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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上官人 当年我妈刚刚生我的时候，我是个大胖小子，至今家里仍然有我满月时的照片，脸圆的，大眼睛非常可爱，自己看了都喜欢。 幼儿园，每天吃得是菜花炒肉，水煮菠菜，这俩菜的共同点是有个咬不动的梗。我他娘的才几岁，牙都没长齐，吃这玩意儿我凑。 很多孩子在幼儿园受到虐待，于是就盼着晚上回家吃顿好的。然而我并没有。家里吃得比这还恶心。我家迷信暴力，所以从小吃饭没有不挨打的时候，就他娘的没吃过什么好玩意儿。 我老妈懒，回家跟我说，咱扒拉疙瘩汤吧。我依然记得第一次我问，疙瘩汤是啥啊？我老妈说，你吃了就知道了。于是直到我上大学，我一直以为所谓疙瘩汤，里面的疙瘩就应该跟包子一样大，咬一口里边是白心的。后来去北京第一次吃卤煮火烧，无非也就是一盆规则一些的疙瘩汤。 我老妈手特别巧，看人家做木须柿子，回来就拿我做实验。今天给你做鸡蛋炒西红柿吧？我说，好。然后一直到我高中，我都认为所谓炒西红柿，里边的西红柿就应该是生的，并且，应当是以西红柿为主，鸡蛋只是点缀。高中在同学家吃到了木须柿子，惊奇的问，这菜居然还放糖？ 我妈特别能干。喜欢蒸包子。然后我一直以为包子就是死面的。后来在外面吃了包子，于是我认为包子分两种，外面的和家里的。外面的是发面的，脏；家里的是死面的，干净。所以我现在都不嫌脏。记得是上大学了，有一天回家，老妈特别兴奋的告诉我，上次蒸包子终于发起来了！我激动得热泪盈眶，结果发现只是部分的发起来了，变成了半发半死的样子。 我妈喜欢做茄子土豆豆角。其中，茄子是要烧的，所以老妈的烧茄子就是黑黑的一盘子，茄子皮都是焦的，咬不动。但是由于的确是用油煎过，至少还是很吸引我的。土豆从来都是一个土豆切两刀，扔锅里。煮出来的土豆和烤的没什么区别，咬到嘴里都是脆的。至于豆角……我到大学才知道如果豆角不熟会有毒，可是从小吃的烧豆角都是脆的啊，那玩意儿真的熟了么？ 我爸爱吃酸菜，于是我妈就给他做。那酸菜直接扔锅里，切几片白肉，再扔点儿粉条。等出锅的时候，粉条每一段的长度都可以控制在两厘米以内，碎得不要不要的，酸菜是脆的，白肉是腥的。所以我从小不吃酸菜，无论任何东西和酸菜有关的一口不吃。上了大学有一次尝试了渍菜粉，才突然发现酸菜这么好吃。 并且，老妈做菜从来都是一次做一大锅，家里三口人吃不了，每天至少有一盘昨天的剩菜，一盘咸菜，一盘新炒的菜。所以长大以后对每顿都要炒菜的家庭总是难以理解。 其他的乱七八糟的就不提了，这么说吧，我从一个大胖小子，到初中的时候，身高173，腰围一尺八，瘦得跟竹竿一样。 上了初中，吃大锅饭，同学都说难吃，基本上都没什么人吃，只有我一个人趴在桌子上猛吃。东北的海碗，一顿一大碗，不吃撑不放碗。到初中毕业已经有一百五十斤了。 至今，回忆里，老妈做得好吃的，有这么几样： 香辣肉丝：香菜和青椒一样多。 干炒肉：就是把肉切片炒一下，后面我都让她省略了。 大肉冷面：五花肉切片，炒一下，扔冷面里。 炸酱面：肉丁炒一下，放黄酱。小时候是挂面，因为压面机虽然有，煮不熟。 够简单粗暴么？ 后来，我妈跟我聊天的时候，露了底。她说，我从小就不爱做饭，从来都是别人做的。就是自从有了你，才开始学做饭的。我说你跟谁学的？ 她说，那还用学？一次做一点，你要是不吃，就换个做法，你要是吃了，以后就这么做了！ 童年有创伤的我长大以后一直觉得做菜是个很神圣的事情，应该是非常难以做得好的。小时候只做过蛋炒饭煮过方便面。 后来大学毕业找到工作，自己租房子住，第一次开火做饭，才发现： 电饭锅焖饭想焖糊了也挺不容易的； 炖菜就随便洗洗切切弄点儿料扔锅里，把水烧干了就挺好吃； 网上菜谱一抓一大把，按照菜谱做，不需要那么精确，就挺像样； 以我妈的智商绝对不是学不会，她就是不想学。 我得出这个结论的时候，正是在家里的饭桌上，我看着桌子上的这一盘子黑糊糊，对着我妈说出这个结论。与此同时，我爸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扒拉饭的声音，然后就在我话音结束的时候，指着那盘据说是烧茄子的黑糊糊说，这个你们还吃么，不吃我打扫了（都吃了）。我还没来得及发表意见，老爸已经把盘子端过去，几秒内就都扫光了。 我闭上眼回忆了一下老爸在我上初中之前到底带我吃过什么好吃的。 我回忆起了那一年，老爸兴奋的带我下馆子的情景。在饭店里，他豪气冲天的点了一盘尖椒干豆腐，我吃了最多五分之一，硬塞到肚子里半碗饭。 还有一年，老妈好像出远门，家里只有我俩，老爸说，儿子想吃啥，爸给你做！我说想吃肉。于是老爸就给我做了一盘尖椒干豆腐。我吃了最多五分之一，硬塞到肚子里半碗饭，还因为浪费被打了。 哦，对了，我爸吃得尖椒干豆腐可能与你们平时在饭店吃的不太一样，真的就只有尖椒和干豆腐，不要说肉片，连勾芡都没有。我都是就着茶水咽服的。 说这么多，也许你们会觉得我家一定穷死了。可是我爸是人事劳资科科长，我妈是改革开放第一批下海的技术工人，富裕算不上，小康是早就达到了……至少吃得起。可惜，品味就在那，再有钱也不会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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