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震有首《怕黑的女人》很好听,我特别喜欢。 但你见过怕黑的男人吗? 前几天女友们小聚,饭还没吃完,叶子收了一条短信就要匆匆离开。我们不依,刨根究底,逼她交待短信内容。 她无奈呈上手机,是一条电力集团的通知:“因设备抢修,导致**路以东、至**路以西区域不能正常供电,预计3小时内可修复,造成不便深表歉意,感谢您的谅解。” 她不好意地说:“我家那片区停电,我老公自己在家,我得回去陪他。” 什么鬼!一个大男人还会因停电而吓得躲在房间嘤嘤哭泣? 叶子丢下一句“明天跟你们细说”匆匆跑路。 第二天在微信群里,我们从头听了一个怕黑的男人的故事。 叶子老公叫大军,自小有怕黑心结。 大军父母年轻时是建筑工人,文化程度不高,加之生活艰苦环境粗糙,工作又忙又累,没有多余的耐心对待孩子。 那个年代的父母普遍缺乏教育意识,信奉的是简单粗暴。大军调皮,自小被父母打疲沓了,棍棒理论不好使,父母既没时间陪伴,也没精力教育,最省心的方法就是把他关进屋,灯绳高高绾起来,让他够不着,任他怎么哭叫都没人回来。这样,一个熊孩子就彻底被治服了。 大军自此对黑暗有了特殊的畏惧,即使到了血气方刚的二三十岁,依然保持着一天黑就把灯全开的习惯。 叶子说,刚开始挺烦他这点,甚至有点鄙视——一个大男人怕黑,还能不能有点出息了?但了解了他的童年经历后,觉得很心疼。 堂堂七尺男儿,心里还住着一个被关小黑屋的男孩。那是他的旧伤口。是一个孩子害怕不被爱的、担心被抛弃的本能恐惧。 叶子说:“别人不了解,但我懂,我就要陪着他。有时候小区停电,我俩都不用说话,直接一起出门,去附近超市转转,或去压马路闲溜达。” 我听得心里很暖。 在不知情的人看来,这是矫情,是幼稚,是懦弱。但在爱的人那里,它可以被理解、被接纳、被体恤。 婚姻鸡零狗碎,总能让我们看到彼此最恶毒的一面。 而一对真正有爱的人,会小心保护彼此的创口,不去做二次撕裂和伤害。 把爱变成一剂温热的膏药,敷在不为人知的暗处,慢慢浸润,渗透,为对方抚平旧伤,疗愈痛楚。 想起参加过的另一个饭局。 几位久不联系的老同学难得凑一起,各自带了家属一起聚餐。 酒过三旬后,男家属们混熟了,信口开河嗨起来。 同学阿芳还是老样子,脾气好,话不多,笑眯眯地听我们几个女同学麻雀般叽叽喳喳。 过了一会,阿芳老公让服务员再搬一箱青啤。阿芳听后劝阻:“时间不早了,今天别喝了,明天大家都上班呢。” 阿芳老公当即不悦,但碍于同学在场,没有发作。 我在心里还默默地赞了他一下。这样的男人也算难得了吧。 没想到散场出门后,阿芳老公扳着膀子对另一同学的老公说:“我懒得惹她,你知道吧,她家有神经病基因,她爹就是个神经病……” 我吃了一惊。 因为自小一起长大,阿芳的身世我们都清楚。她的父亲是一个神经病患者,当年是因为强暴了她的妈妈才生下了她。阿芳妈妈不堪忍受耻辱,在她三岁时离家出走下落不明。阿芳自小被奶奶抚养长大,受尽白眼尝遍冷暖,长大后对身世缄口不言。 我本能地看了一眼阿芳,她满脸涨红,紧咬嘴唇,催老公快走。 其实那天大家都没喝多,都是清醒状态。氛围瞬间尴尬,阿芳老公却又转头对我们补了一句:“你们的阿芳同学啊,别看脾气好,只要一提她那神经病爹就得发疯,哈哈哈……“ 阿芳红着眼圈与我们告别,匆匆上了一辆出租车。灯影摇曳最终消失在寒夜,徒留一地心酸。 无心人认为是玩笑,有心人明白是伤害。 而最怕的,是那个最该有心的人,偏偏无心。 我不知道她的旧伤,有多少次被这样有心或者无意地撕裂,旧痕新痛叠加,永远难以愈合。 即使普通人之间,尚懂得“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 这个短,不只是一个人的短板、劣势,也是一个人的软肋、痛点。 一个懂爱的人,不会轻易碰触这个点。 他们知道,那是他爱的那个人内心里,最无力、最脆弱、最不愿示人的地方。 有人说,恩爱就是好好说话。 怎样才算好好说话?它并不只是和颜悦色,语气平和。它包括说什么,和怎么说。 轻描淡写,不代表没有攻击。 不动声色,照样能令伤痕撕裂。 那些得意洋洋于“一句话就让TA崩溃”的人,那些一吵架就痛戳对方软肋,直至吵赢才罢休的人,他们并不明白—— 亲密关系里,不去刺激对方最脆弱最不堪的那个短处,你才能够去享受他的好处,才能得到婚姻带来的益处。 如果叶子不懂得接纳和宽容,总把“男人怕黑没出息”挂嘴边,恐怕这世间只会多一对怨偶,因为一次次发泄和伤害而渐行渐远。 如果阿芳老公肯明白共情的力量,肯理解妻子的痛楚,她原生家庭的自卑和苦难,就会被新生家庭治愈。 恩爱不止是好好说话。恩爱是收起无谓的控诉和无心的宣泄,管住任性的恶魔,像对待自己的痛一样,去体恤对方的苦。 那天听到一句话:“我们行走江湖,靠的是心软。” 是的。婚姻里摸爬滚打,靠的也不过是慈悲。 我明明知道有些话,可以将对方一击溃散。但我不说。 我明明知道有些事,可以让对方瞬间颓败,但我不做。 为什么不说不做? 因为爱,所以有了不忍和不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