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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事情 文 骆瑞生 离毕业还有一个月时，他们约定毕业后就分手。 墙上的日历已经是一片红了，只剩下十五天还没有被划掉，这十五天就是毕业的倒计时。也是叶子阳和苏暖在一起的最后十五天。 叶子阳颓废地坐在椅子上发愣，窗帘闪动的影子在他眼前晃来晃去，这让他有了一种恍然，他叹了一口气，然后趴在桌子上看着那红成一片的日历。 门外有人在敲门，他没有听到，那人敲了一会儿后就走了，一切又恢复了宁静。 这时叶子阳突然涌上来了一个想法，他要在最后的十五天为苏暖做最后的事情。这个想法让他兴奋不已，他盯着日历一天一天地算着，算着，眼眶突然一下子就红了，剩下的时间终究太少。 他给苏暖做的第一件最后的事情是写情书，他记得他刚追苏暖的时候天天写，那时他们还大一，他在军训的时候看见了苏暖，然后心心念念，终究不能忘怀，最后他给她写了第一封情书，是托班上的女生传过去的。他依旧记得写情书时心里的忐忑和激动，多像是一粒清亮的石子投进水中，然后激起一圈圈的涟漪。而今他再次写情书时，那种感觉竟然又回来了，他趴着写了许久才写完，但是写完后才发现没有好看的信封，于是赶紧跑去超市买。 他和苏暖站在寝室楼下，苏暖浅浅地笑着问：“你要干什么？这么神神秘秘的？” 他将情书递给苏暖时手竟然在微微颤抖，这让他很诧异，也很感动，苏暖接到情书时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就是笑，再就是红了眼眶。 他感觉不好意思，于是给苏暖说：“我走了你再拆开看行不行？” 苏暖点了点头，于是叶子阳就落荒而逃了。 他回去后在日历上的今天郑重写下：情书。 第二天闹钟早早地就把他闹醒了，他抓起手机一看才八点钟，他伸了一个懒腰，他知道今天早上苏暖要去背雅思，她的闹钟会在五分钟后响起，于是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将电话拨了出去。 “嘟嘟——” “哎，你怎么给我打电话了？”苏暖问。 “早安。”他甜甜地说。 苏暖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他也说不出话来，他们已经不说早安多久了，他们自己也不记得了。 “你怎么会想着给我说早安？”苏暖傻傻地问。 “早安，早安。”他连续说了几遍。 苏暖长抒出一口气说：“那我起床了。” 他说：“好，我继续睡了。” 然后电话那头传来了苏暖吃吃的笑声。 挂断电话后，他并没有继续睡，而是在日历后头写了：早安。然后又马不停蹄地梳洗，又去早餐店买了早餐，最后站在了苏暖的寝室楼下。在等苏暖的时候他忽然想起大二大三的时候，自己起不来，不吃早餐，苏暖就每次都买好早餐站在寝室楼下等他，不厌其烦地给他普及不吃早餐的坏处，而他竟然一次都没有这么为苏暖做过。 苏暖看到他时，远远地笑了，然后跑过来搂住他，问他说：“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啦？” 他摇了摇头说：“别废话，快吃吧，吃完我们一起去读英语。” 苏暖还想说什么，但是已经被他红着的脸惹笑了。 他突然想起以前考四六级的时候，苏暖就会逼着他背单词，做习题，而苏暖学雅思以来，他竟然没有陪过苏暖一次。 “走，我们背雅思单词去。” “你又不背。” “我看你背好啦。” 再接着他起早去图书馆为苏暖占了一个位置，当苏暖认真学习时，他就在一边看杂志，看累了就开始趴着睡觉，在睡梦中的时候，他隐隐梦到了苏暖押他来图书馆学习的事情，那时阳光真好啊，一下午一下午明丽的阳光就那么消散在了岁月的黑洞里。 他猛然醒来，看到苏暖正睁大眼睛看着他，他捏了捏苏暖的鼻子，然后又继续睡去。再次醒来的时候，苏暖却已靠在他的肩上睡着了。他用笔给苏暖画了两撇小胡子，然后看着发笑。他记得苏暖最爱干的就是这样的事情，趁自己睡着时给自己画花脸。 他把这些事情都写在了日历上，当密密麻麻地写满时，意味着他们又少了一天。 苏暖想去听一场演奏会，他搞来门票，两人一起去听了，他们没有在半夜压过南京路，那晚他们没有回寝室，压了半晚上的南京路。 他们没有去看过日出，于是他们去奉贤的海边看了一次。当太阳从云层艰难地挤出来，将万道光芒洒在大海上时，他记起了大二时的情景，那次他们从ktv出来，也准备去看日出的，但是日出出来的时候，苏暖睡着了，他一时心软没有叫醒她，苏暖隔了很久都怪他没叫醒她，这次自然就不算了，但终于在要毕业时补上了，真是值得幸运。 苏暖是乖学生，虽然也逃过课，但是却从没有在上课的时候逃过。于是他就策划了一次课上逃课事件，可是那时都不用上课了，他就把此事安排到了学院的年级大会上，他和苏暖坐在中间靠后的过道旁边，随时做好逃课的准备。他记得大三有一次他逃课的情景，他好不容易逃出来却正好碰到了苏暖，苏暖怒气冲冲地说：“叶子阳你给我回去”。 可是这次他却要带着她逃课了，还是在老师眼皮子下面，苏暖早就开始打退堂鼓了，死活不同意，可是他不管这些，趁老师转身在黑板上写字的时候，他拉着苏暖就向后门跑去，苏暖像受惊的兔子一样，一蹦一跳地跟着逃了出去，同学们哄然一声笑了出来，像是炸雷一样，老师回转来时，他们已经成功逃脱了。两人正靠在墙上大笑呢。苏暖说：“原来当着老师的面逃课这么刺激啊。” 当苏暖回头去看时，叶子阳整个人都融入了下午的阳光里，她看不清叶子阳的眉眼，只是觉得有一种伤感在，因为她也伤感了，她知道这次逃课是她的第一次也是她的最后一次，以后再也没人带着她逃课了。 他们在学校不同的位置接吻，然后拍照，开始两人还会避着人，后来上手后，就公然在人们面前嘴对嘴地亲了，还附加一张自拍，然后在人们的错愕中落荒而逃。他们将这个事情称为邪恶之吻。 对的，他们给他们做的许多事情都取了代号，而这些代号存在的时间短之又短，且只会用上一次，此后就只能尘封在回忆里。 苏暖骑自行车载着叶子阳逛遍了整个学校，这自然又是他想出来的，从大一到大四都是他载着苏暖来来往往，这次他决议反过来，苏暖刚开始很爽快地答应了，但是当发现整个校园都是男生载女生，只有她一个人反过来时就不干了。可是他嬉皮赖脸地求着，苏暖也没法拒绝，然后在所有人的笑声中载着他风驰电掣。他就紧紧地抱住苏暖的腰，苏暖扭来扭去地喊：“叶子阳你别占我便宜。”他就突然笑了起来，他记得那时他都是极力渴望苏暖占自己便宜的。自行车滴溜溜地转着，细密的树叶沙沙响着，似乎所有的都没有改变。 那天晚上，叶子阳神秘兮兮地跟苏暖说：“你去过五星酒店没有？”苏暖点了点头，叶子阳又说：“那你在五星酒店爱爱过没有。”苏暖反应过来后就开始追着叶子阳打，叶子阳边躲边说：“我是认真的，房间都开好了。”苏暖就打得更凶了，叶子阳只得抱头逃跑。可是最后苏暖还是跟着叶子阳去了。叶子阳把这件事情在日历上写成了五爱，不是五爱老人之类的，是在五星酒店爱爱的意思。 苏暖一直渴望醉一次，他就买来许多酒，和苏暖在酒店喝，两人刚开始还喝得很开心，但是苏暖喝醉后，就开始又笑又哭了，最后就只剩下了哭，她紧紧抱着叶子阳说：“我不要离开你，我们不要分开。”他就默默地流着泪，拍着苏暖的背。 他为苏暖做的事情越到后来就越伤感，明明是一件开心的事情，最后都会使两人变得伤感。而毕业到底越来越近了。 他和苏暖并不是没考虑过毕业后在一个城市，但是苏暖决意要出国，也并不想随着他回他东北的故乡，所以几番纠结考虑，他们最后到底选择了在毕业时分开。分手是苏暖在距离毕业还有一个月时提出来的，他并没有反对，于是他们莫名其妙地开始了恋爱倒计时。其实他们并没有多少遗憾，他们的感情在三年多的时间里已经平淡至极，要不是这次他突发奇想，他们大概不会知道他们已经爱得如此之深了。爱情就是这样，在平淡的日子里，根本察觉不出爱情，就像是很深的水，不管底下多么汹涌，表面终究是平静的，总需要一颗石头才能激起一片浪花。 在最后的十五天，他们一起做了许许多多的事情，有些事情是他们没有做过的，有些事情是他们做过却想再来一次的，有些事情是他们那时不想做，现在却想做的，有些事情是她不想做，却是他想做的，有些事情是他不想做，却是她想做的。但是现在他们都拼命地努力地做了，但是时间苦短，依旧有那么多事情无法去做。 在毕业典礼的前一天，他决定这项计划终止，而唯一留下来的，只有日历上密密麻麻的字了，这十五天不是像以前那样只画了一道斜线，这最后的十五天，是他们对青春的最后一次复述，此后但成绝响。然后他看着那红成一片的日历哭了起来，越哭越伤心。而与此同时，苏暖也在床上哭着。这个毕业季真是最适合流泪的了。 儿女情长虽然缠绵，但是终究抵挡不住时间的汹涌，毕业到底来了，犹如滔滔江水，挡无可挡。 他们按照约定的那样分手了，可是此时的分手却是痛苦的，当他们以为不爱时就分手的话，或许只是会失落，但是明明知道相爱着却要分手，那就会有撕心的痛苦。可是他们无法解释，他们为什么不能再在一起，或许是以为已经没有力气了吧，爱人的确是需要力气的。 毕业典礼之后是班级晚宴，叶子阳和自己班的同学吃饭时蓦然就陷入了巨大的伤感，于是一会儿后就跑去找苏暖了，苏暖错愕地看着气喘吁吁的叶子阳，苏暖班上的人都认识叶子阳，然后就开始起哄，两人隔着喧闹的人群默默相看着，但是终究没说出话来。叶子阳站了一下，他心里剧烈地搏斗着，但是最终他还是转身走了，所有的人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他们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苏暖看到叶子阳转身离开时，眼泪就扑簌扑簌地掉了下来，她知道这个转身是他们爱情的句点，叶子阳转过身后就再也不会回过身来了。这时她脑袋一片空白，什么分手的约定，什么出国，什么南方北方，她统统不管了，她此刻只想和叶子阳在一起，这个世界她什么都不想要，只想要他们的爱情。 可是叶子阳走了，走了。 但是一会儿后，苏暖就听到了同学们的起哄声。 “不要不分手呀，毕业不要分手呀。” 他们犹如排练过一样，喊得十分整齐。 当苏暖抬起头时，发现叶子阳站在自己的对面，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世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在等叶子阳说话。 叶子阳说：“暖暖，我们不分手好不好，那个约定作废，要是你出国，我等你，要是你不愿去东北，我就跟你去南方。”他迟疑了一下继续说：“要是你还想爱，我就万死不辞。” 叶子阳一顺溜地说了出来。 苏暖早已泣不成声，她望着叶子阳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是不断地点着头。 *作者：骆瑞生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