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子的选择

情敌厮杀，并不是得到爱多的那一方胜利。

1

旧历新年，小熊出差上海。我不停打电话给他。想我吗？想那个吗？没有女人那个，你难受吗？有洗内裤吗？电话中的下流和粗鄙是一种意淫，虽然我们已相恋四年，却还保留着初恋时的小甜蜜。真是凑巧，没几日，我也被委派上海一周。我决定给他一个惊喜。

一下飞机，我直奔小熊下榻的酒店。

我一下子把自己扔到他怀里，“宝贝，你一想我，我就来啦！”

小熊似乎还没有从错愕中醒过来，浑浑噩噩地，抱我。我们纠缠着倒到床上，小熊的手指有些犹疑，却暗劲十足，从腿抚摸上来，带着不明所以的不悦。我闭着眼睛，心底发笑。这个老实巴交的男人，一定是还没有回过神来。

刚刚开始进入状态，门响了。一个女人在外面叫：“小熊，开门。”小熊一个激灵跳起来，同时摁住我。

我异常警觉，“那是谁？”小熊说：“一个追我的女人，都追到上海来了。”我要过去开门，小熊坚决不允，压低声音教育我，能躲则躲，不要去伤害别人。

这理由是如此的不充分，但是没有什么原因的，我听从了——我是从来没有经历过此等状况的女人，一时间脑子有些麻木，失却了思维能力。

外面的女人敲了一会儿，走了。

我缓过劲儿来，挣脱小熊，飞奔到门口，透过猫眼儿往外瞧。那背影，不是苏笑吗？我开始逼问小熊。她为什么会知道你的房号？她居然还找到这里来，太不对劲。

女人总是喜欢自欺，问题是明摆着的，但我还是要讨一个答案。反复的纠结和质问，我越来越清醒起来，这清醒令我抓狂。“那是苏笑吗，你们一定有一腿，从什么时候好上的？你说说说说说！”

小熊也崩溃掉，在我重复了一万句“你别拿我当白痴”之后，他终于默认，那就是苏笑。我立刻就蹦起来了。她是在我家小区门口开饭店的那个离婚老女人！我哭、踢他、打他，歇斯底里地狂叫：“她有什么好？！你就是找情人，也找个档次高的好不好？”

小熊脱口而出：“她对我特别好，人也很好……”我真是无语。如果你问一只雄癞蛤蟆美是什么，它会回答美就是它的雌蛤蟆。你还想和它争论吗？

他说：“她为我花过不少钱……”

我恍然明白过来。去年小熊要买车，明明钱不够，最后忽然就说领了一笔奖金。前年我俩买房子，没钱装修，小熊又是在紧要关头挣了一笔外快。这些钱一直来得令我生疑，原来都是另一个女人所予！

那种铺天盖地的屈辱，真是没有办法用语言形容。最终打败我的不是自己心爱男人的移情别恋，而是自己用着情敌凑了钱买的车，住着情敌凑了钱装的房，窝了一肚子的火不能挺直脊梁，更没有条件拿一沓人民币砸到她脸上！

我跌坐在床上，泪下。日子怎么会从天堂一下跌入地狱？

见我一言不发，小熊害怕了，迟疑着拉我的手，“都是她主动的，其实我跟她是没有什么感情的。你别这样，我发誓以后再不跟她见面……”说到最后，他也泪湿，“你若是不信，我现在打电话让她来，我们当你的面断了。我不能没有你。”看他喉结滑动，话说得诚恳，我仔细斟酌：这应是真的。他怎么会对这个老女人动真情呢？玩玩而已。他想娶的只有我。瞬间，我恨不能这苏笑立马出现，看看人家小熊现在这态度。

被爱是一个女人在情敌面前最耀武扬威的武器。

2

从上海回来，我的东西多得差点儿办不了托运——都是小熊买来示好的。衣服、鞋子、包包大扫荡，都不是什么名牌也用去了一万多块。经过他一周的告软，我们基本和好如初。

晚上到家，都懒得做饭，小熊说：“出去吃吧？”零分之一秒，我又想到那个令我如鲠在喉的苏笑。她的饭店曾经是我们的定点餐厅哎。

我说：“还去老地方吃。”

小熊错愕地看着我。我脸上浮起令自己都毛骨悚然的冷笑，“你这么有本事，以前去吃饭干吗还装模作样地买单？今天可以大大方方地不买。”小熊面有愧色，“别净说风凉话。”我轻蔑地哼一声，越想越来气。这对狗男女过去拿我当傻子呢，亏得我还总赞她家的蟹黄豆腐好吃，四处推荐。

于是下了决心，死死挽住小熊，“我说去就去！我还不信了，开个饭店有什么了不起？就可以随便勾引别人男人了？”小熊被我拖到饭店门口，宁死不进去了。我来了劲，“以前你俩合伙在我面前演戏不是挺自如的吗？现在光明正大地去吃饭，反而害臊啦？反正她不知道已被我识破，你们可以继续演戏。”小熊说不过我，正郁闷着，苏笑出现了。她在吧台后面，有点吃惊地看着我俩，我则耀武扬威地看着她，顿了顿，我热情主动地打招呼：“苏老板，我们来啦。您不会觉得不舒服吧？”到底是老板娘，她立刻调整了笑容，绕出来招呼我们，“说的哪里话呀。请坐请坐。”小熊像块木头，不抬头，不吱声儿。苏笑给我们找了个临窗的位置，亲自倒茶。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直到她窘迫起来，不断偷偷打量我们，想把握这之间微妙的感觉。接着她大眼睛一闪，假模假样地问小熊：“脸色这么不好？跟老婆吵架啦？”我立刻抢过话头：“苏老板眼睛真毒！连这都看得出来！还不是有些骚货自不量力想跟我家小熊好。小熊在家泣血申诉再不跟那骚货来往。这不，我想想那鸟人赔了身子又赔钱，刚刚消了气。”苏笑敷衍道：“呵呵，看不出来啊。”此话说得我一头雾水。正准备跳起来继续这不见血肉的厮杀，忽然旁边有一男人大叫：“老板，结账有这么难吗？”苏笑立刻借机跑回吧台，比兔子还快。

我气定神闲地坐下来。瞟了一眼小熊，他额角闪烁，那是一层细密的汗。

不管怎么说，这一仗大获全胜。我把汤喝得呼呼噜噜地响。吃完，我去结账，苏笑正忙得不可开交，也没有过多应战。我看到她手腕上缠了块纱布。真是搞笑，她亲爱的面首把她抛弃了，她还闹过自杀吗？不等我发问，小熊就暗力十足，把我拖走了。

3

情敌这边已摆平，她大约再也不会找我家小熊了吧。我开始高枕无忧起来，心情越发云开日朗。

周末的早上，小熊睡得正酣，我忽然发现他手机在闪烁，那表示他有未读的消息。

趁他翻身，我像小偷一样把他的手机摸过来。短信是一个陌生手机号码发来的，上书：“我知道这对你是最艰难的抉择。其实一切顺其自然就好，因为别人未必就会听从你的抉择，比如我。”是谁，会把话说得这么有水平？我怒火中烧地摇醒小熊，质问他。小熊睡眼惺忪地坐起来，把这条短信看了五分钟，脸色一点一点变绿。

我揪住小熊问：“这是谁？”小熊咕噜了一句：“还能是谁。”我说：“苏笑？”他不作声。那就是她了。她是什么意思？她不听从被抛弃的抉择，难道还要哭着喊着要嫁我家小熊不成？骇人听闻哪。

我把手机摔到小熊面前，“现在打电话给她，看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小熊不依，到最后急得抓耳挠腮，“我对不起你行了吧！”我感到故事陷入迷局，不依不饶地追问：“为什么对不起我，如何对不起我了？你还在和她来往是吧？”然而始终没能问出个所以然来。我用小熊的手机，把电话拨过去，对方一听是个女声，就挂了。

我换衣服，准备出门去找苏笑理论。你一年近四十的人了，干吗还缠着我家小男人不放？小熊忽然从背后抱我，态度强硬起来，“你不能去找她，这些事情我自己会处理。你要去找她，我就走。”

我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他开始威胁我了。我以为我得到的爱是最多的，其实不是。我连这样一个女人都拼不过。我一点点掰开他的手，要清理东西，回家。小熊在我身后，只轻声说：“我们分开一段时间也好，彼此冷静一下。”

我拎着我的大包包，下楼去打车。看到楼下静静地泊着我们的车。这是用三个人的钱买来的。我忽然泪如雨落。我想我要离开他，我再也受不了这样的奇耻大辱了。

4

周一去上班，碰到网络部的小田，一见到我就大叫：“前几天去你说的那家饭店吃饭，菜倒是真的不错，就是老板娘很彪悍。遇到几个痞子想吃霸王餐，她勇敢地上去吵，最后打了起来，她手腕都被划伤了。”

苏笑？手腕划伤了？我很关切地问：“什么时候的事？”小田想了想，“上周三，我记得你出差了，要不然就叫你一起吃了。”我吓了一跳。我是遇到鬼了吗？上周三的晚上苏笑明明在上海！

我再次向小田确认，那天同去的同事也言之凿凿，真的是周三！

我有点懵。我开始仔细地回忆细节，关于我确信小熊跟苏笑有特殊关系之后的细节。没有任何事实可以证明那个与小熊暧昧的女人是苏笑。我那天在猫眼里看到的，也只是一个隐约的背影。是小熊模糊的态度，把我引向苏笑。可事实上那并不是她。小熊这样做是何用意呢？他在转移我的视线，他在隐藏真正的元凶。还有，他在让我看到他与苏笑今后都是清白之后，在我放下心来高枕无忧之时，为他自己和那个神秘女人赢得了时间。难怪有了那条短信，她说，别人也未必会听从你的抉择。因为连她都知道他在艰难抉择，只有我还被蒙在鼓里享受着成功的喜悦。

我沉浸在莫大的羞愧中，回不过神来。

快下班时，手机响，是小熊。他发了短信来：“晚上回来吧，我去接你。”我回短信：“怎么，你抉择好了？”他说：“我还是最爱你。”

我看着这条短信，直到看不清楚，眼底全是泪。原本以为情敌的厮杀，得到爱更多的那一个获了胜。原来，不管是哪一个，都是失败者。男人劈腿的核心不在于他爱谁更多，而在于他根本就应该去死，因为他没有把百分百的爱给你，所以他不配得到你的爱情。

我在电话中跟他说，我不关心你那个女人到底是谁，我只关心，我们的财产怎么分。房子、车子，我付了的钱应该还给我。

轮到小熊大骇了。他原本以为选择的权利只在他一人手里，志在必得。他问我：“你不是很喜欢跑到情敌面前去挑衅吗？现在你彻底赢了啊。我可以跟你交换手机，再不会有莫名的短信了。”

我冷笑，“情敌之间厮杀，最响亮的回击不是把一个犹豫不决的男人抢回来了，而是又找了一个更加叫情敌眼红的男人。”小熊愣了一下，沉默。

我坐下来，外面刮起了很大的风，树枝打在窗户上，发出令人心寒的响声。我脑子里有短暂的空白，却也如释重负。幸亏小熊是个骗子，在周周折折的事件中为我的成熟也赢得了时间。倘若一上来就是那个神秘女人出场，这场暗战必定要拼个你死我活，因为要争口气而忽略了核心内容。多少情敌变成血海深仇不都是这样开始的吗？男人在里面虽然没有坐收渔翁之利之嫌，却也成了他骄傲的资本——看，两个女人为我闹得不可开交，我真是魅力无穷啊。呃，小熊现在一定郁闷到了极点，情人的预言在女友身上应验，他罪有应得。

爱的小贴士

于女人而言，姿态那么重要。当一个男人小丑跳梁，而你并不稀罕他时，你就会变得优雅。一个做了龌龊事的男人在一个优雅的女人面前，只会更加自惭形秽。优雅是女人对龌龊男最有力的回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