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苦会驱使人往内心深处走，给自己的伤痛一份祝福，给过去的自己一个拥抱。



meiya：

你好！

我有极其严重的家庭问题。有时我甚至觉得如果父母都死了，再也不会出现在我的生活里，我会变得无比轻松吧。不是快乐，是轻松，是呼的一声把积压多年的东西吐出去……这是多么舒心的事情啊。如果我没有坚持学习，不断剖析、接受和约束自我，恐怕我随时都想杀了他们，这样我就解脱了。


我的家庭不存在离异或是家暴这样的问题，让我忍受不了的是：他们不爱我。

一个农民的儿子和一个工人的女儿，他们在年轻时相亲相识，在一床新被单和两双新胶鞋的物质基础上，父母就这样结婚了。我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爱情，但我相信一开始他们的关系一定有异性之间最基础、最原始的激情。一年后姐姐出生了，她从小体弱多病，又是女孩，在男尊女卑、传宗接代留根苗的老思想下，他们要了二胎，也就是我。可惜老天爷没有给我“苗苗”，所以我一出生就背负了他们的所有埋怨。他说，又是女孩，没有奋斗的目标了。她说，就是因为你，你爸窝囊了一辈子。当然，今天的我已经明白这是软弱无能的两个人把所有的不如意都推脱到一个孩子的身上。我承担，我经历，可是我也好想哭，我内心总有一块阴暗处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举几个例子吧：

1.我高考的时候，父亲被处分待业。他喝下一瓶又一瓶的烈酒以发泄所有的不满、屈辱、愤恨，醉后便在家里大闹。那时我在外地读书，每天接到家里满怀怨气的哭闹电话。我承受着，劝说着，同时也在内心埋下了恨的根。


2.大二时家里好了一点，但我的母亲发现她虚脱的婚姻和灵魂终于有了一个出气孔。她开始向我抱怨各种生活琐事。她从来没有想过我还只是个孩子，有些东西我根本承受不了。我甚至一直认为他们是我的耻辱，因为我一直在背负他们的东西。


3.大三那年，有天我躺在沙发床上，父亲在旁边的大床上要求母亲和他做爱，母亲不同意，说孩子回来了。父亲生气地吼道：这是我的家，她算什么东西。于是在我和母亲的哭泣声中，他们完成了性交。这件事就像尖刀般在我心上刺下了伤口，我一辈子都无法忘记。


我恨父亲，恨他的自私、软弱，恨他不把我当人看。

我也恨我母亲，十年来我一直是她的情感垃圾桶，刚开始我同情她，一直保护她，呵护她，极力满足她的欲望。可后来我承受不住了，开始跟她辩驳，跟她争吵。她错在不了解我，她根本不应该告诉我她的痛苦。自始至终，她都只是自我地去怜悯自己，而我于她，只是物件，一个垃圾桶，或是一个比拼虚荣的存在。在被金钱和权势诱惑的人面前，我这个辛苦赚干净钱的女儿无能到极点，根本不如亲戚家一个靠陪酒、找干爹从而有钱有车的酒店小姐。



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之前我为了满足他们，不断地委屈自己，无非是想得到一点爱，很傻吧？我醒悟后，开始努力控制自己，宣泄自己。我不再做母亲的垃圾桶，不再去满足她那些无理的欲望。

可是我发现情况并没好转。当我觉得好受一点时，他们就不能适应、不能承受了，因为二十多年来一直把我当物件使，如今受到违抗，他们就不停地给我打电话，哭骂我不孝。现在我一听到电话铃声就哆嗦，为了逃避他们而不敢接电话。


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如果他们死了，我就解脱了。这么多年，他们对我的态度，我一直默默承担，直到我身心达到极限。这让我身疲心累，内心的创伤永远都不能复原，除了结束我们之间这段畸形的关系外，我还想讨回来。这样我的心才能平静吧。


我该如何对待我的家庭、这段关系，又该如何安抚自己的内心？



meiya

昨天接到一个女友H的倾诉电话，她的母亲知道她和男友分手后反复劝她复合，劝说无效后就跑去女孩的好友家里哭诉她的不孝，抱怨她们家的种种问题。H都快被自己的母亲搞崩溃了。这事对她造成了很大的伤害，但这并不是第一次。她母亲曾经不停地逼迫她去相亲，甚至要求她嫁给一个大她近二十岁的男人，说这样的男人可以给她买房买车，让她衣食无忧，可H根本就不喜欢这个男人。她母亲为了把她弄去美国，逼她签一个假的财产证明，说要是去美国洗盘子，两年后就可以回来买房了，比在中国当白领强。这些事情都在H的抗争下流产了，但是过程对她来说很痛苦，她觉得自己的母亲就只想把自己卖个好价钱。


H和自己的母亲住在两室一厅的出租屋里，工作近七年的她，赚的钱也不少，但所有钱都上交给了母亲，自己身无分文。不给，她母亲就哭闹着骂她不孝；若是给了，母亲不是因为盲目、贪婪被人骗了钱，就是因为拿去搞没谱的投资，最后血本无归。曾经H为了和母亲分开住，出去找过房子，她母亲就写遗书，闹自杀。母亲把成为有钱人的梦想全部寄托在了女儿身上，逼迫女儿努力赚钱，且动不动就“使性子”，对她进行辱骂和人身攻击，说她没用又无能、一无是处还嫁不出去，各种难听的话都有。H身材修长，长相中上，曾在新加坡留学一年，英文流利，喜欢看书，工作能力又出色，追她的人其实一直都不少，但无论她做什么，她的母亲都打击她，她的自尊和信心每次刚一重建起来，就马上被母亲无情击碎，她觉得如果没有母亲，生活会幸福很多……


父亲和母亲这样的词汇总是给人伟大的感觉，父母应该是孩子的避风港，是孩子的老师和榜样，是孩子建立性格、养成习惯的摇篮。他们应该像雨伞一样保护自己的孩子免受外界的伤害，但讽刺的是，他们却往往是第一个伤害孩子的人。并不是每个人都适合组建家庭、善于为人父母。好父母并非天成，而是需要努力学习才能做到的。很多时候，家是孩子无法逃脱的痛苦深渊，中国社会却对此缺乏认识。


从上述故事中，不难看出父母与孩子的角色颠倒了，父母成了任意妄为、无理取闹、随心所欲并且爱发脾气的“小孩”；而孩子成了照料父母生活、满足父母欲望、自制力强大、不断自我牺牲的“家长”。


颠倒的亲子关系在生活中并不少见，具体的形式也有很多，有的很明显，有的很隐蔽。我在这里只谈三种：一种是父母忍不住对孩子宣泄自己的情绪，如愤怒、沮丧、绝望等，对孩子进行辱骂、人身攻击、语言暴力甚至身体虐待；另一种是不停地向孩子倾诉自己生活上的苦恼，比如工作上的问题，夫妻关系的问题等，让孩子去承受父母负面的情绪；还有一种则是通过各种恐吓、自残的手段，如哭闹、绝食、自杀，让孩子满足自己的要求。第一种和第三种在形式上是很明显的。举个很常见的例子：5岁孩子和父母逛街，孩子想吃冰激凌，但是父母没带钱。孩子就开始发脾气，爸爸去抱孩子，孩子就用拳头打爸爸，然后坐在地上打滚哭闹，大喊：我要吃冰激凌，我要冰激凌。父母一直要求他起来，他说：你们不给我买冰激凌，我就不起来。父母不为所动，他便采用更激烈的方法，看到路边有根电线杆，他跑过去抱住电线杆说：你们不给我买，我就撞死好了！


这个例子中谁是大人，谁是小孩一目了然。在亲子关系中，有不少父母就像上面的“孩子”一样，向自己的儿女乱发脾气，甚至威胁恐吓。我有个朋友的妈妈，因为女儿出差回来没有给她带礼物就躺在床上生气，不吃饭，闹绝食。女儿做好鸡汤端到床前，她母亲也一把打翻，最后女儿买了个1000块的包包送给妈妈，妈妈才高兴起床。像哄孩子一样哄父母开心，应该是不少子女都有的体会。


第二种比较不易看出来。在心理学上讲，孩子都是爱父母的，他们天生乐于帮助父母，喜欢化解父母的苦恼。但是如果孩子太小，或者自身能力不足，做不了任何事情时，父母却依旧不停地向他们倾倒情绪垃圾，那他们只能被父母的苦恼所折磨。就像来信中的这位女孩，她的母亲不停地向她倾倒生活中的苦恼，夫妻间的矛盾，她根本无力消化，长期地背负着这些垃圾，被压得喘不过气。


这里我想重点谈谈语言暴力。

父母对孩子的人身攻击和辱骂会严重伤害孩子的心灵，来信中“想杀父母”的小姐（为了方便表述，以下成为A小姐）之所以对父母有如此深的怨恨就是因为如此。语言不只是声音、声调、字词句的组合，也不单是一种沟通工具，其背后隐藏的是说话者的态度、价值观以及文化体系。语言决定了我们与他人之间关系的亲疏好坏。婴幼儿以及他们父母的语言里总是会有许多简单的叠词，温柔、可爱、充满童趣和好奇。而那些热恋时期的恋人们，说的语言则常常充满爱、甜蜜以及性冲动的激情。语言的力量是不可估量的。一句批判的话会使关系断裂，一句肯定的话也能让关系变得亲密。语言既可以伤害和毁灭一个人，也可以激励、拯救甚至造就一个人。


在美国南部乡下多年前的一个晚上，一位母亲精心准备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准备叫儿子吃饭。这时，外面突然下起了大雨，小男孩没有听妈妈的招呼，而是跑到外面疯玩起来，在雨地里打滚、嬉闹，刚穿上的新衣转眼间就沾满了泥巴。他边跳边开心地对妈妈说：“妈妈，我要跳到月球上去。”妈妈并没有指责他，只淡淡地说了句：“好啊，只是你别忘了从月球上跳回来，回家吃晚饭！”


后来，这个男孩长大了，他真的上了月球。他就是阿姆斯特朗——第一个登陆月球的美国人。当阿姆斯特朗从月球返回地球时，记者采访他：“此时此刻你最想说的话是什么？”阿姆斯特朗回答说：“我想对妈妈说，我从月球上回来了，我想回家吃晚饭！”


阿姆斯特朗儿时的梦想变成了现实，与他有一位懂得尊重孩子、呵护孩子纯真幻想的母亲是分不开的。这就是语言的魔力。如果当初他的妈妈对着他大吼，用耻笑和恐吓的方式回应他：你神经病啊，还不赶快给我回家，小心我打断你的腿！阿姆斯特朗还能成为登月者吗？


我上初中时写的作文，常常获得语文老师的赞赏，她曾经推荐我去参加市里的作文竞赛，还获了奖。她很鼓励我阅读课外书籍，即便在中考前夕，我因为课外阅读占用了太多时间而使数学成绩下降时，她也没有严厉地批评我，找我谈话时始终带着温柔和爱护。如果没有当年老师的肯定，没有她用心呵护我对写作和阅读的热爱，我想我今天出不了书。


A小姐和我的朋友H小姐都遭受到父母激烈的语言暴力，那些辱骂、讽刺传达出的是父母对她们的不尊重、不信任、鄙视和厌弃……这些语言会不停地打击她们的自尊心、自信心甚至“爱”的能力的培养。A小姐如今一听到电话铃声就紧张正是父母语言暴力的结果。电话在这里是个非常有隐喻意义的物品，代表着她和母亲的沟通方式，而A小姐面对电话的态度则说明她们之间的沟通方式是她不想要的。



这些小故事印证了心理学叙事治疗的理论：语言不是反映真实，语言是创造真实。

一句好话背后蕴藏的是父母对孩子的尊重、信任和深深的爱。如果父母能够意识到送给孩子最好的礼物是肯定的话语，最大的伤害是批判的话语，并做到躬亲实践，孩子肯定会从中获得幸福。所有孩子内心最深处都是希望从父母那里获得爱、信任与祝福的（如此简单的愿望却往往落空），这也是A小姐和H小姐在遭受父母给予她们的痛苦时还没有放弃父母的原因。因为她们还爱着父母，依然渴望得到父母的肯定与认同，只有这样，她们的内心才能获得安宁与平静。她们是正在遭受痛苦却不放弃的灵魂，让我非常感动又钦佩。


接下来谈谈作为子女该如何处理这种亲子关系错位颠倒的问题。

（1）反对、争吵与抗争。

网上有个小组叫“父母皆祸害”，组员人数超过6万，可以想象有多少人受到过来自父母的伤害。当然我并不同意“父母皆祸害”这一观点，大多数父母都是非常优秀和伟大的。但是我比较同意他们小组的说明：“反对不是目的，而是一种积极手段，为的是个人向社会化进一步发展，达到自身素质的完善。我们不是不尽孝道，我们只想生活得更好。在孝敬的前提下，抵御腐朽、无知、无理取闹的父母的束缚和戕害。这一点需要技巧，我们共同探讨。”面对像小孩一样的父母，子女千万不能纵容，越是纵容，父母的孩子气行为只会变本加厉，应该采用积极的对抗方式。所谓的积极对抗不是说为了反对而反对，为了争吵而争吵，而是明确这些反对、争吵与抗争只是手段，目的是为了自己更幸福地生活，这些争吵要讲究方法和技巧。

a.子女要明白一点，争吵不是坏事。

我们中国人受到“以和为贵”的思想毒害很深，非常惧怕亲密关系中或者家庭内部的争吵。实际上争吵的作用巨大。在亲密关系中，无论亲子关系还是伴侣关系，争吵其实是表达个人意见，处理负面情绪的方法之一。如果个人的意愿没有表达，负面情绪没有得到宣泄和处理，很多东西就压抑着，虽然表面和气，实质关系却变得越来越冷漠和疏离。吵架不能修复关系，但它是一种态度，是双方想修复关系的一种尝试。可以这样理解：我要是对你和我们的关系都绝望了，还和你吵个屁啊，赶紧分开得了，毕竟吵架是很费体力和脑力的一件事。所以，吵架比打架、战争好，吵架比老死不相往来好。


b.吵架要有技巧，掌握平衡的艺术。

许多恋人都是经由大大小小的吵架来了解对方，并随之做出适当的理解，最后双方关系会走向成熟和稳定，但前提是他们的吵架不是以分手为目的的，而是建设性的，即他们的关系能够在冲突中存活下来。所以当孩子气的父母对子女提出各种非理性的要求时，子女和父母的吵架要控制好冲突的规模和强度，有的时候吵吵就差不多了，见好就收，不要付诸行动去逃避、断绝亲子关系甚至做出傻事。要是能够抱着建设性的想法，在吵架中解决一些问题就再好不过了。


我身边有个比较成功的案例，这位女友通过不断的积极反对、争吵与抗争理顺了与父母颠倒的亲子关系。在她很小的时候，父母就离婚了，她与母亲一起生活，父亲没有给过一分抚养费。她十一二岁就离家独自求学，在研究所毕业后找到了很不错的工作，事业也开始蒸蒸日上。工作后，她每个月都寄钱给妈妈，带妈妈去旅行购物，对母亲有求必应，甚至在老家给妈妈买了房。但自己在大城市的生活却很节俭辛苦。后来她决定改变，每个月都留一些钱给自己，去学习一些课程，改善生活品质，对自己好一点。但她的妈妈开始指责她自私不孝，说各种难听的话。她不停地与母亲争吵、抗争，诉说自己生活的艰难和辛苦，诉说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和愿景。后来，她的母亲又开始逼迫她去相亲、结婚，两个人还是继续争吵。母女俩也曾伤心流泪，也曾失声痛哭，但是因为爱和彼此在乎，最后她的母亲对她说：你要对自己好，想要什么就买什么。只要你开心幸福就好，妈妈不强迫你了，你喜欢怎样生活就怎样生活。后来没有养育过她的父亲向她要钱，她拒绝，父亲骂她，她反驳：你有什么资格向我要钱，你很早就离开我了，你养育过我吗？我需要父亲的时候你在身边吗？从此，她的父亲再也没有向她要过钱。


（2）没有敌意的坚决。

“没有敌意的坚决，不含诱惑的深情。”这是精神分析理论家科胡特所说的。我理解的意思是：我拒绝你时，我的态度很坚决但并不含敌意；我爱你时是无条件的，不会诱惑你来我满足我自己的需求。科胡特说：在孩子的经验里，创伤与恰到好处的挫折只是程度上的差别。这个不同点在于一个母亲严厉地喊“不”，而另一个则是温柔地说“不”。或者说这个不同点在于一个是令人恐惧的禁止，另一个是具有教育意义的经历。就像对于孩子的大吵大闹，一个父亲还以敌对的暴怒，而另一个父亲抱住孩子并安抚他——坚定却没有攻击性，充满爱意却不诱惑。这个不同点还在于一个是不妥协地禁止，只强调孩子不能要什么或不许做什么；而另一个是对被禁止的事物和活动提供可以接受的替代品。


面对像小孩一样的父母，子女要做到“没有敌意的坚决”。用前面孩子要买冰激凌但父母没应允的例子来解释。面对小孩满地打滚耍无赖时，没有敌意的父母就会阻止他，如果阻止不了，就会在旁边看着孩子，继续让孩子哭闹，等着小孩结束，父母始终态度温柔但立场明确又坚定，不屈服于小孩的压力。这就是没有敌意的禁止。有敌意的父母会立马暴怒，利用暴力手段让孩子停止哭闹或者撤销要求，这就是有敌意的禁止。


这里面有两点很重要：

a.清晰的界限。

“我们是不会给你买的，因为没带钱。”

b.用温和而坚定的态度去坚守界限。

“我们虽然拒绝你，但是我们还是爱你的，不会愤怒地用攻击去回应你的任性。”

在颠倒的亲子关系中，面对孩子气的父母，子女该给父母一条清晰的界限：你什么能要求我，什么不能要求我，哪些我能够满足你，哪些我不能够满足你，并且努力去守卫住这条界限。当父母胡搅蛮缠，意欲破坏这条界限时，孩子的态度应该是成熟、温和并坚定不移的。那么父母所有的撒泼、任性和孩子气都会像打在一团始终不会改变的棉花上，这也不会对双方的关系造成巨大的伤害。A小姐和H小姐在拒绝父母的要求时并没有做到这一点，从而让孩子气的父母一再打破她们的底线，于是两人不断地败退下来，让自己生活在痛苦不堪之中。但是要做到“没有敌意的坚决”并非易事，这需要对自己有清楚的认识并树立起明确的底线，还要抵抗得了父母施加的压力和痛苦。


（3）决裂也是一种选择。

面对孩子化的父母的长期折磨与骚扰，与父母断绝关系，老死不相往来是子女最后的选择。“抗争”与“没有敌意的坚决”的应用其实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前提，那就是：父母还是爱孩子的，他们的内心深处还是希望孩子快乐幸福，并在乎与孩子的关系。有的人会说：这不是废话吗？没有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但是事实上，并不是所有的父母都爱自己的孩子。


“没有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武志红说这是天下无数谎言中的NO.1。

这里我省略成千上万个父母残暴虐待自己孩子的案例。在那些对孩子进行残酷身心灵虐待的父母心中，没有对孩子的爱，只有人性中最可怕的恶毒。他们认定自己生下了孩子，这个孩子便是自己的所属物，所以一生都要为了自己的需求服务，孩子充当供自己发泄怒火的工具也是天经地义。面对这样的父母，孩子不要妄想感化他们，而是应该选择与之决裂。要想免于伤害，离开他们才是明智之举。


（4）重新解构过去的伤痛，为了更好的自己而选择原谅。

记忆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不断发生改变，我们对过去的解读也会随着一个人的成长而改变。我出生在农村，母亲不喜欢干家务，而我从小被教育成“听话懂事”的孩子，所以寒暑假或者周末从寄宿学校回家，我都主动帮母亲做许多家务，诸如做饭、煮菜、洗衣、打扫、喂养家禽等。尽管是自己主观的选择，但是多年来，我的心中一直对母亲有怨言：其他孩子放学回家后什么都不用干，为什么只有我要干这么多活。后来，我也渐渐意识到，我主动干活的背后还有更深层的原因：我是为了获得父母更多的赞赏，更多的爱和关注。我的心中也隐藏着恐惧：如果我不干活，我的父母会不会就不再爱我了，也不会让我继续读书。后来，我考上外地的大学，参加工作，常忘记给我的母亲打电话，与她电话聊天时我也往往心不在焉，接到她的电话也常常让我心烦。直到今日，我才重新解读自己的过去，开始理解她。她与我父亲白手起家，养育了一双儿女，她为我付出了自己所能付出的一切。我也发现：一方面，从小到大帮父母干家务活是我自己主动选择的结果，家长并没有逼迫我，而我期望依靠多干家务得到父母更多的关爱，这也是我自己的一厢情愿，并没有与父母沟通过，可以说这是一种自恋幻觉。另一方面，因为从小干家务活的磨炼，我受益匪浅，这让我成为更独立、生活能力更强的人。而且我对母亲的埋怨有偏见也有少不更事的自私，对她的爱既缺乏感恩也缺乏理解。


电影《无暇心灵的永恒阳光》也讲了一个与记忆有关的事情。约尔和克莱门汀是一对普通情侣，两个人的日子既有甜蜜也有争吵。冲动的克莱门汀受不了二人交往中争吵的痛苦，到“忘情诊所”把关于约尔的记忆删除得一干二净。约尔无法原谅克莱门汀的任性，也无法忍受失去她的痛苦，所以他也去“忘情诊所”消除了关于克莱门汀的记忆。随着记忆清除程序开始启动，约尔在自己的记忆中游走，他发现和克莱斯汀一起度过的那些时光，无论是痛苦还是甜蜜，都弥足珍贵，他并不想忘记这个自己深爱的女人。于是他开始挽救自己的记忆，在“意识”中拉着女孩四处躲藏潜逃，企图保留这一份不完美但美好的记忆。


记忆是流动的，可以不断被重新认识和解读。你怎么解读你的记忆和过去，将对你的现在和未来有重要的影响。

给我写信的A小姐，一次次在废墟中建立起自尊和信心的H小姐，你们经受了这么多磨难却依然活得精彩，依然不放弃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与追求，你们是如何做到的？是什么阻止你们去抛弃和杀害父母？我真的好佩服你们，你们让我看到勇敢、坚强、独立、充满韧性的女性，迸发出生命的激情，绽放出夺目的光彩。我相信如果你们以后有了孩子，他们一定会过得幸福快乐，因为他们的母亲特别了不起。


你们的父母既让你们遭受痛苦，也造就了现在如此强大的你们。H小姐在电话里说：我妈这样打击我，我居然还能活下去，也真是奇迹。尼采说：凡不能毁灭我的，将使我更强大。托利说：受苦会驱使人往内心深处走。这不是自我麻痹，也不是犬儒主义，而是换一个角度看问题，重新解读自己的伤痛，给自己的伤痛一份祝福，给过去的自己一个拥抱。


过去的伤痛已经过去了，希望A小姐你能放下心中的仇恨和想杀死父母的心魔，唯有放下和原谅才有出路，执念只会伤害自己和身边最在乎的人。也许能不能被你原谅，他/她并不在乎，但是这对你来说却很重要——苦执与仇恨只会给你带来更多痛苦与煎熬，原谅他人才是对自己的解放与救赎。这样，你的内心才有可能痊愈，最终领悟爱与被爱的真谛。


祝你幸福，愿正在受苦、但不放弃的灵魂看见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