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沙夏,”他说。 然后他脱光衣服在围成一圈的男人中间跑来跑去。然后,站在那边的男士们——大多数头发花白、皮肤松驰又苍白——脱掉他们不合身的衣服,漫步到中央。到处都是男性乳头、松驰的屁股和乱晃的阳具。 唯一仍穿着衣服的人,坚持担任这个崩溃圈子的最后代表,是我。我原来以为世界多元伴侣协会年会应该是组织严整的交友、授课和实习活动,能够教我管理非一夫一妻制关系和多元伴侣生活,我却来到一座名叫哈尔滨温泉的后嬉皮天体主义渡假村,被一群我无法想像在外界能正常生活、显得快乐过头的裸男包围。话虽如此,至少他们自由,非常,自由。 集会一开始,我们分开围成男人一圈和女人一圈,然后每个出席者被要求自我介绍,作个手势让其他人模仿,有个人原地回转,另一个挥手。我鞠躬。老好人沙夏——笑容极具感染力、法令纹很深、充满活力的七十岁阿伯——偏要脱光光。 沙夏跟他的老婆珍娜碰巧也是世界多元伴侣协会创办人之一,稍后珍娜解释,多元伴侣制是来自尼比鲁行星的外星人送给人类文明的礼物。我苦恼地想起夏玛·海伦娜的道别台词。多元伴侣制的观念离谱到只有相信外星人的人能够领悟吗? 或许这个连结来自经典科幻书《异乡异客》(Stranger in a Strange Land),书中出生在火星的男子来到地球开创一个自由恋爱教派。“守则说,‘汝不可覬覦邻人之妻’”作者罗伯A.海莱因在一九六一年写道,“结果呢?勉强守贞、通奸、嫉妒、恶意、争斗、有时间还杀人、家庭破碎、扭曲的小孩……你们不需要覬覦我妻子——爱她吧!她的爱没有限量。” 欢迎仪式之后,一个语气极温柔的白发妇女——他们不定这边似乎认为轻声细语代表有性灵——带领众人作运动,我们藉此创造出自身周围的气场,搭档尝试感受它并且走进去。迄今,这一切似乎都跟多元伴侣没什么关系。 “你需要搭档吗?”有个声音大声说。 我抬头看到一个高大裸体胡须男子立在面前。他看来很诡异。其实,这时候裸男向我说什么都会显得诡异。威尼斯是他看起来好像有啤酒肚的林肯总统。我退后一步告诉他我要省略这项。 我在墙边找了个不起眼的位置站着。附近,有个中年胖女人俯卧着,重力把她的肥胖身体平贴在地毯上,有个很苍白的卷发小子,似乎比她年轻二十岁也轻了一百二十磅,穿着罗马长袍躺在她旁边,他按摩她肩膀的赘肉时,那话儿露出床单外面晃荡着。 上午流程的最后,众人进行了一场肢体接触舞蹈。他们像圆木在地上滚来滚去——交叉、碰撞、互摸、摸个不停。即使跟我喜欢的人我也不确定我做得到。 我跟英格丽分手就为了搞这个? 迄今,这场集会似乎比较像双性恋新浪潮软调换妻趴而非多元伴侣。 沙夏宣布午餐休息之后,我回到餐厅去。我猜想如果排第一个领餐,才不会有别人的阴毛掉到我的蔬菜汉堡里。我装好餐盘,在户外野餐长凳上找个位子。旁边,有个微笑裸女仰天飘浮在温泉大浴缸里,开心地在阳光下裸露。 裸体的亚伯拉罕·林肯坐在我身旁。开始聊天,他告诉我最近他刚丧妻。她死后他做的第一件事是参加多元伴侣集会跟一群陌生人玩滚滚乐似乎很奇怪,但话说回来,英格丽跟我分手后我也这么做了。他就是未来的我。 自称马丁和黛安娜的一对男女随即加入我们。马丁是个黝黑健壮的法国油漆工;他老婆黛安娜是天然巨乳的拉丁裔女子。她说她希望丈夫不是多元伴侣者,但她接受这回事也有自己的次要伴侣。然而,她看他一眼补充说,“如果我丈夫决定回复一夫一妻制,我会马上放弃。” 沙加缅度来的一对腼腆夫妇坐在他们旁边。男子想要畅所欲言,但他老婆有所顾忌。这些关系模式听起来正是复健所里的婚姻模式的反面:不是未经承认婆期待不喜欢一夫一妻制的丈夫接受,而是男人期待不愿接受非一夫一妻制的妻子接受。或许这里的女人只是比较不固执的英格丽,男人则是意志比较坚定的我。我怀疑妻子在这种逆转关系中会如何偷腥:不跟其他人上床吗? 林肯告诉我以前有一场将近两百人的大型集会,但有个主要志工退出。她有三个情人,因为她的生活方式可能失去小孩的监护权,所以她只好表现得比较遵守一夫一妻制。 他的故事令人洩气:如果有复数伴侣的人都被政府视为不道德、也不适合当父母,那么这场革命就有比性瘾症产业更强大的敌人要对抗。 有位住在以色列一座多元伴侣集体农场的裸体犹太教士打断我们,他算是跟那个在温泉浴缸里睡觉、死掉或冥想的女人交往中。只见他站起来,倒了杯葡萄酒,用低沉优美的声调吟唱了一段祷告词,同时他的老二像节拍器似的在空中晃荡。 在这种时刻我最想念英格丽。寂寞隐含在笑话中,因为你没人可以分享。 午餐过后,我们回到会议区。又有几个人赶来参加,我打量他们,希望找到能吸引我的女人。但即使以我的低标准,我只看到一个人:矮小、曲线玲珑、戴粗黑框眼镜的金发宅女。 下一个演讲人是留银色长发名叫史考特·卡塔玛斯(Scott Catamas)的治疗师,教了一套叫做四个调整的理论。他告诉现场所有人,为了让男女关系健康和谐,必须要: 1.把批判变成同情与接纳。 2.把羞耻转化成自信。 3.批评改变成欣赏。 4.用体谅取代责任。 这是我至今听到第一个有用的资讯,让人想起洛琳在复健所里教的正常成人行为之原则。稍后,我注意到一群同好坐成一圈传递说话棍,在讨论真正做自己并且大叫“啊吼!”或许这些人都是性瘾复健所逃出来的难民。 我正要判定这场集会是浪费时间,有八个人走进门来。他们相对年轻一些,体型大致正常,也有合理的吸引力,而且簇拥在一个骨瘦如柴的女人身边好像她是约德老爹似的。她的脸有棱有角、剪短发。从制高点看来,她挺可爱;从另一方面,她也很严肃;在别的角度,她甚至像男人。 “那是谁啊”我问老实的亚伯。 “那是卡玛拉·戴维。她很大咖。她的订户名单有四千人,”他敬畏地说。 卡玛拉走到房间前方向仰慕的群从说一声“Namase!”(印度语:你好),双的合十举到头顶上在放到胸前,同时她的粉丝一拥而上。迄今我碰到的每个人不是单独前来就是成双成对。这群赤裸男人和短衫瑜珈裤的女人其实是我看到的第一个多元伴侣团体——而且这女人不像跟我吃午餐的夫妇档,她掌握权力也显然乐在其中。 卡玛拉在前方站成完美的瑜珈姿势,额头上方的头发中分,皮肤紧绷到她头骨上每个轮廓清晰可见。她讲话之前先带领现场群众吟诵一段真言。然后,她自我介绍为“女神”并介绍她的“多元伴侣家庭”,看来包括她丈夫、她的女情人、另一对已婚夫妇,其中那个老婆的男性情从,还有两个旁边游移的情人。很难搞得清楚。光是连串复杂的一夫一妻关系就很难辨认破碎与混合的家庭了;不断延伸又分裂的多元伴侣家庭的世界简直是官僚体制的噩梦。或许这是多元伴侣制不合法的原因之一:否则,企业化恶棍就可以娶一大堆外国女人,给她们美国公民权,申报成千上百人的免税额度。 卡玛拉说话时,她的随从们交杂坐着互相夸张地表现多元伴侣情感。除了诡异的新浪潮论调,他们的生活方式看来很好玩。 演说总结时,卡玛拉说为了让这么大的团体运作顺利,她必须当个“慈爱的独裁者”,而且有时候,当“控制狂婊子”。我情疑那是不是多元伴侣的秘决:软弱心灵与压迫性法西斯的阴阳调和。我希望不是。 夏玛·海伦娜建议过我从外部观察,留意我倾向什么。所以当晚,我倾向卡玛拉的随从,搜寻休息处直到我发现她的三个男门徒跟那个宅女坐在渡假村的天体温泉浴缸里。一个是卡玛拉的丈夫麦可;另一个是她的已婚情人之一塔尔;第三个是他们的外围情人之一。“晚点我们要在房间里办一场特别派对,”外围者告诉那个宅女,“你可以来看——如果想要,也可以参加。” 我溜进浴缸里开始跟他们搭讪。麦可告诉我,他最初是十几年前在圣地牙哥的普迦仪式中认识卡玛拉。所谓普迦(PUja)是印度信徒膜拜并与神明沟通的一种仪式。就我的理解,多元伴侣者把它变成了情色导向的冥想与舞会。 塔尔告诉我,他老婆原本对多元伴侣制没兴趣。所以为了开放婚,他鼓励她跟别人约会同时他守贞。让她享受这段自由大约一年,他逐渐也开始约会——这时认识了卡玛拉,她说服这对夫妇搬去跟她住。 他的话是个启示。我跟英格丽交往时,我希望的是我的性解放。但是鼓励伴侣开放关系的更好方法是一开始先给她你自己想要的自由。 我问外围者他有什么经历。她捏捏塔尔的肩膀回答说,“我们互相约会,但我们不是同志。” “怎么可能?”我问。 “新进年轻多元伴侣者多半是双性恋(bisexual),”麦可说明,“除了我以外,我们团体里都是双性恋。我只是双方都能接受。” 这就是自由恋爱的未来:性欲没有任何界限,包括年龄、体型和性别。 团员们谈到他们正在研发的实境秀和他们想盖一家多元伴侣饭店,突然水面上有个声音大声说,“你们准备好了吗?” 我抬起头看到卡玛拉随从中的一个瑜珈猛男。 “你找到了其他女人吗?”外围者问他。 卡玛拉·戴维和夏玛·海伦娜都说多元伴侣制重点在关爱的关系而非随机性交。但这些人似乎比较像下个阶段的把妹达人,来这些研讨会活动打算把所有单身女人吸进他们的强大现实中。 虽然我猜如是你是心灵进化的超人,人生就是持续有爱的状态,所以没有随机性交这回事。如果你爱每个人,所有性爱都是多元伴侣制。 “不是,但如果你不赶快就会错过这个生日礼物了!卡玛拉在等。” 众人离开大浴缸,带走那个宅女。“如果你真的想多学一点,应该来参加我们举办的活动,叫做密宗狂欢会(Tantra- Palooza),”麦可离开时说,给我一个安慰奖。“要以到上跟任何人做爱。” 我看着他们离去,很佩服他们不只创造了自己的替代性关系,还建立了自己的替代性真实。他们把交往带到了全新的境界:何必上酒吧或上网过滤个人档案去认识女人?只要做出性爱主题的饭店和庆典,她们就会成千上百涌向你。 建造好,她们就会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