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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几年没见的老同学回乡省亲路过本市，六七个同学凑在一起吃了顿饭，算是举办了一次小型同学会。 人到中年，除涨了体重，还厚了脸皮，即使当年最文静的女同学也谈笑生风，间或打情骂俏。互相之间大揭老底，某某说你当初看上某某还让我传纸条来着，某某说你当年暗恋你老婆其实你老婆暗恋的是另外一位，陈年旧事满天飞。听得我们班年龄最小的一个男生一直嚷嚷：“这些事我怎么都不知道啊？” 他说自己整天傻玩，没看到这么多有趣的八卦。我们逼着他回忆，当年到底有没有谁是他喜欢过、暗恋过或者动心过的，他很认真地回忆了一下，说，“没有，真的没有。” 他的青春一片单纯的净白，除了男孩们的傻玩。像他那样的傻男生不多，很多人青春期的情感记忆圆满又丰富。 拿这个十几年没见的男生来说吧，当年他一直暗恋同班的一位女同学。其实也不算暗恋，因为全班同学都知道，包括这位女同学，谁让他一点都不知道掩饰呢。每天他只要一进教室，目光先投向自己的心上人，用我的话来说就是，“像鬼子碉堡的探照灯一样扫射”。 每年放寒暑假，为了看她一眼，他可以骑自行车从城市的大东赶到大西边，如果她正在午睡，也不敢打扰，悄无声息的等在外面。有时候，刚刚没说上几句话，她不开心了，赶他走，他也只好再默默骑回来。 这是什么境界，这是专门利人毫不利己的境界，只有在少年人身上才能看到如此的耐心和坚持。因为他们有太多的时间可以去计划，去等待和享受爱情。 这个梦圆了，那又怎样？几杯酒下肚，他开始吐起苦水来，这对由初恋而成就的夫妻，所遭遇的波折并不比一般人更少。甚至更多，他开始后悔自己在一个女人身上浪费了这么多时间，后悔对爱情过分的执著。 我们相对无言。他们曾经是我们羡慕的对象，都以为初恋最大，谁知道到最后谁也敌不过时间。 初恋叫人眷恋不已，是因为那是生命中第一次对爱情的体验，第一次有人在你心中刻下痕迹，那么无论他好与坏，你都会难以忘记。 很多人放不开初恋都和我那位同学当初的想法差不多，希望自己的感情能有一个完整的记忆。即使感情已经出现了裂痕，也还是努力去拼凑，希望可以回到从前。 比如有个女孩的初恋失败了，她决心想要忘掉过去，可每每想起他都会心痛、怀念。她逐渐发现，感情的失败中有自己的错误，“我们在一起的时候，都是我比较任性妄为，很依赖他，回想起来当初我们太草率就在一起，没有充分了解彼此”。 分手让她明白了一些原来不曾明白的道理，“原来感情也要经营，原来恋人更需要了解”，所以她想去弥补，想要让这段旧梦获得重圆。 是呀，很多人都相信，只要变得懂事又聪明，就可以修复自己以前犯过的错误，然后又开始毫无芥蒂地相爱。《春光乍泄》中的何宝荣一次次对黎耀辉说：“不如我们从头来过。”无论他是多么的花心、任性，这句话总能触到黎耀辉的软肋，让黎耀辉一次次的原谅和让步。在黎耀辉心中，始终有一种信念在，那就是只要从头来过，何宝荣一定会有改变。 但这只是天真的幻想。何宝荣一次次离去，一次次回来，黎耀辉一次次伤心，一次次接受，爱情逐渐被改变，在彼此心中留下阴影。他们只能拥有短暂的好——在何宝荣双手受伤的日子中，那是他们唯一的黄金时光，他们不再怀疑、猜忌，也不再互相伤害，而是依赖、互助、相守，在厨房中相拥着缓缓起舞，直到何宝荣痊愈，一切如浮沫一般无情地破碎。 “不如我们从头来过”，这个巨大的诱惑一直对黎耀辉那么管用，直到他彻底的绝望，“这次离开的是我。” 爱情如流水，它可以奔流不止，可以生生不息，但过去的就是过去的，再来的，已经是全新的一页。除非你能跟着爱情顺流而下，否则，今天你所看到的，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些了。“不如我们从头来过”并不是一个魔咒，相信它能让爱情起死回生的人，很快便会发现，那并不比重起炉灶更省事。 梦想不能实现是一种悲哀，梦想实现了发现结果却要更糟糕些那就是另外一种悲哀了。 执著是一种美德，但往往并不适合用在感情中，过分执著的争取，常常是以认不清现实为代价。 如果没有那些执著，我的一对同学不会走到一起，但现在的他们可能同样在后悔，“如果没有走到最后，只当一段青春旧事说起也不错。” 几乎所有人在年轻的时候都拥有过夭折的梦想，比如我也曾经与某同学眉来眼去过，但今天，我们都再也不能比现在更确定，我们真的不适合在一起。这些未完成的心愿终于可以当做笑话一起分享，那些没有机会实践的梦想也都有了最后的解释。 青春过后，尘埃落定，没有什么是值得特别遗憾的，所有失去都有意义，昭示着某种不合时宜的缘分与安排。 与何宝荣分手之后的黎耀辉，终于去看了他们心心念念的瀑布。虽然他承认，“站在这瀑布之下的，应该是两个人。”但他终于卸下了爱情的沉重包袱，他不再受“不如我们从头来过”这个魔咒的控制，他开始相信，“不如我们不要从头来过”才是他们之间终极的宿命。 有的爱情就是这样，即使再努力和尝试，也会因为致命伤而无能为力。那么，分了就分了，不要犹豫，不要始终回头看，旧梦也可以不重圆，如果命运给你机会，它会来找你，给你提示。在此之前，走你应该走的路。 有人不敢分，是怕后悔，“万一不会遇到更好的呢？”是的，谁也不能保证，就像黎耀辉日后会遇到什么人，会不会比何宝荣更值得他去爱，都随着影片的戛然而止，而无从去验证。曾经有很多张国荣与梁朝伟的影迷写小说来为这一对续写未来，可无论怎样去设计，两种可能都存在，他们会得到更好或者更不好。就像我们的人生，即使知道未来如此深不可测，即使知道这条路一直通向死亡，我们仍然要做着目前所能够相信的，正确的事情，与永恒拔河。 其实一切选择都是用来后悔的，如果你有一颗犹豫不决的心。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