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浅

1

苏茜带陆子文回小城那天，家里里里外外围满了人。

亲朋好友们一听说陆子文是地道的北京人时，都像看稀有动物一样看着他。那种眼神传达的信息无非就是，苏茜赚到了。

这样的画面，让苏茜有些心酸。想当初，她去陆子文家，场面完全相反。

一开始，陆子文的父母并不待见她。

北京人不喜欢外来媳妇，这个苏茜当然知道。但陆子文拍着胸脯保证：“那是别人，我爸妈绝对不会这样的。”

但事实是，第一次去陆子文家，进屋还没聊上几句，陆子文他妈就说约着人打麻将，他爸说要和几个朋友去趟花鸟市场。

意思很明了，他们不欢迎她。

苏茜委屈得直掉眼泪，差点就跟陆子文闹了分手。陆子文好说歹说，她总算将那点委屈咽回了肚子里。

说实话，真要让她放弃陆子文，还真是舍不得。他俩从大三开始恋爱，感情向来很好。

后来有大半年吧，陆子文在他父母面前，一方面将苏茜夸成一朵花，另一方面态度坚决地非苏茜不娶。

苏茜也拿出十二分真诚的态度来表明，她会是个好妻子好儿媳。时间一长，二老拗不过陆子文，也算是默认了恋情。

订婚的时候，一起在北京打拼的闺蜜茉莉一脸羡慕地说，这下好啦，嫁了个城市土著男，房子和户口一起解决，多好。你是不知道，现在想拿到北京户口有多难。

苏茜讪讪地笑，她不想细数自己的委屈。不管怎样，她和陆子文是真心相爱，委屈就委屈点吧。

于是，两人在毕业的第二年，欢欢喜喜地进了围城。

婚后苏茜才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2

恋爱的时候，苏茜很喜欢陆子文身上那股北京人所特有的爷们劲。

对朋友讲义气，谁有困难都鼎力相助。一群人隔三差五凑饭局，即便是吃个大排档，也要呼朋唤友地叫上一帮人，吃着烤串，喝着啤酒，不亦乐乎地谈个国家大事。

日子过得有趣，也有味。

但苏茜怀孕生了小孩后，陆子文仍然每天和一帮兄弟们玩到很晚才回家，她渐渐就有些不满了。

两人为这事，开始发生口角。

但因为是和公婆住一起，每次苏茜一说，婆婆马上护犊心切地替陆子文辩解：“茜茜，子文是一大男人，在外面有点应酬，也很正常啊，你要全力支持才对。”

苏茜不想跟婆婆起冲突，她“嗯”了一声，就进了房间，一个人生闷气。

出去和一帮人吹牛皮算哪门子应酬啊？

工作上从来就不上心，一起毕业的那些外地同学，现在哪个不是拼命地加班加点，工资已经是陆子文的两三倍。

这年头，没点忧患意识怎么行？苏茜越想越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当苏茜跟他普及这种意识的时候，陆子文起初还耐心地听着，后来就跑去书房打游戏。

用他的话来说，我从小到大都是这样过来的，为什么要改变？那些人加班加点是精神可嘉，但那是在透支生命啊。茜茜，咱过普通生活不是很好吗？

苏茜被他说得无言以对，作为城市土著男，从小就见过繁花似锦，自然也就习惯了安逸。

她不敢想象，十年后，二十年后，当那些昔日的同学个个都是社会精英时，乐于满足的陆子文是不是还是拿着几千的月薪？

苏茜心里酝酿出来的不满，在公婆去外地旅游时，爆发了出来。

那天晚上十一点多，外面下着暴雨，一岁的女儿不知怎么，突然发起了高烧。打陆子文的电话，半天也无人接听，她只好一个人打车将女儿送去医院。陆子文赶来的时候，女儿已经安顿好。

医院楼下，苏茜像被点燃的爆竹一样嚷了起来：“你心里到底还有没有这个家？这日子过不下去了，你去和那帮兄弟们过吧……”

旁边经过的人全都对他们投来异样的目光，陆子文被她嚷得没面子，脾气也就跟着上来：“苏茜，你这是干嘛呢？我心里怎么没这个家了？刚有个兄弟失了恋，我们帮忙安慰下，这有什么错？”

“当然没错，问题是你女儿的脑子都快烧糊涂了，下那么大的雨，我等了半小时才拦到车。”苏茜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

这件事，以陆子文写了保证书才算结束。保证书上，陆子文写，要积极进取，努力拼搏；要按时回家，不去凑饭局……后来的事实证明，这一张纸压根就没什么用，三天不到，一切照旧。

苏茜渐渐觉得这婚姻没劲透了。

3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舅舅家90后的小表妹玲子大学毕业，打算来北京找工作。他们给苏茜打电话时，玲子已经坐上来京城的火车。

舅妈在电话里说：“茜茜，玲子就交给你了啊，有时间的话，顺便帮她物色物色对象，也给她找个北京人呗。”

苏茜嘴上答应得爽快，心里却在暗自发愁，玲子来了住哪里？

陆子文家的房子是老式四合院，住是住得下，但真要让玲子住在家里，难免婆婆会不高兴。趁公婆旅行还没回来，她得尽快帮玲子找份工作安顿下来。

谁知玲子来的第三天，公婆提前回来了。

看到家里多出来一个人，婆婆有点不高兴：“哦，家里啥时候成客栈啦？”苏茜受不了婆婆说话的口气，她没好气地回：“妈，这是我表妹，住两天就走。”

婆婆没再说什么，但晚上她听到婆婆在客厅里对陆子文念叨：“我当初怎么说的，小地方来的人就是麻烦。你看她那表妹，没一点礼貌。我跟你讲，你抽空得跟她说说，以后别什么人都往家里带。外面宾馆多的是，大不了咱掏住宿费……”

苏茜心里的火“蹭”地上来了，她走进去说：“妈，放心吧，明天我就带表妹搬走。”说完，“嘭”地一声关上门。

第二天，苏茜带着玲子到处找房子。像样点的房子租金都不低，最后只好找了个合租的，苏茜付了三个月的房租。

没想到晚上就接到她妈打来的电话：“茜茜，你怎么能让玲子住外面呢？万一出了点什么事，可怎么办？”

苏茜不想跟她妈说婆婆的事，只说：“放心吧，那里很安全的。”

但苏茜没想到的是，舅妈为这事生了气。过年回去的时候，对她爱理不理。还逢人就说她在北京出息了，就忘了家人。

苏茜两边都受气。婆家人天生的优越感，娘家人的不理解，以及陆子文的不求上进，让她对这段婚姻越来越失望。

4

苏茜跟闺蜜茉莉念叨起这些，茉莉一脸吃惊地看着她说：“亏你当年还拿各种奖学金呢，怎么到了婚姻里，就笨成这样？”

苏茜白了她一眼：“你是没结婚，不知道婚姻的苦。”

没想到茉莉一本正经地说：“我确实不知道结婚会怎样，但从你身上，有一点我是看出来了。你对陆子文怨气太重，其实你想啊，他二十多年的生活都是这么过来的，谈恋爱的时候，你也没觉得他哪里不好。一结婚，你就全挑他的毛病。搁谁身上，心里也不舒服。至于对家庭的责任心，对事业的上进心，这些又不能一蹴而就，你得拿出点耐心。”

苏茜听着，找不到词来反驳。她想了想说：“好吧，就算是这样。但是，你是不知道，我在这个家，始终是外人。你看他们对我表妹那态度，完全是歧视嘛。现在倒好，弄得我里外不是人。”

茉莉回她：“这个婆媳相处，我没结婚，不知道到底有多难。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人与人之间真诚最重要。你表妹的事，你应该事先跟她打个招呼，沟通好，也不至于闹成这样。”

困扰了苏茜很久的问题，被茉莉三两句一说，好像一下子变得简单了很多。仔细回想起来，陆子文除了城市土著男身上的那些通病，他见多识广，为人善良不爱计较，优点也不少吧。

婚前，她看到的是优点，但婚后她只盯着那些缺点，自然会有落差。落差一大，她的那些抱怨只会让他们的婚姻充满糟点。

不止是对陆子文，对公婆，她在不满他们将自己当成外人的同时，却没想过，其实她自己也没真正融入这个家。

想到这些，苏茜在和茉莉逛街时，给婆婆买了件她一直想要的那件羊毛衫，而且她还决定，晚上回去要跟陆子文好好聊一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