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我最爱你,却也最爱不起你 在所有人都看好的时候,我们分开,天南海北各留一头。 你说,我们败给时间,你等不了我。 旧时,我无言以对。 彼时,在失去你的两年后,我终于可以回答你—— 让我们败得不是时间,而是我的幼稚和自以为是,不是你等不了我,而是那时的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追上你。 可是这个答案终是不能告诉你。 “韩琳,祝你新婚快乐,永远幸福。” 这是我最后的话。 1 国庆之后,大志来成都找我。 阴雨绵绵,他一身黑色风衣,风尘仆仆,立在机场前,像旧电影里的许文强,满脸沧桑。 他的眼眶通红,“老周,你有酒吗?老子要喝酒,好多好多的酒。” 我将他带回我的小旅馆,拿二锅头和花生招待他。 三杯酒下肚,他问:“老周,你还写东西吗?” “偶尔。” “认识你这么多年,总算觉得你活得像一个人了。” 敢情他大学四年一直是跟狗过得? 他连忙解释道:“那几年你写东西,张口闭口都是梦想,瞧不起这个瞧不起那个的,让我感觉你特不真实……” 我知道,他想说的是,不切实际。 “现在看着你,心里可算踏实多了。” 他心里踏实了,可是我横听竖听都感觉是在讽刺我。 “你当年要是有现在一半踏实,韩琳也不能跟你散。”他喝得满脸通红。 “我草你妈。”我拿筷子指着他,“你心里不舒服,非要给老子添一把堵是吧?” “没有,没有。”他连连摆手,“我就是实话实说,你一个大男人有手有脚,不出去工作,就靠女人养着,满口理想主义,不是我打击你,你写得东西真的没法看,再写十年,你也成不了韩寒。” “……” 我有些犹豫,到底还要不要继续收留他。 “不过,你们分开也怪我,当时韩琳跟汤月诉苦,要不是我多两句嘴,你们也不能散。” 我瞳孔一怔,“你说什么了?” 他拍着我的手背:“我就说她长得又不丑,工作又好,就算找不到富二代,找个有车有房也没问题,干什么非要守着一个吃软饭的家伙。” 当年,他的多说两句,散了我和韩琳。 如今,他的多说两句,让他失去了最后的落脚地—— 我将他赶出小旅馆,关上了门。 2 任他在屋外哭天喊地,我点燃一支烟,坐在屋里纹丝不动。 空旷的街道上,他将门拍得砰砰作响,“老周,现在我不也遭报应了吗?丢了媳妇,连工作也没了。” 我一听也是,又将他放了进来。 做回饭桌,他喝了一口酒,“但还是比你强。” 我将烟熄灭,“大志,喝了这杯酒就回去吧,别联系了。” 他仿若未闻,拽着我的手哭了起来,“老周,当年韩琳离开你情有可原,但是汤月为什么还会离开我啊?” 什么叫情有可原?在他眼里,我得差成什么样?可是看他哭得跟条狗似得,心狠如我,也不忍心赶他走。 我情不自禁想起想起我和韩琳的第一次见面,那是在大志和汤月确定关系的一个月之后,我们起哄让大志请客,大志心一横,“行,我让汤月把她们寝室的妹子也叫上。” 正合一群色狼心意,顿时欢呼声一片。 现在想起来,当初我就是在寝室喝自来水都不该吃这顿饭。 因为我就是在这场饭局遇上韩琳。 她个子不高,相貌普通,却满身匪气,一上桌,就喊了两箱啤酒,“我今天失恋,你们别管。” 然后,伶仃大醉,趴在桌上说胡话。 大志赶着带汤月去开房,其他人等着泡其他妹子,其他妹子也等着让其他人泡,于是,她归我管。 常言道,百无一用是书生。 我一米七七的个子,体重不足一百二十斤,背着她走一步,能摇三下。 第五步的时候,我把她摇地上了。 灯火辉煌的街头,她坐在街上,“拉我起来。” 我伸手扶她,她整个身子挂着我,“小哥啊,你长得挺眼熟啊。” “一个学校能不熟?” “不不不,长得很像我下一任男朋友啊。” 然后垫脚在我嘴上亲了一下。 从此,我的大学时代除了大志浓郁的脚臭味,还有飘着酒香的吻。 3 那时,所有人都不看好我们,大志说:“韩琳那长相,配上不你。” 汤月说:“韩琳就是拿你当过渡期,别太认真。” 可我和韩琳还是在一块了,我欣赏她雷厉风行,一身匪气,她说,我性格沉稳,压得住她。 我一度认为她这句话是一语双关,别有深意。 这三年我们基本没有吵过架,我嘴贱,她也不差,汤月和大志说:“你们真是瘸子遇上瞎子,天生一对。” 我俩沾沾自喜,当作褒奖。 大学毕业之后,汤月和大志选择北上,我和韩琳选择南下。 那时候,我俩窝在小胡同的四合院里,厨房厕所都是公用的,兜里揣着父母补贴的三千块钱。 我们躺在床上,望着高高的房梁,幻想未来的日子。 她说:“以后,我们生两个孩子还是一个?” 我说:“只要是你生的,都行。” 她靠在我怀里大笑。 我们都相信,日子会越来越好。 然而,职场上的尔虞我诈,同事们之间的勾心斗角,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 这里没有肝胆相照的朋友,没有不厌其烦教育你的老师,只有将你随口一句话翻译成一百个意思散播出去的同事,只有变一个脸色,都能让你揣测半天的老板。 这和我理想中的日子相差甚远,于是,我选择辞职,窝在家里,梦想着用我的文字成为百万富翁,最后,我成为了一位网络作家,成为千万码字工的一员。 现实总于梦想背道而驰。 没有人看我的书,每个月辛辛苦苦写几十万字,却只能靠几百块的全勤度日。 我越来越穷,而性格开朗的韩琳,在职场越混越好,不到一年,月薪已经过了五千。 她从来没有抱怨过,可是我的性子却越来越暴躁,她坐着是错,站着是错,回来是错,不回来更是错,甚至连呼吸都能是错。 我疑神疑鬼,老是问她,“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她总说没有,而我从来不信。 终于,在一个深夜,我在巷口看见一辆白色的小轿车送她回来。 我说:“你是不是看不起我?想找有钱的,早点说!这顶绿帽子老子不戴!” 她最终爆发:“我他妈要是图钱,最开始就不会选择你!可是,这些年,你到底做什么了?你要追梦,我支持你!你有情绪,我忍!可是,我加班到现在,你不闻不问就算了,还怪同事送我?你不爱我就直说!找什么借口呢?” “对!我他妈就是不爱你了!就是烦了!” “姓周的!你他妈再说一句!” “韩琳!我不爱你了!看着你就烦!” 她踩着三厘米的高跟鞋转身就走,我在屋里骂:“你走!有脾气一辈子都别回来!我求你一句!我不是男人!” 后来,她说,她就坐在四合院门口,但凡我有一点儿追她的意思,出门就能看见她。 可是整整一夜,她靠着柱子都睡着了,都没有等到我。 她那时候一定很难过,因为,时隔多年,提起这件事,她的眼睛依旧一片通红。 4 大志听完之后,一拍大腿,“你俩分开,还是怪你,怪不得我。” 我将酒一饮而尽。 少顷,我们两个人都沉默了。 良久,大志突然笑了,“你知道汤月为什么跟我分手吗?我那么努力工作,就想养着她,不让她在外面受委屈!后来,她想拥有自己的房子,我就去找公司借首付!她想要的,我全都给她,可是她居然跟我说她家里人给她在当地的银行找好了关系,就等着她回去。” “我由着她,因为我这边离职手续多,时间长,就让她先回去,结果呢?等我把房子卖了,什么都准备好了,她居然不跟我了。”大志气得浑身发抖,“什么耽误我,一堆屁话,结果最后,她说她前不久认识一个公务员,稳定,前途光明,而我,辞了工作,没了房子,一无所有!我草她大爷!” 如果往前推几年,我定然会和大志一样破口大骂。 此时,我只是平静地掏出一根烟递给他。 “大志,你给的,真的是她想要的吗?” 大志的手一颤,“我知道她在怨我,工作忙,陪不了她,可是我能怎么办?不工作,我拿什么养她?” “或许她并不想让人养她,只是想让人陪着她。” 大志拳头握紧,不知想到什么,酒一杯又一杯,最后,他趴在桌上睡着了。 我站起身,坐在门外抽烟,飘着雨的夜晚,冷得刺骨,想起在四合院门口最后抱着韩琳那个夜晚,她像一个孩子缩在我怀里,脸上还有着未干的泪痕。 我说:“傻姑娘,我爱你啊,可我爱不起你啊。” 可那时候的我,是一个比你更手忙脚乱的孩子,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事情,非要用最壮烈的方式去解决。 后来,韩琳离开了,大概心灰意冷。 我再没有打听过她的消息,身边也有了别的人,她们有得和我睡,有得不跟我睡,有得聊理想,有得聊生活的苦楚。 就是没有人跟我谈未来。 那时候,我才幡然醒悟,再也不会有人对我说,你要追梦,我支持你。 让我们败得也不是时间,而是我的幼稚和自以为是,不是你等不了我,而是那时的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追上你。 明知自己一无所有,却不曾想过要如何改变现状。 一个男人穷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穷得那么理所当然。 我不再写文,在父母、朋友借了钱,开了现在这家小旅馆,韩琳,在失去你的两年,我终于长大了。 却为时已晚,晚到只能看着你身旁的别人,说一声—— “韩琳,祝你新婚快乐,永远幸福。” 我感觉此时眼睛里有东西掉下来,可想起这个月的贷款还没着落,哪有资格哭?赶紧擦了擦眼泪。 婚宴的最后,她拿酒敬我,“如果时光倒退,那天,你会不会出来追我?” 我没有回答她。 因为这个假设没有任何意义。 在我最幼稚的年纪,遇上最好的她。 在我可以扛起风雨的时候,她已经嫁给别人。 而我所有的成长,却又都是因为失去她。 我端起酒杯回敬她,一饮而尽。 作者:周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