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鱼海棠：一切以牺牲为前提的爱，都是耍流氓

看来，《大鱼海棠》是检验你是否纯真的唯一标准。

电影里，海棠和父母的世界决裂了，在电影外面的观众们，也分裂为两个阵营。

一个是挺海棠的阵营：纯情万岁，若爱，请深情。

一个是黑海棠战队：12年等了一枚绿茶婊。

1.

这里我们需要解决一个问题：什么是纯情分子，什么是绿茶婊？

绿茶婊的网络定义如下：外貌清纯脱俗，总是长发飘飘，在大众前看来素面朝天，其实都化了裸妆，在人前装出楚楚可怜、人畜无害、岁月静好却多病多灾、多情伤感，背后善于心计，野心比谁都大，玩弄感情的女人。

这个定义比较靠近低端的绿茶婊，低端绿茶婊就约等于心机婊。当一个女人可以用心计来形容，多半她已经无心。

低端的绿茶婊往往并不绿茶，她们的“婊”的成分更多，绿茶只是她们的眼线、粉底和口红而已。情感对她们来说，就是工具，她们不相信这个世界会有爱。

这就是“婊”大于“绿茶”，“婊”的终极含义就是：我要搞死你。

这后面是有一种强烈的对男人的恨意。

大家设想一下：当海棠牺牲掉整个神界，和大鱼在一起后，大鱼有一天忽然跟海棠说：对不起，我喜欢别的女孩了，和你在一起太没意思了。我现在才知道感恩不是爱。祝你幸福。

那么海棠还能继续绿茶下去吗？

一个人如果把爱当成一场赌博，最后，她很有可能最后铤而走险，成为爱的“黑道分子”。她会彻底放弃绿茶的内核，而维持绿茶的表层，内心里装满不断发酵的对男人的恨意：我的存在就是不断复仇——让一个又一个男人爱上我，然后成为石榴裙下之鬼，体验我的所有的崩溃、绝望和伤心……

但为什么她们会对复仇上瘾呢？

因为就算是她伤害了全天下男人，她也无法伤害那个伤害她的人，她能伤害一个人，是建立在这个人还在爱她的基础上，你无法伤害一个不再爱你的人。

她就算是让全天下男人都爱上她，也无法弥补她的唯一所爱，无法修复这个铁一样的事实，所以，她只能把恨意宣泄在他人身上，但其实这只是一种自我欺骗，心是无法永远被欺骗的，一旦它清醒过来，她就必须再找下一个替罪羊。

2.

那么，什么是中端的绿茶婊呢？

就是伤害程度不是100%，而是50%的绿茶。

这样的女人，内心里还有一部分是相信这世界上有真爱的，所以她伤害过她的男人有恨意，但更多的是恐惧，恐惧是因为需要，她还有一部分是渴望有男人真正地爱她的，但却因为过去的伤害，而不得不步步为营，心计为上。

她学会了三十六计，装柔弱，扮文艺，让男人特有存在感，让男人为她充满保护欲。为的就是控制住男人的心，防止外敌入侵，但即便如此，她还是无法完全放心，于是她身边就会豢养一堆“观音兵”（充满圣母心的男二号们）。

她可以精巧地设计她的生活，生活对她来说就是各种调兵遣将，她的外在支援系统是一个复杂的团队工作：A男生负责她所有的家务劳动；B男生负责她的种种业绩提升；C男生负责她的娱乐活动；D男生负责专门给她送钱；E男生负责供她蹂躏……

情感变成了电子游戏：你帮她做事，她会给你奖励：比如陪你出去玩、给你做便当，半夜里给你唱歌听，当然还有比较污的，KISS、做*爱……让你根本停不下来，为她备胎到老。

在电影里，似乎灵婆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她对大鱼和海棠们好，其实是为了追求她真正想去的地方——人间，那些小老鼠就像是她的众多观音兵一样。

但她的世界，一定会有一个让她倾心相爱的人，她可以为这个男人付出一切，但这个男人却是她的上线。整个游戏就变成一个传销活动，下线就是上线的“人肉电池”，上线就是下线的“白粉”。这个活动的宗旨就是：不要那么多，只爱一点点。

我在以前的文章中说过：妖和人的区别是，妖精必须要有法术，否则就会面对自己的脆弱和创伤；而人则可以在脆弱中找到安全。

一枚绿茶婊从小一定是个懂事的孩子——她知道，只有自己乖、懂事和文静，就可以获得父母的爱，一旦她流露出自己的真实的一面，这个世界将无法让她有存身之地，她的真身必须藏在洞穴里，她得到的所有的爱，都是假的，因为所有人爱上她的，都是她的绿茶，而不是“婊”背后的种种阴影。

3.

好了，现在可以说说高端的绿茶婊了。

所谓高端，是说此人的绿茶程度非常高，而婊的程度几乎是无形的。

也就是说，她所有的行为，都是无心为之，但其后果，又都由别人承担。

前几年我去过云南西双版纳，见到一个养兰花的女人，她说云南的兰花，都是生长在热带雨林中的大树的树干上，靠雨林中的雾气滋养而活。但现在云南砍伐雨林，大肆种植经济作物橡胶树，橡胶树是一种非常“独”的树种，它的根系所在，以它为中心的几米之处，寸草不生，把所有的资源都攫取干净，而橡胶树是速生林，过几年就会死掉，所以它替代了雨林的生物多样性，你就算是把橡胶树都砍掉，也很难恢复雨林了，因为它已经毒死了它周边的所有的草木，它几乎就是热带雨林的癌细胞，所到之处，都是一片荒漠。

高端版的绿茶婊就是橡胶树，她能活，是建立在攫取周边人的资源的基础上。

但你要说她是“婊”，她可能很委屈：我这只是为了爱啊，而且为了救我所爱的，我宁愿牺牲我自己；为了救神界，我也去死了啊。

这才是可怕之处。

我们怕的不是初段和中段的绿茶婊，怕的是“绿茶主义”的绿茶婊，她们是“理想主义者”：砍头不要紧，只要主义真。她们为了爱，是可以牺牲一切的，包括自己。

前两者是爱的“黑道分子”，“黑道分子”还是有理智的，但高段位的“绿茶婊”是爱的“恐怖主义者”，她伤害你是为了要拯救全人类。

因为在情感中，她会相信：不牺牲，不是爱。

如果罗密欧与朱丽叶私奔了，做小夫妻了，那这段爱，就没有那么可歌可泣了；还有人说为什么梁山伯与祝英台非要化蝶呢，如果化成王八，千年王八万年龟，他们不更可以长久相爱？爱中间哪有那么多讨价还价，就TM的直接飞蛾扑火，凤凰涅槃，这才是爱的真意，如果配上整个世界都毁灭，这才算是痛快淋漓，十足真金。

说《大鱼海棠》多肤浅，中国人一向喜欢这种“牺牲美学”，孟姜女哭长城，精卫填海，文死谏，武死战；董存瑞、黄继光……中国人几千年来，玩的就是一个游戏：“零和游戏”。

什么叫做“零和游戏”？

“零和游戏”就是吃奶。婴儿吃了奶，妈妈的乳房就没奶了，奶都跑到婴儿的肚子里了。一开始，无辜的少年为了救一条鱼而死——我很好奇这个少年在海边生活，除了喂鱼食，靠什么活着？一个渔民看到鱼落网了，第一个想法不是把鱼捞上来，而是要把自己的网斩断，这是为什么？

无辜的少年是奶，把命（奶）喂给了海棠；海棠把半数寿命（奶）给了少年的魂，少年成了婴儿；但他的长大光靠她的寿命是不行的，还要整个神界给他补给，于是神界都被他快吸干了（海水倒灌）、爷爷也捐躯（吸掉男二号的蛇毒）；于是海棠再给神界补奶（自尽），神界活了，海棠死了。而男二号继续做黄继光，给海棠补奶（把自己的命献给司命，帮海棠上路），海棠活了，和少年过快活日子去了；男二号死了；然后阴间的司命再给男二号复活补奶，代价是8000年的徒刑……

整个过程，就是乳房和吸吮的游戏，没有人从中受益；也没有人能学会什么，也没有人从中成长，除了不要命，海棠自己什么都没做。

中国人几千年来，玩的就是“大乳房”的游戏，那条不断长大，不断要从外界寻求补给，不断要所有人做他的圣母的大鱼，其实不就是“巨婴”的象征吗？

“大乳房”和“巨婴”的游戏，其实就是一个传销活动，你必须有一个不断向你索取的上线，然后你必须建立一个你可以不断索取的下线，一旦传销断了线，那么就会出现资源的崩溃。

当中国人遇到危机的时候，以牺牲，以丧失个人利益为前提的融合总成为救市良药。而在西方的文化中，危机中，越是坚持个人独立的，越是有自我主张的人，越能拯救世界，讲究的是个人和环境的双赢，产生出真正的利润，而非你吃我，我吃你的游戏。

但是在这场关于“绿茶婊”的讨论中，我有些悲哀地发现，无论是支持者还是反对者，似乎大家的思想源头都是一样的，反对者们说，你为了爱，毁掉世界有意思吗？支持者说，为了爱，毁掉世界又如何？两者都是活在“牺牲的世界”里。

我是这样想的，一切以牺牲为前提的爱，都是耍流氓。

因为在这场爱中，如果没有人不断为海棠牺牲，海棠的爱，就会死翘翘。

就好像家里的存粮不够了，爸爸妈妈为了给你留足存粮而自杀了，可是你吃完了爸爸妈妈的存粮，你还是要饿死，因为你没有能力自己出去觅食。

绿茶婊的前途，多半是悲剧，因为她没有学会利益的交换，和真正有边界的爱。没有靠自己的实力赢得爱，而要不断地依靠他人，实现命运的转折。

她的爱，只能是自恋的，一瞬间爆发的，毫无由来的，她的爱只能是虚幻的，理想化的，而非建立在理解的基础上。

她一定厌倦了妈妈的世界，因为妈妈的世界虽然充满了爱，但却太苦逼——参考她离开妈妈的时候，妈妈那顿哭。

但她能用的方式还是她所厌倦的妈妈世界的方法：拿牺牲来换，拿命来换。

但是吸引她的那个男生，一定是有着爸爸的雏形的——他没有那么苦逼——比如男二号那种。而是有趣的，新鲜的，甚至坏坏的。

就像在电影中，海棠的爸爸是隐形的，她的妈妈对她的爱也是自恋性的，要么把她投射为婴儿，要么一旦发现她有自己的爱好，就会无情地抛弃她（比如扔掉她的大鱼）。

如果我们的世界没有父性的力量，就会一直停滞在和妈妈的连体人的世界里。所有的绿茶婊包括最低端的绿茶婊，其实内心都有一杯绿茶，这杯绿茶会告诉我们：只有做一个婴儿才是爱，否则就是肮脏的。

这个思维就像是贾宝玉想的：女儿都是水，男儿都是泥做的。男人之所以是泥做的，是因为男人太接地气，父性的力量会告诉你，这个世界谁也别占谁的便宜，赢得这个世界，要靠你自己的实力，满足你自己，首先要考虑双方利益的平衡。爱上一个人，失去一个人，没有那么歇斯底里的大惊小怪，这个世界不是为你存在的，也不会为你毁灭。你其实没那么重要，发生在你身上的，也没那么重要，当你有一定阅历的时候，你就知道，这一切都是过眼云烟。

真正的公道，不只是在人心，更在于你的实力。

这个世界上，从未纯情的人，一定有病，因为我们都要有一个中二病的前青春期，那时候，我们又想独立，但又想要用妈妈的世界的方式去爱。

但如果你一直都停留在前青春期，那么你也可能有病了。可能因为创伤，让你没有完成和妈妈世界的告别，你会一直都像橡胶树一样，出现在别人的生活中，成为别人的癌细胞。

最终，你还是一个两手空空的小婴儿，拥有无敌的嘬奶的嘴巴，却只有孱弱的身体。

一个正确打开《大鱼海棠》的方式是这样的。

1.在黑暗中，你发现自己掉了几滴眼泪，想到了当年年少的痴狂。

2.走出电影院，你会露出会心的笑容，告诉自己，那份嫩嫩的爱，很美，可是现在充满了独立感的爱，也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