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金山,一个月前 电话打来时,我正站在旧金山的行李领取区。我刚把我的行李箱从输送带上抬下来。 “我收到朱丽叶的电邮,”英格丽说。 我面无血色,骨头松软。我内心有个东西跑出来了,是恐惧、是惊慌、是哀伤、是愧疚、是痛苦,各种坏情绪同时出来。我像棉花一样轻,但是我没力气动弹。 “你是不是有事要告诉我?”她问。我听得出她语气中的受伤、震、不敢置信。她的世界刚刚崩溃了。她以为的金丝线原来只是人造纤维。她需要我说那不是真的。还有最重要的,我要给她一个比较安慰的谎言,让我们的现实不至于裂解。 我张嘴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我无法用再次欺骗弥补伤害。但我乂不敢承认真相。我只有一个选择。 “我晚点回电给你好吗?”如果真相不站在我这边,至少时间可以。“我的飞机误点,演讲要迟到了。” 我要去科技大公司演讲谈我的书。目前,他妈的似乎一点也不重要了,写了这么多,花这么多时间趴在发光屏幕前,不断说服自己这很重要。重要的是人,不是物品。 而我摧毁了对我最重要的人。 就在昨晚,英格丽传给我一张照片。她在酒吧的舞台上,高举一个大奖杯,在众人鼓掌中脸上挂着愚蠢的笑容。不知怎地,即使她很少玩这种游戏,她打败了一百个对手臝得年度猜拳锦标赛。看着照片,我兴奋得彷佛她拿了奥斯卡奖,那是我女朋友,她是冠军,她什么事都能克服。 呃,现在她看穿我了。 开车去演讲途中,我心脏狂跳、飞快动脑,英格丽转来她收到的朱丽叶简讯。我瞄一眼,看到“我们在他的车上、我的床上、还有我的浴室嘿咻,”再也看不下去了。我只能想象英格丽看这些字的时候必定很难过。 通往无可避免结果的这个暂停、这个拖延,就像炸弹的引线。我看到它燃烧,急忙想办法在引爆前扑灭它。但朱丽叶有太多证据可以提供了:日期、时间、简讯、技巧。我不知道我怎么会以为可以隐满、或我为何把自己和英格丽陷入这种窘境。第一次我是出于欲望、第二次是出于愧疚、第三次是恐惧:她威胁要告诉英格丽。然后我没有第四次。这时候地狱的大门打开了。 在一栋平凡办公大楼,有个穿平凡衬衫的平凡人带我来到坐了一百多个平凡员工的平凡房间。我深呼吸一下,接着花一小时叫他们享受他们的人生做最好的自己,同时心中感觉,我的人生在塌陷。 回到饭店房间后,我把快没电的手机插到墙上。电线很短,所以我得躺在桌面下的地板上。 “我刚和朱丽叶讲完电话,”英格丽接听之后说,“她告诉我你的胎记。”我的胎记是红色突起的斑点,有点像骰子的六点,在我屁股左边。十三岁时,我看了《天魔》(The Omen)这本书,误以为我的胎记是反基督的标志。英格丽有个比较正面的诠释:她曾经用淡黑马克笔把所有斑点像海盗藏宝图上的岛屿连接起来,末端是个X。 “我也跟路克谈过,”她说。路克是我们的朋友。朱丽叶是他的前女友。“他真的很难过。” “我知道,我知道,我可以解释,”我虚弱地反驳。 “尼尔,我好震惊好受伤。我要走了。我不想再看到你。也不想再跟你讲话。就这样了。” 然后她挂断,我瘫在地上哭。只是大声啜泣。我眼睛流下泪水,肚子起伏。我他妈的搞砸了。我搞砸了。我搞砸了。 简讯又来了:路克说等我回家后他要揍我一拳。英格丽的姊妹淘叫我去死。我担心她的继兄会跑来痛扁我一顿。 倒不是我不该被痛扁。至少我的外表可以符合内心感受。不只是失去英格丽的痛苦,还有知道我伤害了她的痛苦。这辈子,我们不会认识太多真正爱我们的人,接纳我们真面目的人,以我们为优先的人。如果我们幸运或许有这种父母,或许一两个旧情人。哪种人会用谎言、背叛和痛苦报答别人的爱? 自私的人、冷血的人、没大脑的人、混蛋、骗子、偷腥者、用自己老二思考的人。就是我。 我一恢复部分行为控制能力,下一通电话就打给瑞克索取他提过的那个疗程名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