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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历史无须交换 两个人在一起，你对他的历史耿耿于怀，同样，他或许也会对你的历史耿耿于怀。 1 周末的晚上，正跟老公在外面吃烧烤，忽然接到了高中同学小姗子的电话：“听说老伍提前出来了，向我要了你的手机号码，他联系你没？” 我不知所云，“从哪儿出来了？” 小姗子尖叫：“你不知道啊？！他三年前因为抢劫被判刑了呀！” 我的一口啤酒全喷了出来。抢劫？我的老天爷啊，我还从来没有见过一个真正的罪犯呢！老公发现我的失常，诧异地问：“怎么了？”我努力平静自己的情绪，活动我的脚趾，深呼吸……挂了电话，我巧笑嫣然，“没什么，听说两个高中同学结婚了，好神奇的哦。” 结婚，我真感激这个像蝴蝶一样翩翩飞来救驾的词。 一个晚上我都心神不宁。十二年前，我在操场的篮球架下面第一次看到老伍。他正和另一个男生坐在地上学习抽烟，眉目清朗，笑容狡黠。我以班长的身份命令他不准抽烟，遭到了他的耻笑。彼时，我还只是一名高一新生。他是高二的油子，成绩差得一塌糊涂。 他总来找我，开始成为我的英雄，每天晚上放学护送我，和我一起数窄巷子里长满青苔的石砖。我渐渐知道了他的身世。他很小的时候妈妈就死了，爸爸开了一间修家电的小店，根本管不了他。他是最令老师头疼的孩子，却对我那么好。高三那年，在江边那个破旧的家电维修店的小阁楼上，他抱紧了我的身体，弓得像一只虾，侵占。我永远都记得我哭泣着问他，你会对我负责吗？他的眼睛那么亮，那么认真地点头。后来我怀了一个孩子，他哭着求我把孩子生下来，但我要读书。我深知我们会有不同的命运。我勇敢地一个人去医院，打掉了他。 不过是年少的悸动，情深不寿。我读大学后，他在社会上晃荡，我们渐渐失去了联系。但总是有他不同的消息传来：在做建材生意，挣了不少钱，又赔光了，结了婚，又离了婚，有了一个女儿。我硕士毕业后，经人介绍认识了老公阚征，开始自己平凡的小生活，再也没有了老伍的消息。有时回忆起来，心头一酸，怀疑世上根本就没有过老伍这样一个人，他变得那么缥缈，如同我心造的一个幻影。 可是这一刻，我却如同惊弓之鸟，时刻提防着手机铃声大作——他还联系我干什么？我丈夫出身优越，亦是根正苗红、成长清白，若是知道我有过一个这样社会渣滓级的前男友，会如何看我？ 2 我洗澡都带着手机，生怕老伍一个电话打来，问：“你能与我重归于好吗？”——除此之外，我实在不知道他要我的号码是何用意了。 一周过去，没有任何陌生电话。我却每天忐忑二十四小时。一天上班，看到一条前男友因穷困潦倒勒索并杀害前女友的新闻，吓得我魂不附体。溜进卫生间打电话责问小姗子：“你害我超惨，为什么要把我号码给他？我还是换个号吧？”小姗子委屈地说：“事后我也有些后悔，你都结婚了，他还找你干什么？不过就算我不给他，他想找你也还是找得到的啊。” 我惊出一身冷汗。左思右想，其实我也十分好奇，他这些年的日子是怎么过的？为什么要去抢劫？女儿几岁了，归谁抚养？可是这些好奇俨然远远小于我对他的恐惧。抢劫犯是什么样子？刮着发青的光头，目光邪恶，胡作非为，见利忘义？坐了三年牢，每天跟杀人犯、强奸犯混在一起，切磋挣钱之捷径？我连认识这样社会底层的人都感到无端掉价，更何况还跟这样的人谈过恋爱，这简直是我一生没齿难忘的羞耻。 我心头一紧。一个女人所找男人的档次，就是她自身价值，审美、综合素质的体现。一个下嫁的女人，必将被所有人鄙视。我心中隐隐作痛，落荒而逃。开车回家的路上，我一直在想，如果我在青春年少的时候不那么恣意妄为该有多好。为什么在年轻的时候，我们就没有只爱好男人的本领？ 一到家，发现老公已无比积极地做好了饭。他热情洋溢地说：“今天发了奖金。”我却高兴不起来。坐到餐桌前，看到油腻腻的猪蹄子，我忽然感到一阵反胃。 最近一直不适，我以为是老伍给我带来的压力所致。可这会儿忽然反应过来，我不是怀孕了吧？！ 这个惊天动地的喜讯令我俩激动得忘乎所以。老公立马飞奔出去给我买验孕试纸。我俩凑着脑袋在卫生间里观察红线慢慢升上来，又渐渐淡下去，剩下两道清晰的红线。我们都疯狂了。 怀孕真是一件美好的事啊！老公说：“真好真好，人家都说，女人的第一个孩子是最聪明的。” 我全身僵住了。新婚之时，我曾向老公坦白自己有过一个男友，交往短暂。他表示并不介意：“这倒无所谓，只要别做过流产之类的事就行了。”我心中暗自好笑，性爱与流产总是密不可分的，为何男人可以容忍其一却不能容忍其二呢？但我还是故作轻松：“怎么会呢，你的思想也太龌龊了。”现在看来，我的话，他竟然信了。 3 老公特意请假明天陪我去做妇检，还找了一个医院妇产科的熟人，是他表哥的小姨子。 我一直没有说话，心里乱成一团。做妇检，能否查出流产史来？如果查出来了，他追问我，我该如何解释？ 老公去洗澡，我贼头贼脑去上网，搜索这将引起惊涛骇浪的大问题。网上回答不一，有的说，有经验的妇科医生是可以看出来的。有的劝女性朋友大可高枕无忧。我不知该听信哪方。查着查着还看到有一男人发的帖子：“自己女人的子宫是男人最后的坚守，如果有一天他知道这里面也居住过他人的污秽，那该多么伤心。” 我愤愤不平，却又无能为力。男女无法真正平等，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我颓败地坐在那儿，开始分析事件的走向。首先，我已经不爱老伍，他只是我的过往。我和老公才是一条战线上的人，在我最无助的时候，我最依赖的应该是老公。其二，那妇科医生是老公的关系，我无从收买。第三，我都已怀孕，如果他知道我的历史，难道还要离婚不成？ 我想我应该把什么都向他坦白。最重要的是，即便明天我可以蒙混过关，可是日后还有老伍这一关。他会什么时候来找我？找我做什么？我流产一事老伍会不会早已说出去？当我全部的身心都已放在宝宝身上，忽然而至的莫名伤害我一个人又如何抗争？ 我需要一把伞，需要老公用坚定托起我的信念，告诉别人“我早就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而笃定地站在我和孩子身边，使我不至于在曝光之时被万人所弃。 我心里有荡气回肠的悲壮。 4 老公洗完澡，头发湿湿的坐过来，“电脑有辐射，快去睡觉吧。”我已关掉所有网页，挪开椅子，做无奈状，“刚才上QQ，有个高中同学告诉我，我前男友现在在找我。” 老公皱眉，“找你做什么？你想说什么？看你这么严肃，不会告诉我这孩子不是我的吧？！” 我忍不住笑了，“那倒不是。只是……那个男朋友档次很低，听说才从牢里面放出来，我很担心。” 老公果然猛地不爽了一下，叹息道：“看看你以前找的都是什么人哦。真丢人。”继而觉得话说得有点重，又来哄我，“不过也没有什么好怕的，我们老总也坐过牢，是经济犯，判了六年。现在每次跟我聊起他的监禁生涯，都口若悬河、无比光荣似的……不见得犯过罪的人就十恶不赦吧。还不兴人家改过自新啊？” 又说：“你放心，有老公在，我就不信，他又找你是准备来绑架你？再说他就是想抢你走也得有那本事啊。唉，看看你认识的什么人哦，真是的……” 我沉默了。气氛轻松得不似我的想象，我的坦白无以为继。可是事已至此，流产一事瞒下太累，且无止境。我脑子里盘旋着无数个怎么办。但嘴里却随口说：“你就没有结交过档次低的女人吗？我就不信你没干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你们男人都喜欢嫖娼，唱个KTV都要找小姐。” 老公说：“这有什么，大家都这样，几个大男人唱歌有什么意思？” 我一怔，看来他还真有过这样的事！我怎么不知道？我立刻忘记了自己凝重的历史，千娇百媚地缠上他，“那你一定还嫖过娼吧？听说那些陪唱小姐都可以带走的呀。你看，我都告诉你了我最不能见人的事，作为交换，你就给我说一下嘛……” 老公嘿嘿一乐，竟然一本正经地问我：“那我说了，你保证不生气吗？” 我的心已跌入三千尺深的冰窖。 老公告诉我，他刚做总经理助理时，每天陪着四十岁以上的男人们花天酒地，当时又没有女朋友，寂寞难耐。刚开始也不敢，后来就沦陷了……令他最记忆犹新的一次，跟一个小姐去宾馆，第二天早上发现自己身上只有五百元钱了。他全给了小姐，但小姐却还关心他没有钱怎么买早饭，于是退了他一百元钱。他当时那个感动啊，恨不得将那小姐长期包下了。 这些事，他以前从来没有提到过。 我浑身发抖，无法自持。他这才紧张起来，“认识你以后就再也没有干过这种事了，你刚才说你不生气的……”我看着他如此干净而俊美的脸，半天缓不过劲儿来。年少的时候，我想如果我将来的老公敢嫖娼，我一定会像吃了蛆一样恶心，赶他光身出门，因为他连内裤都不配穿，而后永世不相来往。可是，这种不幸竟然真的发生在我身上了。 老公真的慌了，“你别生气啊，我知道这不光彩，可是我以为这都是小事……再说你跟你那个劳改犯的事也不光彩啊，谁能没点不光彩的事呢？” 我忽然反应过来，我的事情不能再跟他说了。我灵机一动，尖叫道：“明天我不跟你去做妇检了！我要把这孩子做掉！离婚！”老公一下子乱了阵脚，紧紧抱住我，央求道：“你不要这样，这都是过去的事了，我发誓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 5 老公哄了我一周。我不肯去做妇检，亦不宽恕。这一周里，老公极尽温柔，诚惶诚恐。他的历史令我痛苦，可是竟然渐渐的，竟然也就向婚姻妥协了——这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他收入稳定，家境甚好；他爱我，工资卡、奖金全部都交予我，还喜欢做家务；他孝敬我的父母，喜欢小孩子，善待我的朋友们和我的宠物。最重要的是，我们很合得来，我们在最放松的状态下都是适合对方的。我们的感情、对重新选择的不自信以及对所有男人的悲观臆想，令我无法放弃。 一周后，我终于肯同他一起去医院检查。他上周约了人，托了关系，却放了人家的鸽子，自然不好再去求人家。他不敢对我的放鸽子行为有丝毫不满，跟着我去了其他医院。当医生问我有没有过流产史时，我响亮地回答：“没有！”做检查时，医生似乎有所疑虑，但却什么都没有说。我看到我的病历本上写着：“首次怀孕。” 世上的巧合真是无处不在。第二天，我与一女伴去超市。刚泊好车，就见一个似曾熟悉的身影。定睛一看，竟然是老伍。他有些羞赧，过来与我打招呼，平静而自然。 我问：“听说你在找我？有什么事？” 他一愣，无辜地回答：“没有事啊！我把同学们的联系方式全部弄丢了，就重新找回来呗。” 我的心，像一座拥挤的城池，瞬间清空，于是碧海蓝天。 原来所有的历险，都只是我的想象。我绞尽脑汁，奋力厮杀，最后却是戏剧性地拿住了老公的把柄。只是，我其实多么希望永远都不知晓这把柄，不交换这隐私。好在最后一刻，我还是坚守了阵地，化险为夷。 爱的小贴士 成熟的爱情重在情爱的节制、分享，彼此取悦。而非青春时期的全然的给予，或全然的索取。一个聪明女人除了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同时也应该知道什么该听什么不该听。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