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有人跟我说:“席薇回来了。” 我心里一跳,脸上却故作平静:“我不是一直都说嘛,她一定会回来的。” 没吃晚饭,我一路小跑地到了席薇家里。 我一边跑着,一边想起关于席薇的故事。 三四年前,席薇是我们姐妹群里颇让人羡慕的一个。席薇长得漂亮,还颇有才气,父母都是高干,男朋友又帅气又体贴,事业、家世、爱情,席薇样样拿的出手。 席薇的男朋友叫高涵,比她大五岁,为人成熟稳重。那时候,他们已经决定结婚了。 结婚之前的某天,高涵的哥们儿看中了一个项目,来邀他出资入伙。高涵仔细考察之后,感觉这个项目虽然看起来利润较高,其实风险也不小,就劝了哥们儿几句。 哥们儿见高涵不肯一起做,还说风凉话,和他不欢而散。 随后,高涵的哥们儿开始在他们的朋友圈里散布消息:别看那个高涵人模狗样的,其实以前是个囚犯,可怜席薇还不知道呢。 此言一出,大伙儿立即炸锅,明里暗里地向高涵求证,席薇更是大吃一惊,让高涵去告他哥们儿诽谤。 高涵却承认了,原来这竟是真的。高涵在刚参加工作的时候,曾经因为一时糊涂,挪用了公款,在监狱里待了一年半。 事情被炒得沸沸扬扬,席薇的父母感到无法接受。 席薇也生高涵的气,因为她那么相信他,而他却欺骗了她。既然两个人想要白头到老,他怎么可以这样。 想到被一个做过牢的男人蒙骗了那么久,席薇感到不寒而栗。 比席薇反应更激烈的是她的父母,他们开始坚决反对这门婚事,理由是:第一,高涵犯过错误,说明他不可靠。第二,高涵欺骗了她,说明他不真诚。第三,单单考虑现实因素,将来两人有了孩子,孩子入学的时候连一份父母无犯罪证明都拿不出来,肯定会受歧视。 席薇的父母不愧是做过管理工作,一条一条说得人无从辩驳。 ◈ ·· 席薇的心彻底乱了,她已经有了高涵的孩子,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恨高涵,恨他有一个这么不光彩的过去。 她也可怜高涵,可怜他有一个这么不光彩的过去。 最后的结局非常惨烈,婚礼取消了,孩子打掉了,高涵自杀了。 高涵留了遗书给席薇,他向她道了歉,求她原谅他的故意隐瞒。高涵说,他一直希望自己能够成为另外一个人,让一切重新开始,但现实不可能给他机会。带着罪恶的烙印,他处处碰壁,所以才隐藏了这一段过去。 他说,他有时会以为过去都是一场噩梦,梦醒了就好了。但噩梦一直追杀着他,他感觉永远也逃不掉了。 高涵字里行间的那种绝望,让席薇悔得痛不欲生。 假如,高涵的哥们儿没有揭露实情,那么一切美好是不是就能美好下去? 假如,她当时能多想一想高涵平日里的稳重踏实,以及他对她掩饰不住的爱意,她是不是就能原谅他一次? 假如,她能坐下来好好听他告白,然后给他一个鼓励的拥抱,结果会不会变得不同? 然而假如也只能是假如。 ◈ ··· 高涵死后,席薇成了曾经打掉孩子逼死未婚夫的坏女人。 她像得了迫害妄想症,总感觉朋友们在背地里对她指指点点。 每个人和她说的每句话,给她递过的每一个眼神,都记载着这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很多次,她想要振作起来,开始新的生活。可是每当走过曾经两情相悦的地方,席薇就被打败了。 席薇切身感受到了这种绝望,“过去”像一条蟒蛇,死死地缠住了她,令她无处可逃。 席薇的生活被困在了原地。很长时间里,她不敢哭也不敢笑。 她哭,怕人说她旧情难忘自作自受,她笑,又怕人议论她事过境迁无情无义。 席薇有一次终于崩溃,问我该怎么办。 我狠狠心,告诉席薇,走吧,去一个没有人的地方,让一切重新开始。 席薇放了自己一条生路,她真的走了,这一走,就是三年。 三年后,席薇回来了,其实这比我想的要快。 席薇走后,她的父母整日以泪洗面,他们说,席薇一定还是为高涵的事难过,她再也不会原谅他们了。 席薇父母受到的良心自责,并不比席薇少。 他们经常回忆起高涵活着的日子。只有一个独生女的他们,心里把高涵当作半个儿子。每次高涵来家,他们都要做一桌好菜,一家人热热闹闹。吃完饭呢,高涵会陪老爷子下棋,笑声爽朗。 往事一幕幕如在眼前,而这一切,最后却因一段“过去”弄得家破人亡。 如果一切能够重来,那该多好啊。 我很多次地向席薇的父母解释,席薇只是去寻找新的开始,等她养好伤口,她还会回来的。 他们仍然不停哭泣,沉溺在追忆和悔恨里无法自拔。 ◈ ···· 我一开门,就看到席薇回来了。 席薇真的回来了,坐在客厅沙发上的,不再是那个整日伤心流泪的席薇,而是原来那个活泼开朗的席薇。 她看到我,立刻站起来,清脆地叫了我一声。 我心里有好多话想说,我想问问她这几年都去了哪里,过得怎么样,为什么连个电话都没有。 但我一句话也没问出来,我把它们都咽下去了。 既然眼前的人好好的,还抓着她的过往问来问去干嘛。 还有什么,比眼前这个活生生的人更有说服力呢? 席薇归来,他们都和过去握手言和了,因为高涵给他们的教训,已经够深。 人世有代谢,往来成古今。谁也不可能两次跨入同一条河流,所以过去了的,就让它过去吧。 “过去”是一把刀,别拿“过去”去比量一个人,因为你的一不小心,就可能误伤性命。 要知道,被“过去”杀死的,不是过去的他,而是现在的他。 他从“过去”一路走来,一定吃了不少苦。 何必再用“过去”来追杀他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