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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郭和棉棉分手了。 棉棉说，我们结婚吧。 老郭犹豫了一会儿说，再等我一年，好吗？ 棉棉生气地说，你还要等什么？我不要房，不要车，只要你娶我，有口饭吃，就行。 老郭说，就一年。 棉棉说，一年又一年，一年又一年，咱俩都恋爱3年了，你给个准话，要么结婚，要么分手。 所以，棉棉和老郭，赌气式分手了。 老郭找我喝酒，我问他，到底怎么了？ 老郭说，你帮我保密。 我喝了一口酒，点点头。 老郭说，以后少抽烟，少喝酒，别再熬夜了，如果不得已熬夜，半夜饿了就吃点东西，别空着胃。前两天，我觉得身体不舒服，胃疼得难受，痉挛，就去医院检查了一下，以前总觉得自己年轻，身体可以扛，医生说，还有一年，癌症晚期。 我笑着说，你别吓唬我，我点根烟，压压惊。 老郭很严肃说，没开玩笑。 我突然就愣在了那里，看着眼前的老郭，他确实憔悴了很多，我问，确诊了吗？ 老郭点点头，去端酒杯。 我拦下他手里的酒，说，别喝了。 老郭说，最后一次了，接下来要安排治疗了。 我问，这就是你分手的理由？ 老郭点点头。 棉棉打电话问我，最近见老郭了吗？ 我说，嗯。 棉棉说，老郭怎么不接我电话，是不是还跟我赌气呢，我去他公司找他，怎么他公司的人说他辞职了，他人到底去那里了？ 我说，我不知道，可能有其他的事儿要忙吧。 棉棉说，你不是刚才说见过老郭吗？ 我勉强地说，啊，哦，几天前。 棉棉说，你们是不是有事儿瞒着我？是不是偷偷给我准备婚礼呢？不用太惊喜，我不太在意这种形势，一般简约风格就行，白裙子啊，白兰鸽啊，白百合啊，草坪啊，捧花一定要漂亮，我好闺蜜等着抢呢。 听着棉棉还在憧憬他们的婚礼，我心里特别地难过，胸口特别地压抑，他们都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知道该怎么瞒着棉棉，她早晚有一天会发现。 拖到最后被发现，她会不会更难过？她没在老郭最需要她的时候，呆在他身边，往后她会不会内疚？ 几年前，我跟棉棉、老郭一起吃烤肉，棉棉烤着肉，老郭指着一块五花肉，跟棉棉说，你夹给我，好吗？ 棉棉说，好的。 老郭又指着一块牛肉说，你夹给我，好吗？ 棉棉说，好的。 老郭又指着一个大虾说，你真的不用再考虑一下吗？嫁给我，好吗？ 棉棉突然反应过来，笑着说，嗯。 我说，老郭你俩过分了啊！再这么下去，肉都甜得没法吃了。 棉棉说，你必须对我一辈子好。 老郭突然来了一个港式的敬礼，笑着说，Yes，Madam。 Yes，Madam。是老郭的口头禅。因为他俩都爱看港片，有时候周末，买一大堆零食，就窝在沙发里，一个接着一个看，所以后来，好多港片的台词，就成了他俩一些好玩的秘密，也只有他们自己懂。 老郭，我要吃凤梨罐头，你去给我买。 Yes，Madam。 老郭，你饿不饿，你下碗面给我吃。 Yes，Madam。 二零一一年，五月二十一日下午一点十三分，棉棉借给了老郭50块钱，因为这50块钱，老郭会永远记得棉棉，这是事实，改变不了，因为已经过去了。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因为50块钱而记住那一分钟，但我知道，棉棉没让他还，所以一直欠着，棉棉跟老郭说，我会永远记得你，因为你欠我50块钱。 老郭的化疗情况不理想，我也终于瞒不下去了。 棉棉去了医院，站在老郭的病床边，看着日渐消瘦的老郭，突然哭了，一边哭一边说，你干嘛躲着我？我不跟你分手了，你回来，好不好？ 老郭没说话，眼圈红红的。 棉棉说，你快说，Yes，Madam，你说啊！ 老郭说，没事儿，不哭。 棉棉问，你干嘛躲着我？ 老郭笑着说，躲债啊！我还欠你50块大洋呢。我现在穷得连饭都吃不上了，全靠输液。 棉棉说，你等着，我一会让护士给你输个鱼香肉丝、锅包肉、辣炒蛤蜊，都是你最爱吃的。 那年，有一部电影很好，叫《滚蛋吧，肿瘤君》，棉棉一个人看的，看完了，她回来一点一点讲给老郭听，但是那个时候，老郭听得特别吃力，棉棉一直握着老郭的手，老郭的手很多时候，很凉。 老郭说，想去院子里，逛逛，晒晒太阳。 然后棉棉就推着他的轮椅从病房到院子里。 我说，给你们拍张照片吧。老郭笑着说，拍得好看点。 后来，棉棉回家，我陪着老郭，老郭拿着手机看照片，交代我，说，别发朋友圈，她将来还要嫁人呢。 棉棉说，我要嫁人了。 我问她，想好了？ 她点点头。 我说，恭喜你。 棉棉说，我以为这一辈子非老郭不嫁，后来老郭走了，我想了很久，我应该好好活下去，结婚生子，人生最大的意义就是让爱你的人知道你很幸福。 我不常想他，只是知道西红柿炒蛋要放糖，ktv里点歌要点《夜夜夜夜》，咖啡要点焦糖，走路靠边走，熬夜的时候要提前点个外卖，他说饿着肚子不好。 我不知道该怎么约会，还是喜欢一遍一遍地过着我跟老郭以前的日子，我怕有一天，我会忘了他，然后开心地爱上另一个人，幸亏，我忘不掉，他欠我50块钱，一辈子都没还。 我递给棉棉一个红包，她惊讶地看着我，干嘛？ 我说，给你结婚的红包啊！打开看看。 棉棉打开，抽出来，是50块钱，说，你这么抠。 她看看我，又看看那张50块钱，那张50块钱上有一个铅笔画的五星，那是当初老郭标注的记号。 她突然一下子哭了，说，你干嘛要还我，你就不能自己偷偷花了买个烤鸡吃，买10个肉夹馍也行啊！ 我说，从此以后，我们都要开始自己的生活了。 我在常跟老郭一起喝酒的餐馆，给老郭倒了一杯酒。 我说，棉棉要结婚了。 我说，我陪她去试婚纱了，就是你当初看中的那款，她穿上很好看。 我说，下周三婚礼。 我说，我现在也很少喝酒了。 我说，到那天，我替你多喝几杯，喜酒，你一定爱喝的。 我说，你是不是好奇，她嫁给了什么人？ 我说，棉棉公司的同事，交往快1年了，我跟他们吃过几次饭，性格很好的一个人，你放心吧！比你脾气好多了。 我一直很好奇，棉棉为什么会同意跟他在一起。她说，有一回公司安排一个项目，他是棉棉的助手，棉棉安排他提前准备好资料，那个男生突然稍息立正敬了一个礼，笑着说，Yes，Madam。 这句话让棉棉愣住了，那个男生无意中推开了你跟棉棉之间的时光门。没过多久，她就同意跟那个男生在一起了。 我问棉棉，你是需要一个替身延缓你的疼痛吗？ 她说不是，那天，从写字楼里出来，看见天空很蓝，风很轻，阳光很暖，她觉得不应该再活在回忆里了。 我说不下去了，对面的酒杯里，酒依然满着，座位空着，我知道，老郭不会来赴约了，他从前就爱迟到，这一次，应该会迟很久很久吧。 然后突然有人端起了对面的酒，棉棉拍了一下我的肩膀，笑着说，怎么一个人？ 我看了看棉棉，看了看她男朋友。 棉棉跟她男朋友说，去跟老板说，加两瓶酒。 她男朋友笑着说，Yes，Madam。 我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句话了，也很久没有跟别人一起喝酒了，我不知道除了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有没有平行世界，如果有，那个世界里的人，是不是很幸福，替我们经历着当初另一个选择的人生，我真希望有那么一个平行世界，在那里。 棉棉说，我们结婚吧。 老郭犹豫了一会儿说，Yes，Madam。 我觉得，有些话，说出来就是一生一世。你未完成的承诺，未完成的选择，会在另一个平行世界里，履约。 所以，在这个世界，不必遗憾，不必后悔，努力活着，那就是对另一个平行世界的自己，最好的回应。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