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昼颜》当然首先是个关于婚外恋的故事。可是,我又觉得它不止于此。它有一个更大的隐喻。 作为一个社会人,我们生下来就开始经历一个被现有社会文明“塑造教化”的过程,历经各种形态的教育,我们最后成为一个符合社会主流价值观、服从并坚定维护社会既定秩序的一颗螺丝钉。这几乎是我们99%的人生来的“宿命”。 婚姻制度,当然是我们现有社会结构和制度中的一种,而且是十分核心、关键的一种。以婚姻形式缔结的家庭,是社会构成的重要基础单位,我们人类几千年来,在这个制度里实现繁衍、生存和发展等需求。差别不过是从一妻多夫、到一夫多妻,又到如今被世界范围内普遍接纳的一夫一妻制。 婚姻制度是否符合现代社会的发展需求,未来是否可能会解体,已经有很多学者行专著论述。但,只要它一天没解体,尚被各社会所普遍采纳,用以稳定社会结构和秩序,我们绝大部分人就“逃不开”被装进“套子”里的宿命。一如社会上的其他制度,一如这个安放着我们肉身的大社会。 很多时候,我们在被社会这张大网所结构时,其实都呈“无意识”状态,没有带着自己的独立见解和辨别力,而是“人云亦云”般被卷入了洪流之中。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婚姻在东亚社会里,仍像是一道按部就班的“人生程序”。 《昼颜》中的利佳子进入婚姻,如那个社会里其他美丽漂亮的女孩子一样,用青春与姣好的容貌换来了优渥且稳当的生活,两个可爱的女儿,以及一个把她“当冰箱用”的老公。那个老公不出人意外,和那个社会里其他事业有成的同类老公,并没有什么太大差别。 过了三年,丈夫就只会把妻子当成冰箱一样对待,觉得只要打开门,就随时有食物吃,明明坏了的话很不方便,却从来不去保养。 这是利佳子在日剧版《昼颜》里著名的“金句”之一。 纱和这对呢,她那小职员丈夫懦弱而无生趣,对小宠物的关心超过妻子,甚至不愿和妻子过性生活,他每日敷面膜、涂手霜,和同事玩玩小暧昧,吃着妻子精心准备的便当,并回报以微薄的薪水供养家庭,以求换来“稳定和轻松”的婚姻生活。 纱和在受利佳子的“教唆”之前,虽心有不满,但终究没觉得有大不妥。毕竟,大部分的日本妻子,过的不都是这样的生活吗? 北野和乃里子这对呢,看似金童玉女,门当户对,“完美”符合了社会对“婚姻阶层配对”的秩序划分和界定,独独却,少了爱情和心动。 北野在遇到纱和之前,不曾体会过爱情能带给一个人的巨大喜悦感,乃里子对北野,更多是对一个外人眼中“般配好丈夫”的强烈占有和控制欲。她宁要“婚姻”这形式上的完整,却不管那里早已颓败,漏洞百出。 在我们的人生经验里,难道独独是在面对婚姻时,才遭遇这样的尴尬和窘境吗?显然不是。 我们生下来,就被社会驱赶着,要奔一个好学校、好工作,而所谓好学校,就是能让你考高分的学校,所谓好工作,就是能让你拿高薪的工作,这是你自己想要的吗?很多人并没有认真问过自己,只因为,这是所谓社会其他人都是这么“奔”的啊。 社会自有对好学校、好工作,乃至于好人生的定义。大部分人,只是接纳。只是,人终究是一个高等动物,人性也复杂,需求和欲望也复杂,人性与制度的冲突也几乎永恒。 人永远处在与现实的巨大冲突、抗争、自我调整和平衡之中。一如《昼颜》中的各位主角所经历的那般。 所以,我会觉得《昼颜》更像一个巨大的人生隐喻。 02 《昼颜》中,纱和、利佳子、北野,这几个打破现有婚姻秩序的“出轨者”,在我看来,都经历了关于“自我”的寻寻觅觅,也都有十分勇敢的一面,只是,又都不够强大,最终,还是不得不与“现实”做了折衷而妥协的交易。 利佳子对现实不满,最初的反抗路径是,午后三点与陌生男子们短暂地肉体交欢,以另一种空虚和麻木来应对当下的虚无。直到,她遇见了落魄画家。 最初也是源于荷尔蒙的吸引和一种征服欲吧,最后,是“真爱”挽救了她的“外遇”,将她的行为升华成了一种追寻人生更高价值的反抗。她甚至甘愿抛下稳定优渥的生活,穿上暴露的短裙,去夜总会做陪酒女郎以谋生。 现实在这时显示出了十分凛冽而残酷的一面。落魄画家本身就是一个在现实下四处碰壁的所谓loser,他甚至无力提供给自己哪怕是稳靠一点的物质生活。对于他,一餐盒饭、几个酒罐头,都来得不那么容易。 利佳子是选择象征着自己理想的窘迫画家,还是选择那个象征着世俗成功却已毫无灵魂的丈夫?她是选择了理想的。她为此也愿意承担各种代价,羞辱、冷眼、窘迫,包括来自女儿的不理解和愤怒。 这样的“反抗”不能不说没有诚意,而站在道德的高地上去一味指责利佳子的出轨,我以为是简单而粗暴的。 只是,一如剧中利佳子最后折返于家庭,这社会里大部分的“反抗”也都如此。 反抗要有成果,是需要当事人十分强大的。没有工作特长和职场经验的利佳子,在画家右手神经损伤、就此失去工作能力之后,不得不在现实面前折戟投降。 而这份投降,也是出于对爱的保全吧。画家不愿意就此背负一个女人的“不幸”,女人也不愿意画家就此背负沉重的十字架,给原本就受到重挫的自尊和伤残雪上加霜。 他们也都深知在当时的情势里,两个人硬是捆绑在一起,爱情十有八九会被现实消耗得尸骨无存,因为人类社会一直以来的“规则”就是,现实为大,能坚持“理想”的人,都是真正的强者,心理上的,能力上的。缺了哪一个,“理想”都守不住。显然,他们都不是强者。两人就此分手,爱情和理想,还有机会在各自心里始终留那么盈盈一束光。 纱和与北野呢,他们试图私奔,试图打破旧秩序,光明正大地在一起,可是啊,现有的秩序维护者向来都要给敢于挑战旧秩序的人以惩罚,这个秩序维护者,并不仅仅是北野的妻子乃里子,势力很庞大。 乃里子明明知道丈夫心有它系,可是她誓死要捍卫自己形式上婚姻的完整。日剧版中,她以高额赔偿“击败”了两个人的爱情。北野为了保护纱和免于高额赔偿费,签下“永不相见”的协议,纱和的退却则是为了成全北野的“爱护”。他们客观上,都败给了“现实”。 纱和想要打碎旧秩序重建新生活,可是她没学历、没特长,除了做超市售货员、服务员这样的工作,并无它长,她根本不可能还得起高昂的赔偿费,而这也超出了高中教师北野的能力范围。 这是一出反抗徒劳的悲剧。一如我们大部分人的大部分人生反抗。 到了电影版中,已经在大学里做讲师的北野终于打算再次行动,他决定离开那个貌合神离的婚姻,放下门当户对的婚姻伴侣,去寻求自己的真爱,奔向那个在海边小餐馆里当零时工的纱和。 可是这一次,乃里子面对“失去”,不惜以命相胁,车毁人亡,同归于尽,算是直接谋杀了她得不到的丈夫。 乃里子的悲剧性,我们接下来再谈,但是北野这一次其实是十分坚定而勇敢的。明知情势危急,在死亡的巨大阴影和恐惧面前,他也没有为了活命,欺骗乃里子,拿自己的爱情去撒谎、交易,仍然选择说出自己真实的情感。当然,你也可以说这是北野不够聪明,缺乏生存策略,但我却觉得这出悲剧正因此而充满了英雄性。 可是,再有英雄性的悲剧,也是悲剧。 而大部分的反抗不都是如此吗? 03 再回头来说说《昼颜》这几位主角的婚姻情感纠葛本身吧。 我私下问过多位看过日剧版《昼颜》的女性朋友,她们无一例外地其实都对那四位主角充满同情,有一个还说,“哭得稀里哗啦”、“特别难过那个结局”,可是,她们对外,都不会这么公开说。 我自己呢,在当时看到北野于校园喇叭里的真情告白时,就泣不成声,这次为了写文章重看大结局,依然会被这一段打动不已,泪如雨下。 “作为一条生命,你既然降生在这世上,在将来,请好好爱一个人。一旦爱上一个人,看惯了的风景也会变得截然不同,会希望自己以外的人也变得幸福,会了解那种巨大的喜悦。 对于人类来说,爱情是很特别的存在,爱情也存在于人类之外的哺乳动物、鸟类动物中。我因为和一个人相遇,相爱、分离,从而体会到那种喜悦。 相见、拥抱,只有这些是不足以称为爱的。 即使天各一方,也会一直祝愿对方获得幸福,那才是爱。是属于真正拥有心的人类所拥有的真正的爱。 因此,我希望你们总有一天,能真正地爱上一个人,这是我的愿望。 我要为我的中途离开道歉。谢谢。再见。” 人生的无奈,唯有爱和勇气去拯救,可爱和勇气,都需要力量。北野和纱和的力量和智慧,都不足以强大到扭转他们的命运,但至少他们都有直面和坦承的勇气与力量。 北野为此付出了生命代价;纱和早在三年前就选择了离开那个名存实亡的婚姻,放自己、也是放对方一条生路。 可是,他们终究都是善良而软弱的人。北野对危机和险情,对人性的恶少一份提防之心,和乃里子直面交锋过的纱和也是,他们都没看到隐藏在乃里子阴郁眼神、伪善笑容背后的心机与杀机。 有不少评论说北野的出轨是对庸常生活的逃离,纱和不过是他逃离平庸日常的工具,我并不赞同。 北野是一个对生物学和昆虫研究充满了热情和执着的人,他的生命本有支撑,而纱和的出现,是让他第一次体会到了爱的喜悦,而真正的爱和喜悦并不是肉体欢愉带来的高潮和快感,而是,如他所言,“不论天各一方,都希望那个人拥有幸福。” 纱和也不仅仅是为了肉体欢愉或者一个更佳的靠山而选择北野,否则如何解释她在日剧版结局时,不惜纵火,只求入狱。一个现实为上的女人,难道不是在没有下家接盘的时候,先牢牢抓紧现有的饭票和饭碗吗? 将北野和纱和的情感归结于“肉体之欢”的评论,我能理解是为了什么,但我不认同。 事实上,也正因为他们之间的感情不是庸俗之欢,他们两人其实在相当程度上都得到了外界环境的一定宽容——相当一批旧秩序拥护者从不谅解到谅解了他们。 电视剧版尾,北野广播告白之后,说着“男人啊,不管多大了都还那么幼稚”的女校长谅解了他,北野原来最激进反叛的学生谅解了他,给了他兄弟一样的有力拥抱。 电影版里,原先对纱和很鄙夷不屑的酒店老板最终谅解了她,并给予了她鼓励,曾不再搭理她的年长女同事在最后道出实情,年轻时自己也曾爱上有妇之夫,可却什么都没敢做,所以对于敢于做自己想做而不敢做的人是羡慕和嫉妒的,最后给了她一个鼓励与祝福的笑容。 可到底,这还是成了一桩悲剧。因为有一个十分悲剧性的人物乃里子。 乃里子既是不幸婚姻的受害者,也是制造者。她看似受教育程度良好,在大学里做着老师,但人格却完全不独立。她不愿婚姻解体,是因为无法独自面对没有北野后的人生,这与其说是出于对北野的爱,不如说是对单身未来的恐惧,以及把北野当成物体一般的占有和控制欲。她的婚恋教育里,缺失了“爱的教育”。 真正的爱,不是占有,而是希望对方幸福。 爱自己,也不表现在想尽一切办法占有心爱之人/物,而是懂得如何成熟地面对失去和遗憾,尊重自己,却又不那么跟自己为难。 相比起来,纱和的老公,包括她的婆婆,都更理性而更有智慧一些。与其一辈子活在对另一个人的怨恨里,不如放手,是放了对方,更是放过自己。 其实,婚姻和其他形式的契约一样,既是契约,就有解约的自由,各自承担代价即可。 而对于所有最后进入婚姻的恋人而言,最重要的是,在进入婚姻之前,双方应对这个制度本身,对各自的需求有清醒的共识,而不是随着大流,仅仅因为这是一道似乎人人必经的程序就仓皇而入,最后,各自都要付出高昂的纠错成本。 最后,我想说的是,人性与婚姻制度本身恐怕就是有冲突与悖论的。 过去,婚姻制度更是项产经制度,它不保障爱情,旨在保障专属的性和生殖繁衍,以及财产的结合与传承,不论它是否能做到; 而今日,有觉知的人们越来越希望在婚姻制度里实现爱情、性、缔结家庭等多重功能的统一,可婚姻本身却像一座“围城”,它的敌人,是人性。这恐怕是另一个大话题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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