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莫小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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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一个结婚半年的姑娘，在咖啡馆聊天。

深秋的下午，她面前的红茶升腾起袅袅的细热蒸气，在那张已略略变圆的脸庞前，舞成了一尾半透明的鱼。

“结了婚，小日子过得不错呢。”我心里偷笑。

“小叶姐，我想，我可能不爱他了。”姑娘冷不防的来了一句。

我的心情好像坐上了过山车，刚才还在悠哉游哉地享受阳光之下的缓慢上升，猝不防地却从最高点，来了一个抛物线式的落体运动。

看出我的吃惊和疑惑，她语气舒缓了一下，解释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

继而却马上严肃起来：“可是结婚以后，他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我真的，已经不爱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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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还要从那天早上说起。

指针刚指向七点，她就把卫生间的门拍得哐哐直响。

“还不出来？你已经进去半小时了。再不化妆，我就要迟到了！”

里面响起一个慢悠悠的声音：“那，你进来啊。”

这语气里，充满了暧昧与挑逗。若是平时，她一定会被逗得咯咯直笑。

可是现在，她却无心玩味那暧昧的语气，反而更生气了：“我才不要现在进去！你倒是快点啊！别忘了把排风扇打开！”

终于等到他出来，他手里的手机屏保还亮着。她又气不打一处来。

“天天卫生间里刷手机，一坐就是半个小时。家里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讲点公德心好吗？”

他却依旧嬉皮笑脸：”每天早上，有那么多国家大事、国际局势等着朕批阅，我可是日理万机呢。”

“批阅？厕所里？”她翻了一个白眼，懒得跟他多废话。也顾不得不怎么清新的空气，一头钻进了卫生间。

十分钟后，她出来，风风火火地踩上高跟鞋，直接去开门。

“老婆，晚上吃什么？”

“随便！”这一声回答，早就被嘭的一声，掩在了关上的大门外面。

“你除了西红柿炒鸡蛋还会做什么？真是明知故问。”她嘟囔了一句，抬手看了一眼手表。

然后，连电梯都等不及，踩着咔咔咔的脚步，消失在了楼梯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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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回来，他正在打游戏。

连衬衫领带都没换，手掌底下的键盘，啪啪啪地敲得正欢。

“又打游戏，不去做饭？”

“做好了，你自己先吃啊。我这里正打副本，忙着呢。”他连头也不回。

她冲着他的后脑勺白上了一眼，自己走进了厨房里。

“又是西红柿炒鸡蛋？你还会不会做点别的？”她皱眉。

可是电脑旁边没有回音。

她气急了，走到他身边，问：“我问你，还会不会做点别的呢？”

依然是没有人回答，只有接连不断的敲击声，在耳边奏成了一首清脆的歌曲。

这个机械键盘，是结婚前他过生日时，她送给他的礼物。

可是现在，她后悔极了。她懊恼的想，早知如此，还不如送他一个充气娃娃呢。

有那么一刻，她甚至想直接拔了网线。

可她终于没有这么做。不是心软了，而是实在还欠缺那么一点勇气。

因为她知道，在男人打游戏的时候拔网线，就等于挑战了他脾气的底线。

她一个人吃着西红柿炒鸡蛋，那股味道，让她的胃翻滚。

其实自己又何尝不知，他只会做西红柿炒鸡蛋呢？

当初恋爱时，他曾经为此感到惭愧万分。可是她每次都吃得那么津津有味，还在他的耳边低语：“让我吃一辈子，也不腻。”

可是现在，同样是西红柿炒蛋，在她嘴里，却味同嚼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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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了饭，他把面前的碗一推。

她拎着两只油乎乎的碗，径直往水槽里丢去。

突然，客厅里传来一声大叫。她吓得赶紧探出头：“怎么了？”

他却一脸兴奋：“热火又赢了，一会儿我得看回放哈。”

“看看看，你除了中央五和中央六，还会看什么？哦，对了，还有中央十的动物世界……”水龙头传出哗哗哗的声音，把她的话淹没在了阵阵水声里。

结婚以后，他的听力直线下降。

一句话要说好几遍，他才能从电视里投篮的那个皮肤黝黑的大汉身上惊醒。

随之而来的，还有视力的减弱。

衣服换了新款式，唇膏换了新颜色，她故意在他面前晃了又晃，他却从来不会主动发现。

可当初恋爱时，他对这些总是能够观察入微。

说是入微，其实也不算完全是。最多，他会盯着她的脸看上许久，然后不好意思的说：“我怎么觉得，你今天特别美？”

只要这一句，就够了。足矣让她高兴一整天。

可是结婚以后，就连这样的眼神，也越来越少了。

倒有一次，他们冷战。

她睡不着，他却在一旁呼噜连天。

她没开灯，在黑夜里盯着旁边的人看了许久。鼻子还是那个鼻子，眼还是那双眼。可是怎么越看越陌生起来了呢？

她心里有些害怕，倒吸了一口凉气，鼓足了勇气，一下子把旁边的人推醒了。

他吓了一跳，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是她，却没有嗔怪：“老婆，你怎么还不睡？”

然后一把把她搂在怀里，呼噜声却又在耳畔响起。

她既生气又委屈。她宁愿他大发雷霆，和她大吵一架。

自从结婚以后，出现了矛盾他从不解决，反而总是逃避。每次想跟他解释沟通，他却都会用最快的速度转移话题。

现在的生活，无趣得连架都吵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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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想都可怕，我竟然和一个陌生人结了婚。”她终于抿了一口茶，不住的沉吟。

我笑她：“你呀，就是日子过得太平淡了。”

她点头赞同：“难怪别人都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我真怀疑，半年的时间，他是不是已经风化成了僵尸。”

爱一个人的时候，总是心知肚明的。可是不爱，却需要日复一日的在细节里反复去求证。

她觉得，自己已经证明的足够多了。这样的婚姻，根本不是她想要的。

直到那一次，他照常打副本，她依旧在厨房里洗碗。

突然，觉得腹部一阵疼痛，让她甚至直不起腰来。

豆大的汗珠已经滴下额头，她用残存的最后一丝力气挪出厨房，用微弱的声音说了一句：”老公，我肚子疼……”然后就倒在了地上。

医院里，她半躺在病床上。阳光斜斜的照在她的身上，竟把她的气色映得还不错。

“怎么突然就犯了阑尾炎呢？”我问。

“不知道啊，幸好当时他在家。”她冲着他，挤出了一个灿烂的笑。

他却因为我在一旁，报以脸红当作回应。

她把他支出去，拉过我轻声地说：“小叶姐，你知道吗？当时我倒下的那一刻，心里特别的绝望。心想：这下完了，他可是在打副本啊……谁知，这次我喊得这么微弱，他竟然听见了……”

他从外面进来了，一本正经的说：“老婆，医生说你明天就能正常吃东西了。想吃什么？”

“西红柿炒鸡蛋啊，馋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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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恋时，两个人的世界仿佛永远也不会厌倦，恨不得拉着彼此的手，一直奔到火星上去。

可一旦结了婚，好像就被遣送回了地球。吸惯了瓶子里的纯氧，让我们在稍有雾霾的天气里，就呼吸困难，胸闷憋气，仿佛丢失了整个世界。

如果说，爱情的意义在于体验新鲜，那么婚姻的本质就是重复平凡。

真正埋葬爱情的，不是婚姻，而是厌倦。

纵使在平淡的婚姻里有千万次的怀疑和犹豫，但只要在你最需要他的时候，他还在身边，你便知道，他仍然是你当初爱的那个人。

也许，婚姻的意义就是要让我们知道：容易的是相爱，难得的是坚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