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纽约时报》工作期间在海地认识的一位外国特派员,他曾经跟我说过某个同僚的故事,虽然我从来无法独力证实,我一直记得: 他到中美洲出任务时,被叛军绑架。政府军发现了他们的位置策划了救援行动。叛军宁可放弃人质,决定杀了他们。 一名枪手推着记者跪下,用手枪抵着他的头。 千钧一发之际,记者想的不是家里的老婆,而是高中时的情人。十几年来他毫无连络也很少想起的女人。 突然间,一声爆炸震撼了小屋。后来,政府军冲进来救了他。 事后,该记者回想那个意料之外的关键时刻。他获得了人生的第二次机会,他该怎么做无庸置疑。他一回家就打电话给高中情人。她告诉他她离婚了。于是记者离开老婆娶了她。 少了英格丽的我走过印加古道前往马丘比丘时,我忍不住想着那个记者的故事。它或许不是童话式的美满结局,而是真实人生的美满结局。人生是个考验,如果你能忠于自己就过关。为了问对第一个问题,你只需要了解自己。人生(life)距离谎言(lie)只差一个字母。 我原本邀亚当来陪我,但他老婆说如果他要度假,应该要带着全家。然后我找上卡文,他说好,订了后续计画去巴西看他儿子。赛奇也想去,但是健行许可证已经完售了。 “我要请你帮个忙,”卡文在行前乞求,“别让我在秘鲁Mongering。” “我保证,”我告诉他。然后我上网搜寻“Mongering”直到我发现他对这个字的特殊定义:嫖妓,尤其是在外国。 前两天,走路不太舒适。不只因为路途遥远上坡路又陡,也因为我出门前跟赛奇嘿咻,老二皮肤因为使用过度起疹发红,稍碰一下就刺痛。每当我换衣服,必须像骨折般温柔地护着它。我的急救箱里有药膏,所以每几小时我休息到矮树丛里尿尿时,就偷偷涂一点。 卡文和我有请登山向导恩尼斯托陪伴,他是矮胖的南美人,双腿形状看得出一辈子跋涉在这些山脉间。 我们沉重地爬坡,穿过豪雨和热浪,嚼着古柯叶以舒缓高山症,我们头脑清醒地分享我们的梦想、恐惧和野心。 然而,我们之间的空隙少了什么。大概足以塞进英格丽。随着每座山峰穿破云层,空地上出现的每处遗迹,朝露发出的每个香味,我真希望她在场分享。 我没想到赛奇也在这里,随机瞒骗女性登山客一起露营三人行。我能想像她询问向导怎么把古柯叶做成古柯碱。意外的是,自从生日之夜脱离我的堕落茫然之后,我根本不担心她在家里跟谁在一起做什么。 “你戒嫖妓的情况怎么样了?”我们抵达一座小高原后我问卡文。 “有一阵子了。我已经大概六个月没召妓。” “或许是因为你家已经有一个了。” “我想那是我扫兴的原因。我生日时,玛莉安娜打扮成我们认识那天,以为会让我兴奋,但是我很反感。我不想再有任何瓜葛。”他抓一把古柯叶塞进嘴里继续说,“怪的是从我戒掉之后,有喝一点酒——对不守规则的人生气,例如变换车道时不打方向灯。” 我们默默走了一会儿,被森林生物的叫声围绕,两人可能都在想自己的行为如何支持了应该已推翻的成瘾理论。 “昨晚我作了个怪梦,”恩尼斯托低声说。 “是什么?” “或许我不该说。” 为了安抚他,我先讲我的。“最近我一直作我在踢足球的梦。我在准备即将决定胜负的罚球。但到了该踢的时候,我差点没碰到球,球在我面前滚了几尺。每一次,我都踢着被单吓醒。” “恶梦,”恩尼斯托回答,“你的理智知道该怎么做;但是你的身体不听使唤。或许我说说我的吧。”他压低音量,即使我们周围没人。“呃……我梦到有个亚马逊流域来的女人在库斯科找我,我很担心被我老婆发现她在那里。” “担心是因为你跟她睡过吗?” “对,外遇。” “这个女的是你现实生活中的对象吗?” 他犹豫,然后简短回答,“是。” 我们讨论他的外遇和他的其他朋友离家当向导或挑夫时的外遇。“我想要一本书,”他说,“内容是对这些女人的策略。很有帮助。” “是《把妹达人》吗?”卡文问。 “不是。”我们暂停下来倚着突出的大石块,喝水擦汗,同时他努力回想那本书的名字。 突然间,他想到了。“我想是叫作《如何偷腥》(How to Cheat)。” 任何地方的男人似乎都一样。 过了几小时,我生平对慢跑与非必要走路的痛恨开始发作,我疲倦落队,汗水刺痛了我被晒伤的脖子。卡文和恩尼斯托走过一道山脊,十分钟后我抵达时,看不到他们。 我奋地前进,但很快开始头晕。我感觉飘飘然,像刚嗑快乐丸的时候,但是加上头痛。或许是脱水或高山症或疲倦,或三者皆是。我从袋子拿出水瓶喝光剩下的一丁点。我减速前进,担心会从山径失足掉落到旁边的山谷。 我猜想:如果我现在崩溃,需要有人在我死于脱水、中暑或肺水肿之前去求救,我能仰赖哪个现任或前任女友? 我的前女友凯蒂可能会生气我崩溃了放弃她。我前女友凯西会开始气喘,我还必须救她。赛奇……我猜她会留在我身边。但她要多久才会不安,开始担心她留下来错过了什么,然后跑掉自救呢? 只有英格丽会守着我,设法求救直到我断气。 英格丽。 在那一刻,晕眩短暂纾缓。我肺里充满没有雾霾的新鲜空气,视野辽阔没有广告阻拦,双耳畅通没有杂音堵塞,神智清晰不受琐事遮蔽,我一直想埋葬的念头乘着一波情绪涨潮冲向心智的表面:我搞砸了。 性爱很容易找到——无论透过手腕、金钱、机会、社交认证或魅力。外遇、狂欢会、冒险和短期关系也是——只要你知道怎么找也愿意参与。但爱情很罕见。 我好盲目。我真的以为我跟英格丽分手,是为了想要自由。虽然学了一大堆,我完全没看清楚,重点是不想被爱这么深。我做了洛琳警告过我不要的事:我让被禁足的青少年主导我的人生。 无论我和赛奇关系如何,那不是爱。她为我改造自己成为完美伴侣,因为她想要回报——情感、关注、当作家的女友带来的少许社会地位。而我改造自己成为完美男友,因为我想要性冒险。或许我没接受瑞克的忠告是因为如果我接受,就会看清这段关系的本质:不是像抽烟的毒素,而是像发现第一根白发之后跟老婆分手、去买跑车一样不成熟。 除非已婚男人有中年危机,觉得他们从来无法承认有人生无趣的危机。如果他们能看清一下子就好,他们开始发现他们停滞在风景优美的成长之路上的每一天,失去的总比收获多。 我终于爬上山隘之后,看到两个人影坐在另一边:是卡文和恩尼斯托。我把背包丢在地上,瘫倒在树荫下,猛灌恩尼斯托的水和卡文的阿斯匹灵。然后等待我的身体恢复平静。 虽然只是稍微不适与焦虑而非濒死,有件事我在关键时刻没想过:跟赛奇、莉亚和温特的狂野四人行。没有,我想的是英格丽。 我想到退还跑车,回家,乞求原谅。 我们最后一夜在露营地,恩尼斯托、卡文和我在油灯的摇曳光线下边喝茶边吃南美天竺鼠,我掏出一副纸牌提议玩游戏,希望让我自己分心。 “真希望英格丽在这里,”我向卡文叹道,“现在她一定会想跟我们玩Skittykitts。” 卡文含糊地咕哝了一句。他可能听烦了我谈她的事。 “她很好笑。这时候,我们一定有几十个私密笑话。你看过她来复健所时怎么炒热气氛的!真希望我没搞砸。” “你会跟她复合,”卡文笃定地说,“我确定。” “希望如此。”我闭上眼睛感到一阵深沉的绝望。如果无法跟我爱的人分享,游览马丘比丘,走过千百年前打造的山路,醒来看到山顶上的太阳和底下的云海,在帐篷里就着微弱灯光吃南美美食玩纸牌又有什么乐趣? 那是自由的代价。 隔天早上我们开始下坡走向失落古城马丘比丘时,我手机上的接收讯号复活,只有一格。 我发简讯给英格丽:“我自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