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谋杀 那天下午的湖滨路,一片兵荒马乱。 肇事的悍马车被人拦下,然后救护车和警车接连不断的来到,有救人的,也有抓人的。 毕竟这是人流密集的区域,在众目睽睽下发生了重大交通事故,当然要尽快处理。 当时也有人想把几乎昏过去的苏苏也拉上救护车。 实际上,苏苏并没有晕倒,她也不敢晕倒。 但她满心里面都是惊惶,恐惧,和震然。 以至于站立不稳,她在街边冰凉的路面坐了好久好久,不管医护人员还是警察问她什么,她都只字不吐。 别人都以为她只是受了惊吓,可苏苏却很清楚,她看到了什么。 这是一场谋杀。 严开就在她的面前被撞飞,苏苏不觉得这是一场意外。她很清楚的知道,袁枚有多讨厌严开,他有多痛恨这个男人。 而更重要的是,苏苏认出了那辆撞飞严开的车,那辆加长的悍马车。 不止是认出,苏苏都曾经坐过。那辆车,就是袁枚从家里把苏苏接出来,送到西湖边看湖水中音乐剧的车子。 因为袁枚把苏苏打倒在地后,就坐着这辆车扬长而去,所以苏苏再也不会忘。 就是这辆车,撞飞了严开。 苏苏内心的惊骇,甚至于压过了对其他一切事情的思考。 哪怕她坐车赶到医院时,这份惊骇都没有消退一点点。 警察和围观人群都已经离开了医院,苏苏知道严开的亲人大多出国,这边也没什么人,还以为只有自己会来,可却发现人早已到了很多,严开的朋友吕明在,还有严开的同学也围聚成群。 吕明看到苏苏,赶紧上来:“你怎么才来啊,我跟你说,老严这次真的是太惨了,我跟你说。。。” 苏苏打断:“他怎么样了?” 吕明:“还在抢救啊,抢救了几个小时了,刚刚还送了一箱血进去,根本没人说是什么情况,估计不妙啊。” 苏苏整个人一晃,吕明赶紧扶住她。 吕明:“弟妹弟妹,你看我这破嘴啊。你放心,老严没事的,一定没事。都说祸害活千年,他这种祸害,一定是万年老王八。” 苏苏失神的念念:“我不是他女朋友,别叫我弟妹。。。” 吕明:“你怎么不是弟妹呢?哎,丫头,这我可得说你两句了,老严这还没死呢,你就惦记着分手,这就是你不地道了。咱们江湖儿女,身体倍棒的时候,想怎么分手都没人管你。可老严要是瘫了残了,你要说分手那就是忘恩负义!” 苏苏喃喃:“我和他只是同学,不是谈恋爱。” “不能啊。”吕明瞪大眼睛,“老严在私底下,那整天都是咱们家苏苏,我家苏苏。他为了你上音乐剧的事情,可不止求了别人一回两回。你看你就去面试了一场,老严可跟组委会的家伙喝了一个礼拜的大酒,哪一天不是喝到吐啊。” 苏苏是第一次听到这件事情,她脸上没有表情,心里有个位置,正隐隐作痛。 苏苏:“我欠他太多了。” 吕明叹息:“从来不怕欠人多,只怕自己还不起。有人爱你,就用爱来还。有人把人生赌给你,就输了人生来还。” 苏苏突然看到吕明的脚边,有一个小提琴的琴盒,不知是谁的,但看起来很眼熟。 这个琴盒是旧的,黑色的皮革上,边角都擦出了灰色的伤痕。琴盒上的字,已经斑驳的快看不出来了。 吕明见苏苏目光,解释道:“老严今天有演出,让我给他送琴过去。你说他一个艺术家,琴盒说丢就丢,现在只能用读书时候的老琴。” 苏苏这才恍然,为什么自己曾见过这个琴盒。那就是读大学时,严开一直提在手上的啊。演出的时候在,路上拦着苏苏的时候在,大雨中表白时在。 古龙小说里,总有一个提着盒子的人,来到某个陌生的城市。 或者是因为要去爱,或者是因为要去死。 严开当时提着这个盒子,是要去爱,而今呢? 吕明面露哀容:“老严啊,最爱的是你,其次是拉小提琴,幸亏现在你们两个都还在。” 吕明又说:“你是严开的梦,琴是严开的命。有你们在,他的人生才会在。” 苏苏心里说,自己从来都没有在过,只有小提琴陪着严开,走过了那么多年。所以他只有命,只做梦。 在心里面这句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医生出来了。。。 周围的人呼啦啦的围上去,好几个女同学面色紧张,竟把吕明和苏苏都挡在了外圈。 苏苏看不到医生的脸,只要从嘈杂里去听那只言片语。 她只听到几个字词,譬如骨折,譬如内出血,譬如截肢。 然后嘈杂声越来越响,苏苏的心也越来越惊。 她一惊,就从嘈杂声里,听到一个女人的高呼:“手指要截肢,以后怎么拉琴?” 苏苏心里全部的惊,都变成了冰。 她寒冷了。 吕明面色铁青,用力扒开几个女人,硬生生挤到了医生的面前,揪着医生的领子,一遍遍的询问,似是逼问。 而逼问后的结果,却也没什么改变。 下肢骨折,大出血,没有脱离生命危险,一切都是未知之数。 唯一确定的,就是手指因为碾压过甚坏死,必须截肢。左手截二,右手截一。 谈其确定,是因为已经截了。 有几个严开的追慕者,这时候哭出声来,哭声渐渐蔓延开来,那个圈子里的女人都开始哭泣。 只有圈子外的苏苏并没有,她还在感受从心脏开始的冷,冷到指尖的感觉。她竭尽全力的不去听里面的声音,不去听医生所传达的东西,不去听吕明一次次的质问。 苏苏是严开的梦,这个梦从来没有成真过。 琴是严开的命,而以后呢。 吕明面无表情的挤出人群,走到原来的位子,然后看到了脚边放着的琴盒。 这个琴盒旧了,里面装着一把用了十几年的小提琴,这把琴陪伴着严开,代表着他出生豪门,破家而出,再凭着自己重新光芒万分的荣耀。 吕明笑了起来,然后用力一脚踢出,把那个琴盒踢飞。 琴盒高高飞起,撞在医院的墙脚,然后散开。小提琴从空中掉了出来,落在地面上,碎成了许多块。 吕明冷漠的说:“他再也用不着了。” 然后吕明盯着苏苏,他没有再说话,就是那样盯着苏苏,仿佛已经洞察了一切。 苏苏脑中的一切都串联起来了,她和袁枚,她和严开,袁枚对严开的恨,那辆接过自己的汽车,严开在空中被撞飞的弧线。 几乎不需要再多考虑一分,背后的真相就呼之欲出了。 所以吕明盯着她,虽然不晓得吕明是何时知道内情,又或者,他一直知道,只是伪作不知。就像这世间的人们一样,就算是了然真相,也一定要假装是漠不关心的路人。 所以苏苏就没有办法去正视吕明的盯着。 苏苏无比寒冷的心里面,加上了无比的羞愧。 她羞愧到实在没有办法站在这个地方,而严开就在和她一门相隔的地方,她想到里面那个男人,曾苦苦追求了她许多年,她以为自己的拒绝是有理有据的,但这个男人也曾为她拉过小夜曲,拉过自新大陆,拉过所有一切他觉得,可以感动人,可以做梦的曲子。 而今以后,再没有了。 苏苏羞愧愤怒,夺门而出。 她要去一个地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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