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上一个人，爱上一座城
1 一条长长的过道，三十五步；一辆贯穿这个城市的公交车，三十五路。 一个活的如此精确的人，注定是个孤独的人。每天早上城穿上臃肿的羽绒服，戴着厚厚的帽子，配上眼镜只留嘴里蔓延的热气，出门后的过道很窄，只能容纳两个人并肩通过，地上积了厚厚的雪，这个冬天恐怕是消融不掉了。因为，阳光不会垂青这里。城穿过这条过道，涌入这座城市。 这个城市不算拥挤，如果不是上班时间，或许公交车不会象上海那样让人头晕。城的画室在城市的另一头，公交车要 9 站，大约三十五分钟，下车后要走三十五步，城常觉得他和三十五有缘，所以他的画从不卖贵，只卖三十五块，直到那天情况出现了改变。 大雪依旧漫天，赶到店里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了，雇佣的两个店员已经准备吃午饭，城说：“你们都早回去休息吧，今天不会有太多的客人来光顾了，今年的雪怎么一下就没完呀。” 店员看到老板开恩以为是什么好日子，清理完就回温暖的家去了。城其实很羡慕他们，虽然他每月发薪水给他们，但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城感觉是他们在可怜自己。城准备关上店面创作一幅画时，一阵雪吹了进来，城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听说你的画只卖三十五块，都有啥给我看看，快点，你还愣着！”城还没看清这人长的什么样子，就被吩咐了一通。 “你随便看看，我的画都在这里了。”城看着这个雪人，在研究着性别。白色的衣服红色的围巾，不象雪人才怪呢，那红色，鲜艳的要滴下来。 “就这些？你不是画家吗？怎么就这么少的作品？”雪人回过身，大大的眼睛把城吓了一跳: “跟你说啊，今天倒霉，车坏三十五路车站那里了，你要给我找点好的，我大老远跑来。” 雪人抖了抖身上的积雪，城慌忙将眼睛转到油画上去，否则会后悔，那一秒，他知道。雪人用手指着其中的一幅《炉火》问:“这个你说多少钱?” “你都知道，我的画只卖三十五块。” “三十五块？不行！”雪人坚定的说。 “不行？这个城市那里还有人比我卖的便宜？”城回头盯着雪人，谁反驳他的画，那他一定是要反击的。 “三千，行不？”雪人笑。 “三千？”城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人：“行——不行。”行是因为城这个月的房租和工人的工资需要马上发了，不行是因为他从没想过自己的画要卖 3 千，他对这个世界立刻充满了怀疑。 “什么行不行的，本姑娘有钱，你给我拿到车上去，顺道帮我推推车，这年头连个雷峰都难找。”雪人边说边把一叠钱甩到桌子上，那动作，充满了豪放与同情。 “哎呀，我的车要被拖走了！”雪人往外瞥了一眼就大叫着跑了出去。 2 雪，停几天，又下几天。热闹一些的街头，积雪让行人踩得铁实，很滑。 城喜欢从三十五路车的第二站下来，每次经过的时候他都被弥漫在空气中烤地瓜香味所吸引，反正是月票，多坐几次也没太大的关系，一个 60 多岁的老人低头烤着地瓜，仿佛来往的人与他无关，你只管来买，我做关注我的作品，城觉得很适合自己的风格。 “这地瓜要正反均匀，半烤半捏。”烤地瓜的老人开始和城聊了起来:“你可别小看烤地瓜, 方圆几里可不见得有比我手艺好的。”城认真的听着，心想如果我那画店有这么好的生意就好了。 时间长了老人也不再称重量，城只要留下5块钱随便拿一个就走，烤地瓜放在手里热气腾腾，捂在大衣里。走着路，他常忍不住低头啃一口。烤到了火候的地瓜有金黄的汁液，粘粘的，不小心抹在他的棉衣上。周围的人看见了，都笑。 《炉火》一直放在店面的角落里，雪人如同与世界消失了一般，再也没来拿她的画。城所在的画协要办画展，汇报几年的成果，他也在被邀请之列。他常自比凡高，本不想与这里的所谓画家们同台，但按照目前的景况，他体会到了生活所困的滋味，每个月画店微薄的收入不足于支撑目前的开销，甚至于买碳粉都不够，他决定要参展。 画展的日子开始临近了，画协的人开始催作品，而他一点思路都没有，心情开始变的厌烦。 早上坐公交车的人越来越多，或许是天冷的原因吧，很多人挤在车厢里倒也乐得暖和。车随着心情不停的颤动，他经常坐到终点，他需要有人的感觉，他常怀疑自己是否寂寞了，是否孤独了。画家的手握在冰冷的车厢把手上，他笑。 临近春节画店的生意开始好起来，很多老顾客都来订购春节的礼，据说是因为他的画便宜，随便加点包装，说上万别人也信。他的创作虽然开始接近高峰，有灵感的作品却越来越少，他开始刻意将自己的画风转型。 “喂，那个什么画家，我的画呢？”高八度的声音让他吓了一跳，他用专业的眼光打量眼前的女人，色彩搭配的很恰当，除了冷漠的脸，雪人！半天他才反应过来。 “在，在那边。”他放下画笔把角落里的画拿了出来。 “给我保存的还不错，你要不要保存费呀？”雪人看了一眼画说。 “你说那里话，这画是我的，我不算是保存。” “你的？我付了钱的就是我的，搞不懂你们这些所谓的艺术家。”雪人今天穿了黑色的衣服，红色的围巾，让人看了舒服得胃疼。 “这样你明天给我送到这个地址，我今天不方便带，这些是给你的保存费和送货费, 别说我没给你地址，就这样了。” 她写好一张卡片放在桌子上，如一阵风，又消失不见了。城愣愣地望着窗外忽然有了灵感。 3 这个冬天的雪好象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每天踩着咯吱咯吱的积雪，让城想起了在儿时小城镇的生活。三十五路每天都在行驶，如同城的生活，每天进行机械性的运动。 三十五路不是空调车，如果比较幸运可以找个靠近窗子的地方站着，他就可以幸福的看着退去的人群和建筑，这里不是他的家，所以感觉更加寒冷。他参加画展的作品基本上完成的差不多了，尽管还没有达到他完美的要求，他觉得这是他最近几年最满意的作品，无论是人物的刻画还是色彩的运用，他定义为自己转型的标志。 雪人要求送画的地址正好在三十五路的第三站的地方，城知道那里的小区是这个城市最昂贵的楼盘，据说是一伙香港人开发的，小区依山而建，结 合自然的地理条件，衬托的更加雍容华贵。连保安眼光都不同，像城这样寒酸的人进来，无疑加大了他们的警惕心理。 城在保安的客气带领下，找到雪人的家 335 号，独立的别墅，设计的非常典雅，在确认城的地址后，保安三步一回头的离开了，城想335不是代表了35路的第三站吗，他傻笑，惊诧于这种巧合。 城把画送给保姆，他不舒服于保安的眼神，也一直对着看，在稍微占了上风后，他转过身，忽然有个东西向自己撞来，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城睁开眼睛时灯光刺的难受，他在想自己在什么地方，拼命用身体感知着这空荡荡的空间，白色，太阳，下一个目标，天使在哪里？ “你终于醒了，你也太弱了吧，轻轻一撞就躺两天？”城定睛一看才发现雪人坐在她身边。 “我这是在哪里?” “废话，当然是医院，难道送你去动物诊所呀？” “我怎么在这里?”城一阵后怕，如果自己这么牺牲了，岂不是不明不白。 “不好意思，你是被我撞的，不过还算幸运，我开的不算太快，谁让你到处乱跑的，保姆给我打电话，我匆忙赶回来，车速快，不过幸好撞到你。”雪人笑。 “幸好？”城郁闷，怎么可以用这样的词? “幸好的意思呢，就是幸好撞到一个画家，否则我可就惨了，关键不是一个很俗的画家！”雪人开始摆弄水果给城，一听到画家，城立刻要跳起来，明天不就是画展吗？我躺了两天？ “画展？什么画展?” “就是最近城里举办的画展呀，我的作品还没交上呢!” “可你还在住院呀，画展有什么好参加的？” “不行，这次画展是一定要参加的!”城想起了自己的房租，拔掉针头就坐了起来。雪人见拗不过城就开车去送他，一路上她喋喋不休，他一言不发，他在想着他的画。 4 因为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雪人每天都会到店里来看望城，城从没喝过这么可口的汤，雪人看着城贪吃的样子，一直笑，红色的围巾和红色的脸庞，城觉得很美，起码自己的画笔无法完全勾勒。 雪人从来不是固定的时间到来，两个人也从来没有谈的很深入，最基本的步骤就是雪人看着城吃饭。城也不敢想太多，只觉得雪人在的时候那是一种享受，这样的时光很短暂。 雪人开玩笑:“你的参展作品不是画的我吧？” 城笑，不回答。 终于画展开幕了，既然是画协主办的，自然达官贵人，不管看得懂的看不懂的全部到场，附庸风雅一番，画展的展出地在 35 路公交车的第四站。 城早上匆忙在第二站买了烤地瓜，边吃边走，到展览馆外面正好吃完，看到车水马龙，心想，有钱的画家真多，如果自己有了钱会买怎样的一 辆车呢？心里也觉得想多了，此刻还是多想想如何早点进场去喝点免费的热水。 他都不认识的这个城市的官员们交替上台朗诵基本差不多的稿子，他，还有很多画家被请上台，说代表了本市绘画的未来，他觉得可笑，如果自己的寒酸象代表这个城市的未来难免是个讽刺，那还不是经济的倒退？ 幸好绘画界对外表不是太在意，也无法有统一的标准，不象写字间一定要西装革履，他的羽绒服被看做是另类，或者他本身就是艺术。奇怪的领域，城想。 雪人答应来看，到现在还没来，很多领导到了城的画前，评头论足，有的说抽象的好，有的说颇有国画大师的风格，城纳闷他们是如何联系在一起的，他自己都佩服起自己来，自己画的竟代表了如此种种的风格，有的人还说充分代表了改革开放的成就，城几乎当场昏厥过去。 他不时向门外看，雪人怎么还不来，他不知道为什么他特别想等雪人的到来，或许他 仅仅是想与雪人分享自己的作品。 人来了一批又一批，象菜市场一样，他就象一个卖菜的，微笑的，点着头，不停的致谢。 “这也叫画展，什么乱七八糟的！”一听声音，城就知道雪人来了。 “这都是什么画呀，你就不觉得你的作品摆在这里掉价？”雪人一到城面前就说，无数个眼光齐刷刷的看了过来，城看出其中有恶毒，有吃惊，有憎恶等等，还没想分析出还有什么，他看到雪人盯着他的画不说话了，好久，雪人转过头:“这就是你的画？你的宝贝作品？” 城脸呼的红了下来，等待着下一轮的批斗。 “太棒了，你简直就是天才！”雪人用了十足的女高音:“但，你的刻画还不够深入，内心你还没完全的把握，但已经是一副出色的作品了！但是——”城在想这个家伙嘴里还要说出什么来。 “但是——你的画确实出乎我的意料，你竟然可以将一个烤地瓜的老人刻画的如此深刻，而 且借鉴了朦胧的表现手法，从充满雾气的车窗看出去，这个视角，恐怕只有你这种坐公交 车的画家才能体会。名字虽然朴素，但还不错《雪地瓜》，哈哈哈哈....” 雪人继续说道。 雪人还想开口，画展的主办者还是广播要宣布大赛的名单，所有的人都围拢了过去。“大奖肯定是你的,，看你那傻样，上台领奖都让人觉得寒碜。”雪人拉着城就往主席台那边跑。主持人很优雅的将名单掏了出来:“本次大赛的头等奖是——” 5 主持人要非常高亢的声音说:“本次获头等奖的是李南的《夜空》，有请李南先生！” 雪儿蹦了起来:“什么烂画也敢在这里获奖，你们评委长眼睛了吗？每人收了多少钱，本姑娘双倍。哼，一群烂人！”边说边拉城离开了主席台，众人怔怔的看着他们，连获奖的人也不敢上台了，仿佛知道自己侮辱了这个奖一般。雪儿“咯咯”做响的皮鞋声成了会场内唯一的声音来源。 雪儿把城拽上车:“什么破展，让你不要来了，你的作品怎么会适合在这样的场合展出。” “那幅画也不错——” “不错你个头，比你的差远了！”雪儿打断了他的话:“走,我带你去我的 店里看看，不想这事！” “你的店？”城才想起来自己连雪儿做什么的都不知道。 “ 对呀，大画家，就兴你有店，我就不能有了？”雪儿看着他一个劲笑。 “你的店在哪里?” “很近,离这里一站路，35 路的第五站你知道吗？”雪儿问。城想，自己 天天挤 三十五路，不知道那还不是见鬼了。 等到的时候他才看清楚，原来自己天天看到的哪个巨大的影楼是雪儿开的，本市最大的影楼。 这天是个好日子，很多的新人在忙着化妆拍照，雪儿打趣:“大画家，你啥时候光顾我的生意?” “恐怕，最近几年不会，我我，可能结也没钱来你这里。” “傻瓜，你来我当然给你打折，不过呢，如果你送我几幅画，我没准给你免费也说不定。”城后悔哪个时候没有带录音机来，这辈子长这么大，第一次听到最实惠的交易。 雪儿的办公室在二楼，需要一个弯曲的台阶才能上去，雪儿只顾着给城介绍影楼不小心一 脚踩空倒在他怀里，那是城第一次这么近接触一个除母亲外的女性，雪儿的身体竟然如此柔软，他狠狠的抓着雪儿竟忘记放开。 雪儿一下子挣扎出来快走了几步，脸红红的看了看周围的人:“这，这楼梯怎么造的如此不符合要求，多少次了，真是的。”雪儿的办公室装修的非常漂亮，让城没想到的是墙上竟然挂着自己的几幅作品。 “说实话，之前我让人去买过你的很多作品，我个人非常欣赏你的才华，你的作品给人的感觉就是不俗，我喜欢。”雪儿第一次诚恳的赞美倒让他不习惯起来:“在我很小的时候,我 一直梦想做一名画家，可以背着画架云游天下，幕天席地的生活是何等的乐趣呀！”雪儿摇着头看着窗外，在这个时候，城觉得她象一个 30 岁的女人。 “可是，人虽然象条鱼，可以自由的游动，但很多时候你不得不选择一个鱼缸，所以今天的事情我们就忘记吧，反正仅仅是一个小城市的画展，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说呢？”雪儿偏回头问城。 “是，是呀，我其实也仅仅是想多挣点钱。”他没想到把自己的想法说给一个女人听。“钱，你很缺钱吗？你知道吗，你最可贵的就是不俗，你可别沾染这么俗的东西！”雪 儿突然的发火让城不敢再出声。 热闹闹的画展过去了，城无牵无挂的继续他的三十五数字，第二天早上还奇怪，他没有看 到烤地瓜的老人，只能饿着肚子坐公交车，忽然缺少了一点东西他反而感觉特别的别扭，或许烤地瓜仅仅是心理安慰的工具，却原本就不是物质食粮。车依然很挤，寒冷的天气让大家的距离靠的很近，很多人靠窗子在看报纸，他没有这个习惯，因为那会让他头晕， 一低头却忽然看到了一条新闻：在昨天结束的本市画展中，城先生的《雪地瓜香》被凭为最有价值作品奖...... 6 还没等城下车，雪人就打来电话:“我们都晕头了，你原来是最有价值作品，没想到那群更晕的家伙会首先宣布头等奖，嘻嘻是我的错。” 城也有点苦笑不得，本来自己一直就晕晕的，结果被雪人拉来拉去，没办法，去厚着脸皮把奖领回来。于是城又重新坐回第四站，在组 委会窃窃的话语中把奖品领了回来，没想到还有 5000 元的奖金，城也不在乎别人如何说了，毕竟物质的需求是目前的根本。 走在路上，城感觉冬天的阳光特别的舒畅，暖暖的，羽绒服里的绒毛想要飘起来，他笑，自己本来就是个小人物，很满足的。正在想如何来奖励一下自己，雪人的电话又来了:“大 画家，听说你发了奖金，是不是庆祝一下。” 这家伙消息真是灵的可以。城说:“好呀，不过何种方式呢？”他从来没有做过主，习惯性的把决定权抛了出去。 “土人，你请客当然你做主，今天晚上就全听你的。”雪人笑嘻嘻的说。城觉得这话挺暧昧的，心里忽然不知道什么滋味，三十五路车正好经过第七站的时候，城看到了车外巨大的广告牌：《无间道 3》正在本市上映，就顺口对雪人说:“看电影，好久不看了。”雪人爽快的答应下来。 由于名人效应,来城店里的人越来越多，忙活了一整天下来，城几乎要瘫下去，等抬头看表时才发现快要接近 7 点了，慌忙向外跑。人总有习惯的时候，城觉得他已经习惯了雪人的存在。路灯都亮了起来，反射到积雪上，一种冷冷的美。赶到电影院时雪人已经在到了手里扬着两张票:“大画家，如果等你来恐怕连票都没了。” 城尴尬的笑:“店里忙，怎么能让你再破费，还是我来买。” “你？你还是帮我买包苞米花吧，顺道买瓶矿泉水。”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手放在城的 膊上，城想离的远一些，却感觉是那样的无力，蛮舒服的，他喜欢一个人依靠他的感觉。 首映式很隆重，城看电影也当作是一种工作，板板的，端正的坐着，他的余光告诉他，雪人看他比看电影要多。明星一个接着一个出场了，城问:“你觉得这个人是好人还是坏人?” 雪人拧了城的鼻子一下：“你成熟一点哦，人不能简单的用好人还是坏人来判断，在特定情况下人会扮演不同的角色。” 城哦了一声，不过他还是没明白。最后刘建明开枪自杀，城慌忙道:“就这么死了？都死了？”雪人看着失望的城：“他肯定死不了，整个戏他都在表演，包括最后的疯都是装出来的，一个警察连打死自己都不会，打下巴是不会死掉的，而打黎明那个角色你看多准，一枪中的。” 果然，刘建明坐在轮椅上出现了，雪人握紧城的手说: “看到了？哎也是，你连 1 和 2 都没看过，直接看 3 怎么会懂，这样吧，我晚上带着无间 道 1 和 2 到你家去看得了。” 城不知道吃了苞米花噎的还是咋的，咳嗽起来，周围的人都盯着他们，城赶忙起身拉着雪人走，背后电影开始出字幕。 “你的车呢，天冷你赶紧回家。”城帮雪人整理了一下衣服。 “我没开车，我要坐公交车跟你回家。”雪人抵着头眼睛盯着城。 “跟我回家?可我家只有一张床，没法睡。” “或许挤挤可以暖和呢?”......三十五路开过，街上已经没人了。 7 春节很快过去了，小店在这个城市里已经有了一些名气，画协准备让城的作品集结成册， 出版社已经来谈了几次，城一直没拿定主意，他怕累，被名所累，他觉得现在的状态正好，处于最佳的状态，可以自由的创造，而又不为钱或生计奔波。本身这就是矛盾的。 雪人经常光顾还是每次来买一幅画，价格都是三千，城都推却不掉，她已经不是城的大客户，他们都不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如果店里没人他们会接吻，雪人接吻的技巧很高，而且很疯狂，城常常觉得自己的力气太小，每次都意犹未尽。有时城画画的时候会不自觉的伸出舌头，然后慌忙缩回惟恐周围的人看到。他不知道为什么雪人身上会有如此的香味, 一种让人陶醉的味道。 “我觉得你还是把你的作品出版了吧。”雪人有次说。 “可原因我告诉过你了呀。”城停下画笔。 “不就是自己承担 500 本吗，我买下了。”雪人用肯定的口气说。 “其实我不是担心自己承担多少本的问题，我的积蓄出书是没问题，可我不想太张狂，不符合我的为人原则。” “你的原则？你说说你什么原则?” “我从小一直有个梦想，希望可以自由的生存在这个世界上，不为名利所累，我不希望有多少钱，能够我安心作画就够了。” “你呀，永远都不开窍，再说吧。” “想好了吗？是不是决定出版了。”一个月后两人喝茶的时雪人又问。 “还没决定。” “为什么?” “不为什么。”城一向不喜欢别人刨根问底的感觉。 “我觉得你可以买辆车了，和你的身份相符一下。”雪人顶了城的鼻子一下。 “买车？我可没想过，距离我太遥远了。” “遥远？只要你想就距离不很近，很简单把书出了你应该就可以买车了，省得天天坐公交车。” 很多谈话都没有结果，或许他们在意的仅仅是争论的过程，至于结果早就有了结果。 城按部就班画着他的画。他知道自己是理想主义者。他知道她是怎样在意他的身名。他或许只是敬业。他或许不是很功利。他们频繁而淡漠的忙碌着。他清楚的明白自己多么在意她。 他明了雪人向往的其实是直白、坦率的感情。她最不喜欢矫作。 周末城起的很晚，一整夜雪人都在和他发消息，浅意识里城在抗拒着雪人的热情，但他知道自己很希望她身体的安慰。早上坐到第七站的时候他才发现原来有个车行，不由自主的他下了车，他只想看看。推销员没有人来搭理他，或许觉得他和车的距离太远了吧，他不太敢把手放到车上去感受。 忽然一辆漂亮车吸引了他，奥迪的跑车，他看到标牌上写着最新款：54 万。他笑，多少张画才可以换一辆呢，他没有其他的换算单位，只能用自 己最熟悉的画来衡量。 转身要走时他忽然听到了推销员的议论:“知道吗，咱们老板养的情人就是我们这里最大影楼的女老板，还别说长的还不错呢” “你见过？” “当然,前些天我弟弟结婚就去那里拍的婚纱照，咱们老板可是外面彩旗飘飘呀，花这么大 的本钱养一个女人。” “那个影楼是老板投的钱?” “当然,否则那个女人那里有这么多钱” “啧啧...” 8 城也许真的对她很好，在他和他所立足的意义上。他在她面前是那样的谦和，他迁就她,，甚至放纵她。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一些感动。她已经记不起年少轻狂的时候那种强烈震撼般的感动。 她只知道自己会如何取舍。她不是唯美的人，她只是不敢辜负了自己的心。 他从来不曾明了她的想，她不曾隐瞒过什么。她是诚实的人。他却总以为她隐晦。 情人节马上要到了，城怎么还没有什么表示呢，这个家伙永远都不开窍，按照雪人的理解他永远是在约束自己的欲望，在开放和保守的边缘徘徊，她还记得上次看完电影他把自己扔在车站的情形，难道自己的表达有错吗？喜欢一个人难道要隐瞒吗？她愿意把自己的身 体给城，心甘情愿的。 “你最近很忙吗？”雪人打通了城的电话。 “还行，最近生意忙。”城有气无力的回应着。 “最近我影楼生意也很忙，没太多时间过去你那里，有没有想我？”雪人问。 “忙，肯定忙。” “你在说什么呀，你生病了？”雪人觉察出城的话语里有问题，雪人是多么聪明的人儿。 “没有，你不要委屈自己，我只是想爱护你。” 城的话让她没有了言语。她无限心，很软弱。她其实是有预感的，她深知她终有一天会伤害了城。但她无力自救。她不知道她是该 怜悯他们之间的爱情，还是怜悯自己。 城的书出了，在情人节前夕，他一直忙于各书店签售，销量出奇的好，电台报纸一股脑的给他助阵，画协的人说终于到了我们扬眉吐气的时候了。 雪人的胃病愈加严重，本来一直就困扰着她的病，她每天吃吗丁啉和大杯大杯的丽珠得乐。连续三天她无聊赖的时候，她用手指在玻璃窗的水汽上划着，象是想说一些话，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天，连续下着大雪。 城不知道为什么把那辆车买了回来，驾照拿了三年了还会开，不过他感觉自己的胆子忽然大了起来，大约是先踩离合再加油，开始还好好的，不知道为什么车就不动了，什么事情 吗，城开始骂起来，幸亏离公司还有一站的距离，大雪下的连个人影也没有，没办法跑回店里去喊人，等回来的时候才发现车没了。 “我的车呢，我的车呢？”城慌了起来。 空荡荡的大街上那里还有车的影子，电话响了，雪人的电话:“大画家，听说你买了新车？” “不见了。” “可能被警察拖走了吧？”雪人咯咯地笑。 “什么什么，被警察拖走了？凭什么拖我的车？” “土人，你把车停在哪里了？” “35 路车站呀，离我公司一站远的那里。” “我第一次去你店里，车就坏在那个地方，被拖走的。” 9 城觉得开车束缚了自己，连去买烤地瓜都不在随意，公交车月租卡早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他隐约看到烤地瓜的老人又出现了，可是总不能开着奥迪去买烤地瓜吧，这叫身份，城早料到的事情，人总是给自己加上很多约束，自己找罪受。 明天是情人节了，正好是周六，街上到处是玫瑰的影子，他想起前几天上海的电话来，大致是一本美术杂志想邀请自己去做主编，他感到世事弄人，出名原来可以有这样的结果。 开车经过影楼的时候他忽然发现影楼改成了茶楼，他之前刻意回避着经过这里，宁愿绕个圈子，忙下车去问，茶楼的人说一个月前这个影楼就关闭了，听说影楼的老板资金紧张。 城刚拿出手机就接到了雪人的电话。 “土人，在干什么？” “你你，你的影楼怎么关闭了？” “怎么？你说呢？” “我不知道，你资金紧张？我可以援助你呀。” “不用了，我还好，明天是情人节，又想好怎么过吗？” “这个这个...”城喃喃着。 “这样吧，这次不让你做主了，在 35 路终点站有个咖啡店，明天上午 10 点，你过来吧，我等你哦。”还没等城回应雪人已经把电话关了。 上海美术杂志的电话又打过来了，催的厉害，城答应了他们，在一念之间，他觉得这个城市并不属于他。店里的伙计他发了最后一次薪水，这么久麻烦各位了，城对人总是特别客 气。收拾完小店，已经是晚上 11 点多，他又才重新记起明天是情人节。 天终于还是亮了，他坐上了开往机场的 101 路，看窗外的风景节节后退。所有的旅程，都 有一个终点。他们的终点落在这个季节，真是无比恰当。路上收到雪人的消息：鲜花已经收到，非常美丽...... 爱上一个人，便爱上一座城，城市再大，都觉得很小，小到自己的爱溢满全城。 失去一个人，便失去一座城，城市再小，都觉得很大，大到任何一个地方都找不到自己。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