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周宏翔 卡带姑娘: 我不确定你能不能收到这封信,因为你的存在已和卡带一样,成为了旧时光中一代人的回忆,时过境迁,竟难以形容你在我青春之中的重要地位,只能说我们曾经非常开心地一起听过歌,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对于参与者的我而言,却是记忆中举足轻重的一笔。 说来初中,也是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候周杰伦和林俊杰风潮正行,蔡依林和孙燕姿竞相争艳,五月天还不够火,梁静茹只有一些小众的爱好者,那是我们迷恋卡带的日子,会把Walkman塞在书包里,插进一盒卡带,歌词都是零星小字,印在精致的卡带封面上,我们会在放学和上学的路上,把耳塞塞进耳朵里,听那些爱啊不爱啊不爱啊爱,在我们根本不懂爱情的年龄,以为爱是既刺激又新鲜的事。 那时候你扎着马尾,有粉色的发结,背着黄色的书包,穿着和其他女生一样的校服,垂挂着白色的耳机走在路上,仰着头,开心地抿嘴笑。 关于你的回忆,不知道为什么从未模糊过,就像我现在依旧记得我们所在的三楼的教室,墨绿色的黑板上还有上节课没有擦去的字迹,窗外是摇曳的梧桐树叶,阳光从窗户外落进来,细碎的尘埃看得格外清晰。那是午后时分,大家还没有抵达教室的空隙,你坐在角落,把歌词摊在桌上,非常认真地跟着哼唱,你不知道我一直坐在最后一排听你细碎的声响。 那是人情质朴的年代,手机还没有普及,我们获取信息的渠道很少,谁出了专辑谁有了新歌,我们还要通过一些巴掌大小的娱乐杂志了解到,那时候可以依托的媒介只有电视和无线电台,看MTV打榜,听深夜电台推荐,然后排长队去音像店填单子,预定喜欢歌手的卡带专辑,或许只为了一两张限量版签名海报,到手后,来回旋转一整夜,直到A面结束,无法自动跳转到B面。 我曾送过你一盒周杰伦的《七里香》,说起来,现在估计并没有多少学生听过这张专辑的歌曲了,但那个时候却是我非常喜爱的歌,整个夏天都弥漫着七里香般的清新香气。我坐在你家阳台的椅子上,你拿来录音机,插上电源,开到最大声,悠长的音乐伴随着整个暑期的下午,然后你坐下来,拿出三四本暑假作业递给我,说,我能够和你交换的只有这些了。 这些平和而漫不经心的小事,我却记得格外清晰,就连孩童时期的交易都丝毫没有让人厌恶的意思。后来我也用卡带再问你换过几次假期作业,你的书架上那些整齐排放的专辑有一半都是我亲自递到你手上的,你往往不会自私地把音乐据为己有,而是快进到你喜欢的曲子,用扬声器和我分享。 你将戳心的歌词记录在本子上,一遍一遍,如数家珍,你喜欢那些偏执的歌词一如你偏执的态度,你看待这个世界永远不会带着妥协的眼光,从十五岁到十八岁,我活在了你最少女的时期,你爱上一个男生,就跑到他的班上跟他表白,被拒绝后,你干脆逃掉一整堂数学课,在操场上奋力奔跑,你把眼泪都变成汗水蒸发在空气中,就像把关于那个男生的爱慕之情彻底抽空。 你执拗地认为数学老师就是暗恋英语老师的,你也执拗地认为偶像都会为了歌迷而单身,你甚至执拗地认为考大学对于你而言,不过是一手就能拍扁的“纸老虎”。 你很少诉说自己的心事,也并不是因为你喜欢在心中藏太多的东西,而是你会把所有的坏情绪通过某些方式清除耗尽,然后以新的姿态重新出现在大家面前。你是我青年时期见过最倔强的女生,没有之一。 因为节约,你很多时候会去地摊上买盗版磁带,因为质量不好,总是容易卡住,卡在磁头里面的带子要很费力才能拉出来,有时候不小心,一盒卡带就报废了。你和我说起这些事的时候,却露出极少显现的遗憾,我会把我买的正版带给你,然后你说听听就还给我,其实我却根本不在意你的归还。 而我们都预想不到的是,那些我坚持的东西,一夜之间便会土崩瓦解,谁能想到,音像店的突然倒闭,卡带的突然消失,好比我们走散之后再无联系。毕业之后,听说你去了北京,之后又出了国,再也没有回到过我们生活的小地方,有时候春节回家,路过你家楼下,回想起那些我们一起呆过的下午,我趴在你家阳台上抄作业的情景,那些下午,卡带放完A面,你就会站起身来,打开录音机盒盖,翻转至B面,叉着手说,还没有抄完!我爸就快下班了。 而有一次,你爸爸真的提前下班了,你把我塞进厕所,关掉录音机,急急忙忙变回你的乖乖女,我隔着厕所门,听着你和你爸爸的对话,紧张得满头大汗,后来你爸爸在厨房做饭,你开了门,让我赶紧走,那一次我至今记忆犹新。 这些年从别人口中听说了很多你的故事,知道你已经变成了非常厉害的人,有自己的事业,也有了自己的家庭,只是这些故事终究是从他人口中的转述,怎么都无法让我将听到的你与那些年我和听卡带的女生联系在一起。我会疑惑,都是真的吗?而你还会听歌吗? 我书架上的卡带已经布满了灰尘,今年春节的时候,我取下来擦拭了一遍,那些借给你的卡带我都没有要回来,而后又重新买了一套新的。我本想告诉你,曾经借给你的那些卡带,我在B面的最后空白处都留了简单的声音,或许你听不出来,也或许你一直没有在意,更或者你一直只是把我当成用卡带交换你作业的毛头小子,从未猜测过我的心意。 深夜的时候,我突然想把孙燕姿的《the moment》取出来再听一遍,却发现Walkman可以用,但磁带却早就放不出声了。 我为了你学了很多人的歌,却一首也没有唱给你听,毕业的那天,大家都在KTV里醉酒吟唱,我拿起话筒,却发现你已经不在现场。后来很多人给我鼓掌,但掌声中始终缺失了一些重要的东西,大家都说,看不出来,你小子唱得这么好!我只是摸着头笑,也只是笑而已了。 某一天,突然电闪雷鸣,下起倾盆大雨,我躲在一家商铺屋檐下,老板的手机放着音乐,音质并不好,但我却听出了那首歌:我走在每天必须面对的分岔路,我怀念过去单纯美好的小幸福…… 不知道为何,就在这样的情况想起了你,想要写一封信给你,可能是多年前一直没有机会说出口的话,现在想想,应该依旧没有机会再说出口了。 和你一起听过卡带的少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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