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苏一个人回的家。 本来严开是要送她到家的,可苏苏总担心袁枚见到严开会生气,所以到小区外几百米的地方,就死活不让严开再跟着了。 苏苏自己拉着那一板车的东西往小区走,车子比她想象的要沉重的多,才拉了十几步,就气喘吁吁。 严开见状想上来帮忙,却被苏苏用严厉的眼神制止了。 苏苏艰难的,一步步的把板车往小区里面挪,严开只能远远看着,不忍走开,又不敢上前。 幸亏到小区门附近,就有保安跑出来帮忙,这才顺利的把全部东西,都拉到了院子里面。 苏苏一个人也不好将东西搬进去,只好把车子停在游泳池边的小屋檐下。 进门她才发觉,原来袁枚还没回家,于是拨了个袁枚的电话。原本苏苏是兴高采烈的,想要告诉袁枚今天所有遇到的好事情,可才起了个头,袁枚却一副忙忙碌碌的样子,把电话掐断了。 苏苏还当老公在加班干活呢,哪料到他其实正忙着干姑娘。 苏苏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发了会呆,又忍不住拨电话。这个电话倒是一拨就通。 苏苏:“妈。。。。。。” 电话那头,苏苏的母亲声音明显哽咽了:“小小啊,哎呀,你怎么才来个电话啊。” 苏苏咬嘴唇:“妈,我挺好的,平时也没啥事儿。” 一个男人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出来,声音里含着愤怒:“打什么打,早就说了,不用找我们,既然敢离家出走,那就别来找我们。” 苏苏的母亲和男人吵架:“你嚷嚷什么嚷嚷,女儿好不容易来次电话。她都要结婚了,能不跟家里联系吗?” 苏苏在电话这头听着,几次眼泪快要掉下来,又用力眨眼睛,把眼泪眨回去。 苏苏早就和家里闹翻了。这件事情,也有六七年之久。 和凤凰男的袁枚不一样,苏苏出生在一个城市里半知识分子的家庭,从小虽然生活不算豪奢,但也是颇为优越。 在这样的家庭里,苏苏培养出了文艺的气质,也自小学习音乐,所以顺风顺水的考上了艺术学院。要不是父母舍不得她离开杭州,去北京读大学也并非难事。 有这样的女儿,对于老苏家是一个很有面子的事情,从小到大苏爸爸就把女儿捧在掌心里,出门入门都要跟人吹几句牛,大家都说苏家是要出一个艺术家了。 没错,不是明星,不是歌手,而是艺术家。这就是苏爸爸给苏苏的定位。 但苏苏的人生转折,就是在大学毕业的那一年。当百老汇发来邀请函,甚至学院都邀请她留校时,苏爸爸竭力支持女儿出国。 可惜苏苏却爱上了一个穷小子袁枚,爱就爱上吧,她还把几年演出的全部积蓄支持袁枚开公司。给钱就给钱吧,为了让袁枚没有后顾之忧,她还宁愿放弃了出国的机会,放弃了一切工作机会,甘心在家为这男人操持家务。 这种逆天的决定,让同学和老师们惊呆。而对于苏家父母来说,根本就是暴怒。他们觉得完全是袁枚拖累了苏苏,而且以苏爸爸的老辣,当时就说袁枚是一个极度自私的人。 苏爸爸当年说:一个男人如果真的深爱自己的女人,就绝对不会允许她放弃美好的前途,放弃自己的梦想和事业。让女人成为自己生命里的垫脚石和牺牲品,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这个男人的自私。 所以苏家父母竭力反对女儿和袁枚在一起,可惜这种反对,在当时年轻率性的苏苏看来,根本就是嫌贫爱富。所以苏苏和父母大吵一架,从此后搬出了家门,和袁枚开始了小生活。 这几年间起起落落,苏苏也算是尝尽了人间心酸,虽然没有回家,但苏妈妈还是悄没声的给女儿塞了不少钱。 甚至于有一年,袁枚的网站到了发展的关键期,融资没有到,可手上的钱却花光了,那个月连服务器费都交不起,公司面临倒闭。 无奈之下,苏苏只好悄悄的找母亲。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才三天时间,苏妈妈就送了十万块钱现金过来。 苏苏也知道家里面的状况,这十万应该是父母存着的老本,妈妈能动用这点钱,做爸爸的不可能不知道,最多就当看不见了。 苏苏把十万块钱给袁枚,这才让他度过了最艰难的时候。但为了照顾他的面子,苏苏都没敢说这钱是从父母那儿来的,只说了是从朋友处拆解的。 这件事之后,苏苏和家里面关系略有好转,又过了大半年,袁枚的公司拿到了两千万的首期融资,算是第一次抖了起来,趁着过年的时候,苏苏便带着他回家,想要搞成正式进门的既成事实。 爹妈虽然顽固,可总算自己的闺女,心里一软也就答应让人来吃年夜饭。 可那时,袁枚刚拿到一大笔钱,感觉正处于人生里的最巅峰,自然是眼高于顶目空一切。到了苏苏家之后,又是嫌弃房子小,又是说不如去外面饭店吃饭。搞的苏家父母两个甚是不满,苏爸爸忍不住把十万块钱的事情说了,意思是小子你别以为自己现在风光了,当初还不是靠着我女儿度过难关的。 谁想袁枚这个人,自尊心强到令人发指,当时就有些面上挂不住,居然当面跟苏苏吵了起来。苏家父母见女儿吃亏,又怎么肯姑息。 一来二去,两位老人跟袁枚大吵一架,盘子都砸了好几个,大家不欢而散。 这下子,苏家父母对袁枚彻底失望,给苏苏下了最后通牒。想要这个男人,就这辈子也别回家,连结婚也不用通知了。想要回家就和这个男人一刀两断,苏家不要这个人的钱,也不想要他还以前的钱。 苏苏那时候,在房间里独自坐了一天一夜。最后没事人一样的出来,却再也没有给家里打过电话,也没有回过家。 她不是没有想过要分手,只是她觉得,自己为了这份爱情,已经付出了几乎全部的青春,这是一把好大的赌注,她押下去的是自己的人生,又如何能在翻开牌之前离场呢? 或者她心里面也还有那么一些侥幸,毕竟父母就是父母,等真的结了婚生了孩子,总是还要认的,不认自己,外孙总要认吧。 苏苏听那一头的吵架声音略微轻了一点,这才小心的说:“妈,我今天去了一个音乐剧的面试,他们都说我唱的很好,可能,我可能又能演出了。” 苏苏妈愣了下,声音哽咽的笑出声:“好呀好呀,太好了,真是的,你去面试也不跟妈说,妈给你泡胖大海啊,嗓子要好好的润,你小时候,都是妈给你泡的润喉茶。” 苏苏听着,眼泪一下子流出来,她把听筒拿开一点,趴在膝盖上无声的大哭起来。 苏苏妈妈还在那儿絮叨:“哪一天演出啊,票贵不贵啊,我让你大姑妈小姑妈都去看,哎呀,好几年没听你唱歌了,你最近多穿衣服,小心着凉啊,晚上被子要盖着肩膀,也不知道小袁能不能给你盖被子。” 苏苏妈还想再说几句什么,电话却被苏苏爸抢了过去。他清了半天嗓子,大概拉不下脸,就憋出一句:“要唱就好好唱,不要三心二意的。排练的时候贴暖宝。” 说完,也不知怎的,就挂了电话。 苏苏听着父母的话,蹲在地上,双手抱着头,眼泪大颗大颗的涌出来,沾染到手臂,沾染到腿上。 但她就是哭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人们说,小悲伤时高声痛哭,而大悲伤时无声而哭。苏苏那么多年来,已经学会了一个人默默的哭,哭完了擦掉眼泪,便谁也看不到,谁也看不出来。 苏苏的心里面,有许许多多的伤口,别人只看到她押中了一个潜力股,只看到她未婚夫要上市,只看到她在住着有游泳池的别墅,却不晓得,她的每一个伤口,都犹如高山悬崖。 哭了好一会儿,地板的冷冽弥漫到苏苏的身体上,她擦擦眼泪,还是坐在地上发呆。 过了大概半小时,苏苏狠狠咬了自己手背一口,默默的说,加油啊,苏。 于是站起来,冲到衣柜里,翻箱倒柜的找出一件当年唱音乐剧白雪公主时的白色流俗公主裙,给自己换上,还带上一个银光闪闪的女王冠。 穿戴完毕后,苏苏对着镜子照了半天,满意的点点头。 然后拿起来扫帚和抹布,开始了今天的打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