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无话不说，

如今无话可说

车站里一片喧嚣，而她却感觉如此寂静，仿佛身在只有自己一个人的世界，听不到任何声音。这是她第几次坐上去那个城市的列车，连她自己都记不清了。她从来都不会收藏那些车票，因为在她的内心深处，终点就是通往幸福的地方，没有必要用转瞬即逝的东西来填充回忆。

天空哑然失色，寂寞的声音，像漂流在大海上的孤舟，那么孤单。她撩起额前的刘海，用忧郁的眼神望着窗外的一切，细雨如流丝般滑落，像极了她的心。眸子里的落寞，充满孤寂抑或是期望，此刻，她的心里一定很纠结，从她不停变换的表情里就可以看到。

那个有漂亮睫毛的男人，是她一生的所爱。她想，她可以为他付出一切，乃至生命。他喜欢她的眼睛，他说，她是世界上最美丽的拥有黑色瞳孔的眼睛。那种可以将人的灵魂穿透的深眸，直愣愣地摄入人的内心。

她望着车窗外荒芜的山岭，像是望到了自己的归宿，一望无垠的绿色都被灰烬替代，她的心似乎被燃烧了整个世纪。于是，她转过头来，倚靠在后背上，仰着头，慢慢而又绝望地闭上双眼，思绪被拉回了那个狰狞的晌午。

那天，阳光烂漫，她穿着宽大的纯白色T恤，刚好可以遮住臀部，光着腿，穿着一双黑色的夹指拖鞋。披着一头长发，直到腰际，零散地披落，像一群海藻柔软而寂寞。

她安静地坐在床前，旁边的桌子上放着一杯沏好的咖啡。她从来不在咖啡里加糖，因为那种纯正的苦，像极了她的生活，越品越浓。

她没有说话，眼睛直呆呆地盯着前方，闪烁着冷冷的寒光，直射在冰冷泛白的墙上，没有一丝温度。他坐在靠墙的位置，也没有说话，他想，他们之间，或许真的没有什么可说的了。这几年的感情，他和她都曾付出真心，然而，为什么现在他们之间像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再也没有言语可以沟通呢？曾经无话不说，如今无话可说，这就是距离吗？

此刻的她，已经感到彻底绝望，内心的疼痛已经让她的身体失去了知觉、失去了平衡。而他，无动于衷，认为那是她装出来的楚楚可怜，或者是她故意使出让他博取同情的伎俩。不知什么时候，她在他眼里由那个天真的女孩变成了有心机的女子。原来，他始终是不懂她的。

情人节那天，他第一次狠狠地给了她一拳。这一拳，打疼了她的心，撕碎了她的灵魂。从此，身体和内心都破碎不堪。

那夜，天空布满乌云，没有一点声音，就像站在一个荒无人烟的野岭，她独自舔舐着自己的伤口。那种落寞、心痛，还有绝望，无处言说。

她拖着疲惫的身体，躺在床上，蜷缩成一团，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滴落在床单上，湿了一片。她哭的时候一直都是安静的，一点点的抽泣声都不曾发出，她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软弱，更不想让他怜悯自己。而他扭曲的想法，让他跌落在思想的深渊无法自拔，没有了任何回转的余地，他愤怒地看她了一眼，拿起包，绝情地摔门而去。

她含泪的眼睛绝望地看着他离去的方向，心，碎了一地，凄凉了整个夏天。

他走了，带着怨气和愤怒走了。她挣扎着，用尽了全力支撑着身体爬起来，穿好衣服，沉重地向医院走去。是的，她的虚弱是因为真的生病了。

看着针头刺入血管的那一刻，冷冰冰得像要抽走她的灵魂、吞噬她的生命。医生让她躺在床上，她望着天花板，感觉这天花板仿佛就在她的眼前，让她喘不过气来，似乎要窒息一样。冷冷地看着药物顺着细微的管子流入自己的身体，有那么一刻，她想到了死。这样，她就可以摆脱爱情的困惑、生活的压力以及痛苦的折磨。她可以去另一个地方，享受一切美好的东西。无关爱情，无关痛苦。

她曾经告诉他，你是我这一生中最爱的人。“亲爱的，我也会一辈子疼你爱你，永远都不离开你，保护你，呵护你。”他也认真地说着，深情地看着她，抚摸着她的头发，吻着她的唇。她甜蜜而温馨地笑了，这是她听过的最温暖的话了。

而如今，他们像是两个世界的人，谁也容不得谁在自己的世界里嚣张。

列车马上到站，她拿起手机，拨通了他的电话：“你在哪里，我快要到了。”“好，我一会儿去接你。”然后彼此沉默，她默然地挂掉电话。

走出车站，空气很好，不像列车里那么沉闷，她张开双臂，抬起头，闭上眼睛，尽情地感受着这里的一切——这里的生命以及爱的人的气息。有一种突如其来的奇妙的感觉蔓延着她的全身，打开她的每一寸的肌肤，从毛孔里呼吸。

他站在她的身边，用一双无神而透彻的眼睛望着她，淡淡地说了声：“走吧。”于是，她就像一只听话的猫咪跟在他后面坐上了回家的车。

吃饭的时候，他仍然记得她忌口的东西。她看着他，不知道是该开心还是该难过。可是，他们之间，依然没有任何言语，彼此心照不宣。这或许，是他们现在唯一有默契的地方。

其实两个人在一起，爱情本身就是一种默契。如果没有爱情为起点而建起的支撑关系，别说几年，就是几个月也无法坚持下去。可是，两个人在一起，不是只有爱情就能延续，更多需要的是彼此信任、宽容、理解和那份执着的信念。

她看着眼前的饭菜，眼泪不自觉地流了出来。此刻，她有怎样的想法，他已经懒得想，一切都视若无睹。她的心渐渐变凉，人心就是这么善变，曾经你只咳一声马上就嘘寒问暖的人，如今你在他面前泪流成河也无所谓了。

她想尽快结束这场纠缠，这种陌生让她不寒而栗，让人窒息得像是要走到生命的尽头。

他的生活，像一个潜逃的囚犯，自尊在那里都被撕扯得不成样子，他出卖着自己的灵魂、耗尽着自己的生命、蚀毒着自己的身体，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如他说的，他是在给别人当牛做马。然而，这并不能说明他就不应该有独立的思想和灵魂。

最开始在她眼里，他是个有能力、有抱负的人，她喜欢这样的男人。但是她渐渐发现，他成熟背后的虚伪让人觉得可笑，甚至是滑稽。

房间里特别阴暗，潮湿的空气中散发着腐朽的味道，她随手拿起桌子上细长的铁丝，向手腕划去，力道不重，她不是要自杀，她只是想瞬间清醒，拯救心里的那份醒悟，从疼痛中摆脱出来。

她说着一些违心的话语，说她要离开他，永远地离开，不再回来，不再闯入他的生活。他面无表情，无法猜透他此刻内心的想法。她记得他曾经打电话告诉她，在她上次转身的那一刹那，泪水流了一路。而她的心已经麻木，不再相信这个曾经爱过的男人，他的虚伪和狡猾让她觉得可怕，说不定哪一天他就会将那些可怕的手段用在自己身上。事实上，他已经将她掌握在股掌之间。

她只想过简单快乐的日子，而他，给不了。

她最终坐上了返回自己城市的列车，泪水再次划过她的脸颊，坠落在她的手心。

她想，这是最后一次为他流泪，以后永远都不会了。

同样的风景，荒凉的山岭，地平线的尽头充斥着寂寞的空气，晚霞已经散去，傍晚的昏黄已然，树上鸣叫的鸟儿，让沉浸在悲伤边缘的她清醒了许多。

她依旧披着长发，柔顺的发际略过耳边，清晰明亮的轮廓以及黑色的眸子，在黑暗中填充着一份安然。她沏了一杯苦咖啡，坐在窗户旁，眼睛默然地望着黑夜里的苍穹，如水的月光倾泻下来，刻在她的脸上。

在极度黑暗的房间，他点燃了一支烟，烟雾随着空气流动在整个房间，在潮湿的空气中充斥着寂寞的影子。他落寞的眼神，突兀地发着呆，茫然地看着撒满烟灰的地面，它们都是寂寞的见证。烟雾缭绕的空间，孤独地守候着自己的灵魂。他第一次觉得，这个房间是如此冰冷，没有温暖的气息，更没有爱情的气息。在他的笔下，他们之间的爱情如同一座海市蜃楼般，高不可攀的幸福，没有悬念，毫无疑问地必将很快走向分离。

分离，对他们来说，都是异常痛苦的事情。他爱她，却不能拥有她；他爱她，却不能给她想要的简单生活。这世间难得不是相爱，是怎样融入彼此的生活。

（文/浅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