盈；我跟你一共学会了7道菜的做法，这让我结束了吃麻辣粉丝的日子；以前你总是说我太直率，容易得罪人，所以我正在学习与人交往的学问，现在我不怕与任何一个人平和友好地交流……但当我拥有了这些，我就发现婚姻并不是我的终极宿求，它只是人生诸多大事中的一件，拥有了它，也并不一定就抓住了幸福的稻草。我想做一个有幸福感、不让任何一个人产生犹豫和恐惧的女人，我要做一个让男人来苦苦追求的女人，你明白吗，我要让至少一个男人心甘情愿地相信，我就是他的幸福。这个人有可能是你，也有可能不是，在那个心甘情愿的你没有出现之前，我只能规划一个人的未来，把自己过得更幸福。”

她的脸上闪过一丝光芒。

这一夜，他发现自己真的不够了解她，他不知道从今天起如果要好好地走近并了解她，算不算太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