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 缠枝莲 一 荫小蒙的恐怖生活是从看段裕民的短信开始的。 本来，她最讨厌翻看男人短信的女人，但女友小妖说，亲爱的，看过冯小刚电影《手机》吧，男人的外遇都是从手机开始的。 何况现在段裕民正是最好的年龄，三十三岁，炙手可热的正处级干部，而且是区局班子的后选人，重要的是，段裕民还有几分姿色，在电视上露面时，有人就指着说，这不年轻版的濮存昕吗？ 担心并不是多余的。 为此，荫小蒙想去电信局调段裕民的电话单子，又觉得太小人，这种事情，一旦败露，夫妻关系就危险了，他们从大学同学到夫妻，期间历经的事情也不少，荫小蒙是大四期间怀孕的，当时是吓坏了，因为面临开除的危险，好在段裕民镇定，说，没事，毕业立刻结婚。 荫小蒙那时就知道，段裕民是个镇定冷静的人，不镇定不冷静也和她一样慌了手脚？只能把事情搞坏，或者根本不负责，她说不定得自杀了。但她们却皆大欢喜，早早有了儿子，段裕民的事业还特别一帆风顺，段裕民说过很多次，荫小蒙，你就是我的福星。 论长相，荫小蒙配不上段裕民。段裕民有一种天生的风日洒然，因为两个人是老乡，所以，一上大学就在一起了。她一直以为她和段裕民是爱情，结婚生子了还不是爱情吗？有了条件之后，她也跑美容院健身房，可只去那些中档的，太贵的地方，她舍不得。毕竟是从小城镇出来的女子。 所以，当她翻看到段裕民的短信时，她恐怖了。 原来，居然是真的！ 那天段裕民喝多了，她帮他脱了鞋，然后扶他上了床，没有十分钟，他就沉沉睡去了，其实这一天是他和她的结婚纪念日，但是他居然一点不记得，从前他记得很清楚，而且还记得手机提醒，但这两年，他根本不曾提起。 如果不是手机短信提示音响起，荫小蒙想，她也洗洗睡了。 但短信声此起彼伏地来了，她忽然想起小妖说过的话，于是，拿起了段裕民的手机。 “想我了吗？我想你想得睡不着。白天想你拿不动针，到夜晚想你吹不灭灯，宝贝，我现在根本睡不着，你是不是还在喝酒呀，少喝呀，喝多了，没性欲的。” 荫小蒙只觉得五雷轰顶，这个短信，一目了然。 她哆嗦着，再读了一遍，前面是抒情，后面是心疼，他与这个女个一定有了鱼水之欢，不然，怎么会提到性欲！ 天知道她为什么要给这个女人回短信，荫小蒙以段裕民的口吻回了短信：“宝贝，我也在想你。” “那你来找我！”没有十秒钟，短信又回来了！ 开始荫小蒙还疑心是发错的，看来，根本不是！ “可我回家了，明天见吧，好吗？” “不行，我想你了，想看你一眼，你出来，我开着车呢，在你家楼下转悠呢，我这么对你痴情，你不能辜负我。” 荫小蒙的手哆嗦得更厉害了，兵临城下了。居然。那个女人，就在他们楼下，还半夜开着车，还想看段裕民一眼。 她把电话打了过去，是，她不能控制自己，她快疯了！ 那个女人声音很好听，张嘴就叫了段裕民的小名，她居然知道了他的小名：“宝祥，你快下来，你必须亲我一下。” 荫小蒙声音颤抖地说：“段裕民喝多了，我亲你吧。” 二 荫小蒙把段裕民叫醒了。段裕民很气恼，喝得太高了，所以，迷迷糊糊地说，干什么？明天行不行。 不行。荫小蒙很冷静地说。那个叫杨燕的女人在接到荫小蒙电话后就关了机，再打还是关机。 怎么啦？搞什么搞？我明天还有会！ 明天我们去离婚吧，荫小蒙说。离婚两个字说出来，她的眼泪也就跟着出来了，在知道荫小蒙怀孕后，段裕民紧紧地抱住她说，我会对你好一辈子的，我们结婚，一辈子也不离婚，永远在一起。 但现在，她忽然出了离婚两个字！ 离婚？段裕民醒了一半，到卫生间冲了个澡，荫小蒙扑过去，和他撕打着：段裕民，你混蛋，你骗我，你乱搞女人，你看看这些短信，你看看！我刚才还和那个叫杨燕的贱货通了电话，她吓跑了，你骗我，你真行啊你，我不和你过了，我们同归于尽……她说的话根本没有了逻辑，东一句西一句不算，嘴唇还哆嗦着，于她而言，这简直如晴天霹雳一样，怎么会这样？ 别闹了！段裕民吼了一声，不就一个杨燕吗？至于吗？你没看别的男人三个四个的情人，我不提离婚就不错了，你看看你，哪里还配得上我？ 这句话让荫小蒙一下子呆了。 甚至脸上的眼泪还那么明晃晃地挂着，可是，显得那样无耻，她本来以为他会吓坏了，会跪下来求她，像刚结婚的时候，她闹口，不吃东西，他怕胎儿没营养，于是开着玩笑跪下来求她：宝贝，多吃点，宝贝，就当是给儿子吃。 现在，他冷静地点了一支烟说，那都是应酬，都是玩，你别当真。 他居然让她别当真。 不过了！她说，明天去离婚！她使出最后的杀手锏！ 他更冷静：荫小蒙，我告诉你，这不是十年前了，现在离婚了你没人要，我随手一拣就是一个未婚的妙龄女子，你信不信？房子车子全归你，离婚是你说的，我没有逼你，你自己想清楚。 荫小蒙又怔住了，她没有想到，几年的行政干部当下来，段裕民彻底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如此绝情如此无情无义，她想，段裕民说得对，离婚于她而言没有半点好处，段裕民起身睡觉去了，她站起来，打开所有灯，然后开始砸东西，这些她亲手挑来的东西！为了这个家，她哪怕最小的细节都注意到了，就连一个小小的烟灰缸，也是她转了很多家小店淘来的。 但现在，一切显得如此多余。 在寂静的深夜，她砸东西的声音显得如此清洌，空洞洞，绝望而无聊。她以为段裕民会哄她，会说下次再也不了，那么她也许还心里好受些，但是，他不但不理她，而理直气壮，仿佛出轨是很正常的事情。 是啊，她为什么这么傻，一直以为她和他就是爱情，现在看来，他们顶多是婚姻，合作关系，如此而已。 她决定了，不离婚。耗下去，把他耗死，因为这样，她至少有钱花，段裕民的工资卡在她手上，虽然这不代表什么，可是，至少没有在别的女人手里。 三 日子仍然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他们没有离婚，但已经同床异梦，荫小蒙和段裕民分居了，她对他说，我想起你就恶心。她搬到另一间屋子去住，段裕民居然没有表示出异义，从前的夫妻生活亦很冷淡，一个月一次半次的，这次，彻底完结了。 荫小蒙也想开了，混吧，有多少家庭有爱情呢？问了问小妖，小妖说，我们家老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让我抓到好几回了，离吧，孩子受罪，不离吧，自己难受。话又说回来，离了找谁去？ 两个人有空就在一起研究如何对付男人，荫小蒙说，小妖，我们快成怨妇团了。小妖说，别那么傻了亲爱的，我早找情人了，允许他们找，就得允许咱找，凭什么闲着？荫小蒙呆了呆说，那样不是作贱爱情吗？ 小妖吐了一口烟圈：荫小蒙，你傻不傻呀，你还爱情爱情的，现在，就他妈爱情是个多余的东西，剩下的什么都有用，只有爱情没有用。如果你觉得身体寂寞，就去找情人，现在没有多少人谈爱情这个东西了。 荫小蒙心里空空荡荡的，这么多年来，她一直以为和段裕民深深相爱，并且，她为这个家付出了太多，现在，她不珍惜了，从前，儿子进门不换拖鞋她恨不得追着打他，现在，爱换不换！ 她不爱这个家了！ 这个家的角角落落全是她亲手打点的，但现在，段裕民毁了它！她为什么还要在这棵树上吊死！她三十多岁，长相一般，离了再找肯定难，只要她不提离婚，段裕民是不肯提的，因为涉及到他的政治前途，她早看出来了，那才是段裕民的命。 他们好象是一对合作伙伴，貌合神离，在儿子面前演出着，在外人面前演着戏，但谁都知道，他们的心是冷的，最重要的是，荫小蒙不明白段裕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骗她的！ 有一天她喝醉了，给他打电话，他说，我正开会，不要掏乱。 她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地问：段裕民，你对我还有没有一点真心？还有没有？你告诉我？！ 段裕民说，别闹了。挂断了电话。 再打过去，关机了。 她索性闹到底，跑到他的单位，找到他的领导，他的领导是市里的书记，一把手，她想，她什么都没有了，为什么还要装做幸福的样子？不，她不给他机会了，鱼死网破算了。因为他对她没了真心。 书记打着官腔，替段裕民解释着，可是荫小蒙知道，她的闹起到了作用，因为段裕民和一头狮子一样冲进家里，提起她就把她扔到沙发上——你把我搞臭了你就幸福了？告诉你荫小蒙，你更倒霉，比现在倒霉一千倍！ 荫小蒙冷笑一声，我现在已经倒死霉了，再多一千倍又如何？你睡别的女人，搞婚外情，我就要让你不得安宁！ 她和他，好象绝望的两头狮子，相互撕咬着，段裕民说再也不想看到她，宁愿她死，而她说，你以为我愿意看到你么？我宁愿你现在什么都不是！ 四 他们终于离婚了。闹得满城风雨了，好象不离都说不过去了。小妖也离了，因为丈夫发现她和一个年轻男子相好，坚决不能容忍，财产只给了小妖三分之一，小妖说，以为离了他活不了，告诉你，我会活得更好。说得时候咬牙切牙齿，但是却是一脸的泪痕。 段裕民很快就被派到下面一个乡镇里挂职，等于被闲置了。平时那些热络的和他联系的女人们也烟消云散了，荫小蒙仍然守着孩子和这个家，那次砸过东西后，家里没有再买那些小装饰品，没有心情了。 段裕民给她发过几条短信，无限地恨，他说，荫小蒙，我恨你，永远恨。她断送了他的大好前程，荫小蒙开始有一丝愧疚，后来也无所谓了，他断送她的可是大好的青春啊。 再后来，段裕民得了一场大病，险些要了命，整个人看人去比从前差了很多，一副人到中年的邋遢样子。荫小蒙遇到他后跟了他半天，半年之后，荫小蒙听说段裕民仍然一个人，于是带着孩子去乡镇里看他。 他一看到他们母子，眼睛就湿了。 孩子说，爸，你咋老不回家呢？ 段裕民抬起头看了一眼荫小蒙，然后就一把抱住了她和孩子，不管不顾地。荫小蒙的心情很复杂，推也不是，不推也不是。在象征性地反抗了一下后，她就倒进了那个熟悉的怀抱。 半年后他们复婚了，复婚后荫小蒙常常一个人在午夜的窗前发愣，觉得自己很傻冒：转了一大圈，又回到原地，还累得老公丢了前途，这不是傻是什么？ 当然，这个家还丢了一件东西，爱情。他们已经不再提起这两个字了，和婚姻比起来，它们显得多么渺茫。也许她和段裕民根本不会再有爱情，可是，他们之间有比这更坚固的关联，他们是一体的，谁也离不开谁，这就够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