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穿血淋淋的真相不是爱

尽管真相是千疮百孔的，但我们有义务维护亲人的幸福感。

1

我婆婆不喜欢我。

因为我没有张昂的前女友那么优秀——他前女友是正厅级干部的千金，在电视台工作，开着辆宝马迷你，哪是我这种鼠辈能相提并论的？所以我也不喜欢婆婆，她不明白每个男人一辈子都会遇到眼睛被牛屎糊住的情人，她不能自恋地因为儿子遇到过一个上等品就从此拿她做衡量标准。

婆媳关系异常艰难，张昂在夹缝中艰难地求生存。

我出差一个月，回来后和张昂去婆婆家接两岁的小宝回家。这次不光是婆婆冷脸，连公公都一副我欠他银子的样子。见这阵势，饭都没吃，我拉着张昂要走。公公说：“小晴，你过来。”

我走进书房，他过来，把门反锁上。真稀奇，我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一脸凝重。他要宣布什么天大的事了吗？我看到他的嘴唇颤抖，像要说什么，又难以启齿。然后，他从抽屉里抖抖索索地拿出个牛皮纸袋。线圈一圈一圈地绕开，里面的几张纸被抽出来，我凑上去一看，那竟然是一份亲子鉴定书！鉴定标本是血液，它来自公公和小宝，而鉴定结果是，他们毫无血缘关系！

公公强压愤怒，颤抖着说：“我们院里一名教授退休了，开了间鉴定机构，鉴定一次DNA只要两千块钱……有一次我在街上看到你坐在一个男人的车子里……出于好奇我就抱小宝去验了血，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

天雷滚滚！

虽然我嫁给张昂时不是处女之身，但婚后也绝未出轨啊！坐男人的车那还不是常事，经常会有同事、朋友载我一程……我仔细回忆，我在怀孕前期和别的男人有过边缘性行为吗？没有。有被人迷奸吗？也没有。有去游泳池时被陌生人的小精虫袭击吗？我冬天从不去游泳。在医院抱错了？我真的是崩溃了，我完全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还有一种可能是这非法的鉴定中心是骗人钱财的，网上太多这种鉴定机构，据说往往害人妻离子散然后重新鉴定才发现上当受骗。

我义愤填膺，“如果不是在医院抱错了，就是你那同事开的鉴定机构一定是非法的！他是骗子！”

公公更火，“我的朋友还会骗我？！我亲眼看到他们只是采集标本，送到北京去鉴定，从中赚取差价。肯定不会有错！你生孩子那天张昂特经心，也不可能抱错！”

我无语了。

不等我再次申辩，公公又发话了：“这鉴定书，十天前我就拿到了……张昂对你感情很深，小宝也已经两岁了，现在告诉他这样的事实，他怎么接受得了？何况我们所有人，都对孩子有感情了……我希望你能检点一点。”

我听去听来，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这个境界颇高的老人挣扎了整整十天，最后决定，为了不让这个家鸡飞狗跳、儿闹自杀，他可以不将此事公布于众，但望我好自为之。并且因为我拼命不承认，他认为我还是不希望这个家庭破裂的。他就以这个把柄，无奈地要挟我以后对他儿子忠心甚至为他肝脑涂地。

“我老了，不想看到张昂痛心。如果隐瞒能让他一如既往地感到幸福，那还是宁愿让他蒙在鼓里吧……只是你以后小心着点，只要你以后对他稍有不周，我随时可能把这件事捅出来。”

我本来想跳起来辩解，可是我没有。我被震惊打败了——一个将近七十岁的老人，在“得知”儿子戴绿帽还顶缸做父亲之后，居然选择了隐忍，这是多么浩瀚的伟大，和对他自己多么尖锐的残忍。可以想见，小宝在他膝头承欢和张昂一脸幸福给小宝换尿不湿的生活点滴，像放电影一样在老人心头浮过，每一幕都令他的心滴血。可怜的老人重感情，他也舍不得孩子。

我像被砖头拍了脑袋，懵懵地走出来。小宝巨爱他爷爷，临走还在大叫：“爷爷我走啦！等我再来看你，给你带好吃的哈！”公公难过得泪花闪烁。

2

回到家，张昂死缠着我问：“为什么今天你这么不对劲儿？”

我实在是忍不住，一五一十地跟他说了。张昂立刻跳过去看小宝，“我觉得不可能啊，别人都说儿子像我。”

我火了，“那是你儿子，不像你像谁？！”我跑去找来小宝的百日照和他的百日照，放在一起对比，“看看吧，几乎一模一样！”

我们商量应该怎么办。我口气很硬——让张昂和小宝去做一次亲子鉴定，然后把结果扔到公公面前。否则顽固的公公永远不会相信他的同事开的是骗子公司。

张昂思来想去，可能觉得只有这个方法最可靠，外加做亲子鉴定对于我们这种小市民而言是有趣的事，又或者其实他自己心里也在打鼓，反正他同意了。

第二天，我俩就马不停蹄地找了家权威的鉴定机构，签了鉴定协议书，抽了血，回家等消息。我逗他：“如果鉴定结果，小宝真的不是你儿子，你怎么办？”

他很怕，“别胡扯。”

唉，男人真脆弱。我哈哈大笑，“就冲爸忍辱负重的义举，你也不能跟我离婚啊，不然不是辜负了爸的一片苦心吗？”

说说笑笑，心里却一直在想这事。公公真的挺了不起，我敬佩他的选择。

在等待鉴定结果的十五天里，小宝闹着去爷爷奶奶家玩。我觉得窘迫不肯去。张昂只好自己硬着头皮带小宝去。

十五天的时间，无比漫长。以至于一件本来铁板钉钉的事也变得令我惊恐。这个夏天热得人每一个毛孔都很躁乱。有两天晚上做梦，梦见鉴定结果出来，孩子不是张昂的。我跪地哭求他原谅，为这找不出原因的伤害，硬是惊出一身冷汗。

等到眼睛发绿，终于接到鉴定中心的电话，要我们去拿结果。我们屁滚尿流地奔过去，啊哈，张昂是小宝的生物学父亲！

我这段时间紧张得似乎都出现了幻觉。现在终于心中石头落地！

我跟张昂站在路边打车，我的状态无比的拽，“我现在要去你爸妈那儿，把鉴定书挂到他们墙上！你爸一生获奖无数，我要把这个证书和他的获奖证书摆成一排！要知道，这也是他的荣誉！”

张昂呵呵地乐，声讨他爸爸不相信我却去相信一个不权威的机构是不应该的。

我说：“他还一口咬定他那同事不会骗他呢。”

然后我们同时愣住了——我们忽然想到了一个很严峻的问题，假如，他爸手里的那份鉴定书也是真的呢？

张昂长得跟他妈妈像一个模子烧的，但跟他爸却没有一丁点像。都说儿像娘不假，但也不至于一点都不像爹吧？

他爸疼了他三十多年，甚至为了他的感情不受到伤害，愿意把一个天大的秘密烂在肚子里，如果忽然得知这个儿子跟自己毫无关系，他会作何感想？

可是，婆婆那个年代的女人大多忠贞不贰，会发生这么叫人不齿的事情吗？

张昂极力维护他的父母，这仍然阻止不了我推测得唾沫横飞。最后我们决定，先按兵不动，试探一下婆婆的口气。

3

周末，我和张昂带着小宝来到公婆家。婆婆是典型的具有传统美德的家庭妇女，洗衣做饭从来不让公公插手。趁着她在厨房做饭，我阿谀地凑上去，“妈，爸讨了您真是好福气。”婆婆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一副爱答不理的神气。

我接着说：“不过……听说您过去也有过别的男朋友哦，这张昂的身世，都很奇怪的……”婆婆呆若木鸡。那一刻，如果是在拍电影，一定是天上滚过一声闷雷，而后瓢泼大雨，闪电划过她的脸，她手中的刮皮刷子掉到地上。后面台词是：“苍天哪，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我心里有数了。我凑近了点，“您知道吗，小宝是张昂的儿子，却不是爸的孙子！我和张昂都知道怎么回事的，但我们会为您保密。”

婆婆还在故作镇定，“啥？”她声音特别小，怕公公听到。我看她脸色像柿饼，瞬间觉得她没有那么讨厌了。女人为什么一定要强势呢？适当地示弱没有什么不好。当她也有秘密，也由衷地可怜，还需要我的帮助时，我们之间的芥蒂瞬间就莫名消亡了。

我言简意赅地把整个事件讲述了一遍。婆婆眼底忽然泛泪。她告诉我，当年嫁过来是为了顺从父母的意愿，与丈夫并没有感情。婚后她还与前男友约会，怀上张昂后，她也犹豫和担心过，却还是硬着头皮生下来。她发现张昂眉眼间有前男友的影子，她一直心知肚明却又自欺欺人。出于愧疚，她跟前男友断了联系，后来为丈夫生下了我的小叔子和小姑子。本以为张昂的事可以这样瞒天过海一辈子，不想科技发达了，两次鉴定就抖出了她的惊天秘密。

她小声问我：“你准备怎么办？”

我说：“还能怎么办？你们都这么大年纪了，我和张昂什么都不会说的。”

她不放心地问：“那你就要一直背着黑锅吗？”

我点点头。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呢？反正张昂知道我的清白就成了。她不禁低叹一声：“你爸一辈子待我不薄，现在都年纪大了，我也不希望这事捅开……只是，让你受委屈了，孩子。”我的心，很柔软地被触动了。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同样的事情发生时，我和公公都只有一个念头，家庭不能破裂，我们可以隐忍。尽管真相是千疮百孔的，但我们有义务维护亲人的幸福感。也许公公保守秘密是匪夷所思的，但是看看婆婆的今天，假如当初她被人揭穿又有什么好处呢？他的选择令我钦佩。很多时候，揭穿血淋淋的真相并不是爱。在漫长的生活中，犯错的那一方，懂得感恩与赎罪，何尝不是另一种圆满？

吃饭的时候，大家都沉默着，各怀心事。只有小宝上蹿下跳，乐不可支。我见公公的酒喝完了，便拿着碗去厨房给他添饭。婆婆也到厨房来端刚煲好的汤。我随手递给她一块抹布，“小心烫。”她接过抹布掀开汤罐的盖子。香喷喷的味道弥漫了整个厨房。原来幸福是这样简单，只是历来不和的婆媳共同掀开一罐汤，异口同声地赞美它。

婆婆忽然凑过来小声说：“以前我总不明白为什么张昂选择你。现在我才发现，孩子自有他的道理，你是很好的姑娘。”

我的眼泪差点没掉下来。我们从恋爱到今天五年了，听到这么一句等了太久的话，真是沧桑。

回到餐厅，见张昂也在和他爸爸说着什么。父子俩靠得很近，看上去亲切而温馨。

回家的路上，张昂问我在厨房里和妈妈说什么。我问：“你和爸在说什么？”

他很自恋地向我炫耀，他向他爸吹嘘了一番我最近是如何温柔贤惠，并做超萌状地表示对我的变化感到难以理解。我哭笑不得，想了想，问他：“你说万一有一天，爸知道了真相，会恨我们吗？”

张昂说：“他会感激我们，就像我们知道他在误会你之后作出的选择一样。我打心眼儿里感激他。”

我想了想，忽然感动得要命。

爱的小贴士

每一个家庭，都会有难以启齿的秘密。抓住这样的秘密，并为我所用，男人会看到你的付出，懂得感恩。最重要的是，聪明和敢于付出的妻子，谁都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