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性情写真


1

中场休息的时候，小米慢悠悠晃了两下，两手撑起上身，看着身下的许冬生，问，你怎么没跟余莉莉好啊？

许冬生箍着小米的腰捏了捏，怎么这么问？

小米松了手臂的劲道，直接趴在许冬生身上道，明知故问嘛，她比我漂亮那么多。

许冬生就笑起来，漂亮吗？我没觉得啊，我就好你这款，不喜欢她那款人高马大的。

说着，依旧箍着小米的腰，一个起身，利落地把小米翻到了身下，吻了下小米，身体开始由慢至快地冲撞起来。



小米觉得许冬生绝对是她的真命天子，不仅在她和余莉莉之间，一点没磕绊地选了她，并且，还从哪儿到哪儿都把她捋得妥妥帖贴，不论一起吃饭时给她拉凳子、递纸巾、夹菜的小细节，还是床上的快进慢退，都让小米觉得做女人真他妈的滋润。

从16岁谈恋爱到如今26岁，小米都没这么滋润过。

甚至还有中场休息。

许冬生每次做爱，都会在高潮和高潮中间，停顿那么两次。说是停顿，但两人身体还胶合着，然后许冬生会把小米翻到自己身体上面，用她慢慢操控几分钟，说会儿话。



小米一点不想知道许冬生的床上功夫怎么练的，奔三的男人女人，谁还没有过几场或动心或狗血的恋情啊？毛头小伙子有什么好？男人有了生活和身体阅历，又肯在你这里从良，才是最好。

许冬生开始就这么跟小米说的，在一个很多人的饭局上，给小米敬酒的时候，他探过头，小声对她说，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你，我忽然想从良了。

小米在懵逼了几秒钟后，心都差点跳了出来，这特么简直是她这辈子听到的最好的情话了。


2

那个大饭局足足有十七八个人，多半是小米高中同学，包括余莉莉。

然后是同学的朋友或同事。

许冬生的身份还远一层，是同事的朋友。介绍时说，大学毕业就去了韩国，待了七八年，刚回来没几天，想回来开个公司……大体也就这样。

许冬生有30岁的样子，一套烟灰色西装穿得风雅又随意，是个俊男。

但还没介绍完，身边的余莉莉就哼了那么一声，揽着小米的肩俯下身笑道，信不信，又一个装逼的。

小米抬头瞪她一眼，你就不能说人点儿好。

余莉莉哈一声，男人还有好的？

小米懒得理她了，余莉莉是从坏男人堆里混出来的，她眼里，男人还真没几个好东西，所以，跟小米一样，二十六七了也没嫁出去。



但小米觉得她和余莉莉还是有本质区别的，小米没嫁，是因为没碰到合适的，再说难听点儿，小米曾经碰到合适的，最后都被余莉莉给弄散了。至少两次。

一次是大二的时候，还有一次是两年前。都确立恋爱关系了，就因为带他们见了余莉莉，转头就变了心。

但也不怨余莉莉，小米必须承认，是她自己遇人不淑，余莉莉并没插足，她不过是充当了一把试金石，就轻易试出了她李小米看中的男人，重色胜于重情。



试出来后，余莉莉也没轻饶那两货，大学那个四川男生，余莉莉当着小米的面，一左一右两个耳光就上去了。

她是真维护小米，从小到大。

但，小米还是对余莉莉有了难以言说的忌惮，甚至开始盼望能和她断了这些年的关系，不再做什么狗屁闺蜜了。

这些年，活在余莉莉的光环下，小米觉得太他妈的憋屈了。


3

小米是读高中时认识余莉莉的，她俩一个班，小米坐第一排，余莉莉坐最后一排，本来没有交集的。有一次放学，在自行车棚，小米忽然被一个男生拦着，他说李小米你妈简直就是地主婆神经病，她教我三年我生不如死。

小米妈妈是实验中学数学老师，小米知道她妈的确有些严厉，但没想到，这王八蛋竟然这么过分把气撒到她头上。而她生性胆怯，一时语结，直接被气哭了。

余莉莉就是这个时候走过来，把那个男生一脚踹倒的，身体倒在自行车上，哗啦哗啦砸到一排。没等他爬起来余莉莉又一书包抽了上去，指着男生骂，你他妈的是不是男人啊？欺负女的，你妈是不是把你生错了！

以后，班里再没人敢欺负过李小米。

余莉莉对小米真好，给她带零食，请她看电影，还送她她买不起的小礼物。

后来小米知道，那些礼物都是男生送的。

余莉莉野蛮又漂亮，特招男生。



熟得不行了以后，小米问余莉莉，干嘛对我那么好啊？

余莉莉戳她脑门，心疼你那小可怜样儿呗。

后来余莉莉又说，他妈的男人和女人，女人和女人，都是有缘分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喜欢你傻乎乎的劲儿。

那时候小米觉得，余莉莉就是人生送给她的第一份厚礼。她对余莉莉堪称膜拜啊，觉得她豪气仗义又漂亮，敢作敢当。比如她喜欢化学老师，就能把那个男人堵在他的宿舍出不了门。余莉莉也是班里最早用卫生棉条的。谈恋爱就不用说了，学校的，校外的，小米都不知道哪个算是。

但那有什么关系呢？余莉莉对她那么好，那么信任她，第一次跟男生接吻，第一次跟男生上床，怎么花男人的钱，什么都跟小米说。



高中毕业后，余莉莉毫无悬念地落了榜，小米考到本市一所不太入流的大学，也算金榜题名。余莉莉找了一个做生意的男人埋单，狠狠送了小米几套行头。
然后，余莉莉还在小米学校附近开了家网吧。

当时网吧正火。

小米觉得，她的人生简直被余莉莉甩出去八十条街。


4

但终归，晚熟的小米也长大了，盲目膜拜渐渐消退，她开始发现在余莉莉的遮蔽下，自己活得有些透不过气。

有了生活经历的余莉莉简直成了妖精，慧黠又妩媚，每次小米跟余莉莉一起，几乎都没有男人会留意到她，不管年龄小的还是年纪大的。

然后就到了大二谈的男朋友，小米只是带他见了一次余莉莉，那个看上去清澈干净的男生，就把她卖了。

之后还有过两次，都没等小米表示好感，对方的目光就粘到余莉莉身上了。

两年前那个男人甚至主动追的小米，追了三个多月小米答应了，然后她喊了余莉莉三个人看了一场电影，刚分开男人就给余莉莉发了微信，说，以前只听说绿叶红花，今天算是见识了。

两天后，余莉莉找人在地下停车场把男人修理了一顿，对小米说，再找男人时候睁大点儿眼睛行不？

小米羞愧到无语。

但羞愧的感觉一点儿都不好。小米越来越想逃开这种羞愧，尤其是那晚，在遇到许冬生之后。



当晚许冬生就要了小米的电话。

饭后，照例是余莉莉开车送小米回去，她问小米，那个鬼男人是不是勾搭你呢？

小米没答话，忽然一下子，觉得从来没有认识过余莉莉该多好。

余莉莉好像没感觉到小米的冷淡，聊了几句别的，在小米下车时又叮嘱她，那个姓许的有点问题哈，你别大意了。

就你有经验！小米突然抢白了一句。

绝对啊。余莉莉却不以为然，洋洋得意。

小米掉头走了。



第二天早上，在楼前看到许冬生笑盈盈地靠在一辆白色越野车前时，小米感觉像在做梦。啊了半天才问，你怎么在这里？

昨晚跟着你们呢。许冬生一点不卖关子，本来想送你的，没挨上号，干脆早起了会儿接你吧。

小米的心都快化成水了，她想起年初在网上抽的签，今年运走桃花。

果然果然啊。小米一下就信命了，除此，还能怎么解释呢？


5

一个月后才上床的。那一个月，各种风花雪月。这也让小米对许冬生更多了一份信念，她觉得这个男人，是真的了。

但小米还是没有告诉余莉莉她和许冬生在一起了。这次，小米决定不说。但小城还是太小，有一晚两人看完电影牵着手出来，迎头就碰到了余莉莉跟一个中年男人在影院外说话。

那时候，小米已经三天两头在许冬生那里过夜了。

小米没愣神，她早准备好了有这一天。

愣神的是余莉莉，她在看清楚后，连着说我靠我靠，才冲过来一把薅住小米的胳膊，妈蛋你真跟他混一块儿了？

小米推开余莉莉的手，对啊我跟他好了。

小米半点儿没慌乱，这一次，她甚至想好了撕破脸皮也无所谓了。她的人生缺的是一个男人，而不是余莉莉。



这时许冬生走过来拉住小米的手，问道，怎么了？

滚你妈逼，没你事儿！余莉莉伸手就推了许冬生一把。

许冬生一愣神，刚要说什么，小米已经回身把许冬生拉住了，她说余莉莉你能不能对我男朋友放尊重点儿？你能不能学着尊重一下别人！我有跟任何人一起的自由和权利，你能不能别太自以为是……

许久的压抑终于得以爆发，释放。

吼完，小米觉得简直有种失重的轻松，好像一下子从余莉莉的阴影地下走出来了，站到了阳光下。

扬眉吐气。

余莉莉被小米骂得半天没吭声，良久苦笑，我靠，你……然后没再说出话来。
小米舒口气，终于也有这一天。

然后小米对许冬生说，咱们走吧。说完拉着许冬生的手，在余莉莉凌乱的眼神里离开了。

走了很远听到余莉莉大吼一句，李小米你个王八蛋！

小米没回头，笑了。终于翻脸了，真好。



但是两天后，余莉莉还是来找了小米一次，她说咱俩别为一个男的翻行不？许冬生不值得你这样……

小米说，为啥？他勾搭你了？

这句话一脱口她就后悔了，还用问吗？是个男的谁不想上余莉莉。那她接下来要怎么办？

但是余莉莉愣一下说，没。我也没有证据，但我觉得这个许冬生水很深……

得了！小米如释重负，飞快地打断了余莉莉。你不是总说我找的男人都是狗屎吗？你眼里我就不配找个好男人对吧？好不容易来了个许冬生，你也非得在这说七说八……好吧不管他是啥样的，我认了，他是这么多年第一个没有因为你而忽略我的男人，他宠我，他让我知道了什么是谈恋爱。他对我好就够了，至于他水深不深我不想知道……余莉莉我不想再当你的绿叶，也不想成天罩在你的影子下，我有我自己的生活……

余莉莉张了张嘴，终于什么也没再说，离开了。


6

那次之后小米没再见过余莉莉，偶尔她也觉得自己可能有点过分，但更多是轻松。

许冬生变得有点儿忙，到处跑，有时四五天见不着，说，男人嘛，总归先立业的。

小米理解。



许冬生是在小米27岁生日后第二天失联的，电话不通，家里一直没人。

两天后，小米快急疯了，起了一嘴的泡。突然意识到，她没有许冬生家人的联系方式，几乎想到报警，最后想起当初饭局上许冬生那个朋友。

终于辗转联系到，却得到许冬生因合伙盗窃车内财物被抓的消息。

小米不能相信，怎么可能？

那男的说，我也刚知道，这家伙这些年在外面混得狗屁不是，有两年傍了一个女人，被人家老公发现后打了个半死，欠着一屁股赌债，这是没办法了，听说弄了有几十万，估计不会判轻了……

小米傻住了。



托了人，小米在拘留所见到了许冬生。不复往日倜傥风流，整个人颓败不堪。
很没出息地，小米竟然心疼了一下。

他说你来干嘛？

小米说为什么呀？

许冬生笑笑，哪有为什么？作到头了呗。

我是说，你和我一起为什么呀？

许冬生又笑，本来是想在你那里弄点儿钱的，你不是在万家地产做出纳嘛。就为这。

小米心里刺了一下。


七

可是，干嘛没下手呢？没准为了你，我会那么干，挪用公款，或者倾家荡产。

没来得及。那次看完电影碰到余莉莉之后，她领了仨男人的来找我，说只要我敢跟你耍花招，她让我后半辈子生不如死。许冬生说，我觉得她干得上来。

那干嘛不干脆跟我分了？小米说，这样多累啊。

余莉莉不让啊。还说只能你扔了我，我不能主动扔你。许冬生说，她势力大，我惹不起她。她怎么这么护着你啊，她是不是双性恋，对你有意思？李小米你给我说实话。



小米没接许冬生的话，她想了想，最后问了一句，许冬生，你对我，就没有一点真心吗？

许冬生愣了一下，转开头去，没回答。

小米没再等，起身走了。

走出拘留所，小米给余莉莉发了个微信：终归，我要自己面对我的人生，余莉莉，再见吧。

片刻，余莉莉回过来：再也不见。

余莉莉当然不是双性恋，她对她是纯粹的呵护，纯粹的暖，这点小米再也明白不过。但她不能继续和她在一起了。她太耀眼，耀眼到已经成为负压，她对她太好，好到也已经成了负压。

而她需要独立地完整地活着，而不是作为附属或附庸存在。



删了微信，删了余莉莉和许冬生的名字，小米抬头看了看阳光，忽然想起小时候看过的一首诗：你是一件破旧的衣衫，你是把我绊倒的竹竿……

都是躲不过去的，余莉莉，或者许冬生，经历了他们，她李小米才会真的成为李小米。

所以，她不想再爱余莉莉，也没有去恨许冬生。她只是把他们都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