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黄佟佟

在很多人看来，他配不上她。

他是街头小混混，她是好人家的小公主；他高中毕业就混迹江湖，她读到硕士，在外企工作；他沉默寡言，她软语融融⋯⋯当然，他很帅，这个她不否认。她暗恋他多年，能帮的事都帮了，能做的事都做了，两个人的关系还是淡淡的，比朋友多一点，比情侣少一点。

公平一点地说，他人也不坏，甚至在朋友之中，也是顶讲义气的人，可是他的好脾气、他的好义气唯独在她那里失了效。

29岁那年，女孩问自己，就这么拖下去吗？

中秋节的那天晚上，女孩终于下了决心，问他：“那谁谁追我很紧，你觉得我可以接受他吗⋯⋯”

他薄怒上脸，喝止道：“这个你问我干什么？”

从此两个人音讯断绝。

十年之后，她搬去深圳，偶然在路上遇到，男孩苍老了不少，现在一家港资公司做事，给老板开个车顺便还做些杂事，看上去倒颇有了一点浩南哥的风采。两个人交换了电话，正好高中同学又约了一个大饭局，这就算联系上了。

大家在同学群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后来她就见到了他们一家的照片，一妻两儿，算是圆满家庭。他的妻子，出乎意料的不漂亮，而且还有点胖，有点憔悴，听说也没有工作，就在家里做家务带孩子。她马上把照片发给高中时的死党看：“啊，原来我以为他是嫌我不漂亮，没想到他现在的老婆比我丑多了。”

闺蜜说：“心里很高兴吧，暗恋对象娶了比你丑的女人。”

她笑着说：“也没有高兴，也没有不高兴，就是激起了好奇心。”

闺蜜又问：“你干吗对他这么上心，还想来次婚外恋吗？”

她顿了顿，说：“我就是想和他单独见一面，问他一个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没想清的问题，就是我们相处的那些年里，他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闺蜜：“⋯⋯”

机会来了，她公司要办两地牌照，于是她约了他吃了顿饭。

十年过去了，她和他的处境依然如初。她经济不错，老公忠厚，自己的小公司也打理得风调雨顺。而他依然有点窘迫，两个孩子、一个太太要养，负担也重，说起工作依然有点烦躁，看起来是比较辛苦，可是他也骄傲，不跟她诉苦。

把两地牌照的事聊完，她就淡淡地问他：“你太太一定很好吧，要不然你干吗要选她结婚。”

他明白这话里的意思，脸也红了：“年轻时懂什么，怀孕了就结婚了。”

她又笑：“那肯定还是温柔贤惠的。”

他脸上晃过一丝得意的神色：“以前有可能吧，主要是那时她为我还割过腕，我觉得不能负她。”

就这么一句，像一道闪电照亮了她的心，噢，原来他要的是这样的女人——没有他不能活的女人，最爱他的女人，为了他能死的女人——好残忍的要求。

吃完饭回来，和闺蜜电话，闺蜜问：“你到底问了没有，他到底有没有爱过你？”

她说：“我没有问，因为我觉得不用问了。”

“为什么？”

“这是一个多么自卑的男人啊，自卑到需要另一个女人用自杀来证明她对他的爱。我觉得好庆幸，幸亏我没有和他走下去。”

“那现在他如果说爱你，你会和他走下去吗？”

“应该不会吧，”她缓缓地说，“一切错过的，都是不适合你的。”

后来，她在网上无意中看到一个视频，就是1992年沈殿霞采访的前夫郑少秋。

银幕里，面对这个因为爱上别人离开自己的俊俏男人，沈殿霞强作镇定。在问完许多问题之后，这个已经同前夫离婚十年的女人，这个外人面前胸怀无限大的女人，到底还是问出了那日日夜夜盘旋在心头的心底话：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郑少秋没料到她这么敢问，一愣神之下，说：“有，有，我好中意你。”

是人都知道，中意不是爱，肯定的回答，否定的意思，却是可商量的态度，那更像是对对方当年不顾一切付出的一种微弱的答谢与抱歉，让他能下台。

更重要的是，也让她能下台。

看完视频的那一刹那，她冲口而出的问题是：“问这个干什么呢？”

是啊，问这个干什么呢？无论是沈殿霞也好，无论自己也好，问一个离开自己的男人这个问题基本上都很蠢吧。问的人心酸，答的人也尴尬。话未出口，已露败相，哪种答案都不对劲。

他说爱过，你能怎么样？扑上去再重续旧缘，只怕此时徒剩黯然。他说不爱，事隔十年再撞一次铁板，送上门再受辱一次。在你们俩的关系里，从前失败的是你，到了今天，失败的仍然是你，一重否定不够，再寻求双重否定，是否有点犯贱？

他到底有没有爱过你？

这种问题，最好想都不想起，就算想起，问问自己足矣，他有没有爱过你，你当然心里有数：他在过去的某一刻应该爱过你那么一丝丝吧，要不然你们也不会纠缠那么久，但是他爱得有你那么深吗？那肯定不是的，要不然当年你也不会愤然离开他。

他有没有爱过你，有什么重要呢？

每一个人都只用管好自己的问题，嗯，你知道你曾爱过他，你在过去的某一段时间里曾经深深钦慕过他，这就够了。至于他爱不爱你，那是他的问题。如果一定要拿着这个问题去逼问他，那么只能说明两点：

第一，你真的好介意他不爱你这件事。
第二，你真的好好胜，几近偏执。

嗯，我那么好，我那么爱你，你怎么可能不爱我？你为何不爱我？到现在你后悔了吧？你选择错了吧？

⋯⋯

还是另一种不甘心吧！

他说一句爱你，就能让你梦中不再流冷汗，就能完全洗刷当年那种不被爱的侮辱和痛苦吗？如果是这样，那只说明一点，你依然活在别人的眼光里—你依然是一株无根草，永远依靠别人的水而活。你依然幼稚如昔，难逃一劫。

忘了吧，
算了吧，
放了吧，
接受吧，
面对吧。

过去的就过去，就算他不曾爱过你又怎么样，又有什么要紧？
从前你曾经爱过他，你不后悔。现在你有了爱你的人，你很幸运。而最重要的是，你终于学会了如何爱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