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老家门前有户“东北人家”,餐馆里的锅包肉做得很好,肉块酥黄,外酥里嫩。 二姨家的表姐很爱吃锅包肉,尤其喜欢酸甜可口的滋汁,肉吃完了,常常还拿它泡饭。所以没过门前,她经常来这家餐馆吃饭,顺便叫上我们全家。 大学有次寒假回来,表姐约了我们还有她公婆一家,一起去餐馆吃饭,想特意尝下这道菜。 因为桌子很小,菜又点得多,所以大家吃到途中,不得不把吃了差不多的菜混在一起。 锅包肉一共没有几块,一人一口很快吃完。但除了吃肉,表姐还想等饭上来,留着滋汁一起泡饭吃,所以她一直不想,让锅包肉汁和其他菜混着放。 可几番劝阻过后,姐夫仍是无动于衷,二话不说把锅包肉和地三鲜折在一块,而后叫服务员把多余的碟子撤走。 表姐嘴里叼着筷子,尴尬地向四处笑笑,继续埋头吃菜。 结账的时候,二姨偷偷跟表姐下楼,轻声告诉她说:“人家志军可能也不是有意的。” 表姐笑了笑:“妈,我知道。” 这时,我们也稀稀拉拉走了下来。姐夫跟没事一样,过去问她咋啦。 表姐没搭理他,直接冲老板说:“你们家的锅包肉,没以前好吃了。” 姐夫凑身过去,瞅了瞅她,也跟着掺合了一句:“我们不开发票,你送罐可乐吧。” 他这句话,不应景,应情。 二 星期三下午三点,新中关里的星巴克荒芜一片。 房东的路由器早上坏掉,我点了杯咖啡,躲在这里蹭WIFI。 就在星巴克门外,敞开的玻璃门边上,有一对情侣争执不休。男生斜跨背包戴着眼镜,头发油油的,一副屌丝模样;女生则打扮妖艳,豹纹凉鞋,GUCCI提包,身材脸蛋也很标致。 因为店里的人少,四处很安静,两人离我不过五米远,所以什么话我都能听清。 一开始两人说什么我没注意,男生一句“说白了还不是嫌我穷么”,吊起了我的兴趣。 女生抱着肩膀,等男生说完抬头跟他说:“你穷不穷跟我没关系,关键你抠啊。” 男生满脸不服气,但瞅瞅四周,又降低音量说:“我哪儿抠了,哪儿抠了,你说。” 女生嘟着嘴说:“还不抠呢?进去点杯星巴克都不让。” 男生提了提眼镜,用手指向柜台服务员的方向说:“是星巴克的事儿么,衣服裤子,哪样你不挑贵的要?” 女生急了,音量也提高:“我要了,怎么了?可我要的,哪样你给我买了?最后不都是我自个儿掏钱?” 男生刚想继续反驳,手机响了。电话那头说什么我听不清,反正男生这边一阵“嗯嗯啊啊”,女生则不断用平底鞋搓着地板砖,沉默不做声。 看来不过又是一个屌丝男穷追白富美的故事,我暗自笑笑,继续忙我的事情。 等再一抬头,女生已经走开,男生也不见踪影。看了看表,发现已经四点半,快到附近员工下班的点了,我收拾电脑准备离开。 正起身往外走,我恍惚又瞄到了之前那男生的身影,他坐在不远处,45度角侧身对着我。“你不是喝不起咖啡么”,八卦至极的我,装作忘记什么事情的样子,又摊开电脑,躲在后面一看究竟。 不一会儿,另一个女生走了进来,坐在他对面,笑着对他说:“你不是下午有事么?” 男生喝了口咖啡说:“没事啊!一下午就陪我表妹逛逛街,也没什么事。” 女生邪恶地笑了笑:“你之前可没说过你有表妹啊,不会……” “瞎想什么呢?我二姨家的。”男生说完,想上前掐下对方的脸蛋,女生向后躲开:“别闹,这么多人看着呢。” 接下来,对面两人的对话无非腻来你去,没什么新意。我则在这边一头雾水,回忆之前他跟另一姑娘的对话。 莫非那漂亮姑娘真是她表妹?不能啊,不符合基因啊。真是表哥管表妹,不让她乱花钱?难道我真猜错了?正费劲想着呢,突然从我背后窜出一姑娘,冲进来以后,照着男生就是一记耳光。 耳光响亮,引得路人围观无数。可此时姑娘已经转身离开,留下座位上两个人,一个呆坐着,一个捂着脸。 目睹全过程的我,知道扇耳光的正是GUCCI女生,现在终于弄懂,她不是表妹,也不是女友。 她只是屌丝男众多欺瞒对象之一,她算什么,可能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唯一可以令结局安慰些的,可能就是她那句“穷不穷没关系,关键你抠啊”。我曾用它,教育了无数枚无知姑娘。 还有她的那记耳光,打得大快人心。 三 医院的手术室走廊,妻子握着丈夫的手,蹲在急救推车边大哭,嘴里反复喊着“你不可以这样自私的”一类的话。 丈夫脸色苍白,浑身上下插满管子,平静地躺在那里,似乎听不懂妻子在说什么。 护士们纷纷上前,想拽走她,却被她一次次疯狂地挣脱。 相互拉扯之间,一位老医生拨开人群,用最平常的语调冲着她说:“已经这样了,还是想想要紧的吧。” 一句近乎冷漠的规劝,顺着争吵与哭声的间隙,传到妻子耳中。妻子收到提示,似乎明白了什么,平静地站起身,走出门外。 一通电话过后,她托人把儿子从学校里接过来,等儿子走到他身边,平静地告诉他,你爸就躺在里面。 儿子刚上初中,什么事情都明白,听妈妈一说,大哭着跑向手术室。 门口的医护人员拦住了他,说患者正准备接受手术,不能进去。 妻子紧跟着儿子走上前,用手随便抹抹眼泪,小声跟他们说了些什么。其中一位护士走进去禀报,十几秒钟,走出来示意妻子和儿子进去。 两三分钟过后,妻子抱着儿子走出来。儿子仍旧拼命大哭,小手不停捶打妈妈的后背,想挣脱她重新进去。妻子头也不回,直接抱他走下楼梯,奔向医院门外。 十多分钟过后,两名护士从手术室走出来,确定门关紧后离开。 其中一位对另一位说:“这人真是的,快死了才跟老婆孩子交待。” 另一位摇摇头说:“想不到啊想不到,按理说儿子都这么大了,不应该这样啊。” 一位说:“哼,这就叫正房敌不过小妖精。” 另一位不屑一顾,说:“切,最后他那财产不还是给自个儿老婆孩子了么?” “真别说那么早。” “好吧,老天保佑。” 说完这些两个人迈步下楼,对话声越来越小,直至听不清。 楼下的大厅内,妻子仍旧抱着儿子,吵吵闹闹,不知道在跟谁通话,或者是跟家人,或者是跟他老相好。 看妻子狼狈的模样,谁也搞不懂为什么丈夫临死前,还要说出伤她的话。 也许丈夫说出真相,等他死后,妻子可以不那么留恋了罢。 只是一旦丈夫被医生救活,她又该面临,怎样的一种伤心难过。 四 若想爱得明白,很多时候我们必须抛开幻想,最好也能舍弃对戏份的追求。 比如人们更愿意相信屌丝男苦追白富美的传说,希望白富美为屌丝留灯,事实上,还没等白富美自个想好,屌丝男早已按下ALT+TAB键,迅速切换另一个目标。 人们更希望看到女主人恶斗贱小三的镜头,可现实往往战争尚未打响,要么小三提前转正,要么男人游刃有余,既供着小三又护着家庭。 等等等等。 你是风儿,我是沙,我们可以缠绵,也可以散落天涯。 低头看看地面,泼出去的红酒,以及洒落一地的玫瑰,都回不去了。 这才是通用版的爱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