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的人/她已有了爱人

从他们的眼神/说明了我不可能

每当听见/她或他说/我们

就像听见爱情/永恒的嘲笑声

身后的同学放起了这首陈小春的《我爱的人》，感觉正符合此时罗立如的心境。以前总是感叹，婉儿命途多舛，委身下嫁罗立如啊，孙仲君下手毒辣砍罗立如啊，袁承志好心教了罗立如一套独臂刀法啊……现在细细搜寻他的踪影，他是一个被断一臂而不卑不亢、武功平平却震慑全场的男人，他是一个为学到独臂刀法而喜上眉梢、欲拜师而不能的男人，他是一个喜欢师妹不敢说出口的男人……

我想，这恐怕是很多人现实生活中的状态吧，总在自己的舞台上打着酱油，暗暗喜欢一个姑娘不敢说出口，没什么通天彻地的本领，但面对残暴的强权时却又有一股不服输的血性。因为这种小人物，再没什么可拥有的了，只能拥有自己内心的尊严和骄傲。

《碧血剑》里到最后也没有给罗立如一个婚礼，对于他的交代，是袁承志海外扬威的随行人员之一。不过，这群随行人员里面也有焦婉儿，他俩的名字，是挨在一起的。最后他还是接受了吧，哪怕他成不了婉儿的最爱，哪怕是退而求其次的备胎，哪怕要做救场的垫背。

用句老土的话，放下了尊严、放下了骄傲、放下了个性，只是因为放不下你。

“你到底爱我什么”

从来没有如此艰难地开头过，因为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本篇的主人公。他名字很多，普通名字有石破天、史亿刀、石中坚，文青名字有石中玉，二逼名字有狗杂种、大粽子。叫其中任何一个，似乎都不准确而完整，不足以表达出《侠客行》主人公这个人的全部，但叫做《侠客行》X先生的爱情又过于拗口，所以我们将就下，还是以出现频率最高的“石破天”称呼他吧。

石破天这哥们儿从小与世隔绝，IQ、EQ、QQ等级常年维持在一星水准，除了新东方厨师学校外，又没有接受过什么系统教育。他是乔帮主“Stayhungry, stayfoolish”人生信条的坚定支持者。神马“求知若饥，虚心若愚”？对不起，石sir不认识这八个字，他一般翻译成“做个吃货，做个傻逼”。结果一堆高中文化，还进修了内功剑法，拿了本科、硕士文凭的家伙被大牛谢烟客虐得体无完肤，石破天同志却凭借厨师学校的本事和运气伺候得谢boss舒舒服服，练成了名字巨土、威力巨大的罗汉伏魔功。更加令人无法接受的是，正因为这家伙是个文盲，才能堪破四十多年来无人能懂的侠客行神功。如果说射雕时代，没老的老金还觉着知识改变命运，用《九阴真经》告诉我们掌握一门外语真的很重要。那么到了侠客行时代，发现学得好不如生得好的老金就在告诉我们，读书顶个鸟用！华夏大地上也有无数学校兴建了各种形态各异却带有人、书、鸟的雕像来表达这个思想。

一觉醒来，石破天同志突然从山区扶贫一线的全日制保姆变成了锦衣玉食的公司老总，想不认都不行。接着有女仆送上一碗花之前一个月伙食费都买不起的燕窝，再接下来，原来只能在草榴上看的美女偷偷跑过来献吻，非要给自己当女友。这不就是传说中宅男的四大理想吗：钞票多得不想要，不用干活光睡觉，美女脑子都坏掉，哭着喊着求我泡。除了《一千零一夜》，你还听过类似的童话吗？而这一切，不是美国梦也不是侠客梦，不过是因为有个人和他长得像。

如果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那么石破天之前倒真是生活在江湖之外。除了一个冒牌老妈和一个宅男老伯之外，他只有一条重名率奇高的叫做大黄的狗陪着。可以说，石破天是作为一个自然人而基本没有社会人属性的存在。他的社会人身份是因为长得像某个叫石中玉的小流氓而一夜之间接收了他的全部社会关系，当然其中还包括一些男女关系……

侍剑是第一个石破天童鞋自他疑似哥哥弟弟的石中玉那里继承来的美女，也是他的侍女。侍剑似乎对石破天有很强烈的戒心，貌似石中玉给她留下的不是什么好印象，但当她发现石破天真的不知道自己的时候，不由得心下难过，问道：“少爷，你真的不认得我了？不认得我侍剑了？”……侍剑头一低，突然眼泪滚了出来，泣道：“少爷，你……你不是装假骗我，真的忘了我么？”可见，侍剑内心是非常在乎石中玉的，哪怕他好色又猥琐。在侍剑与石破天的关系中，虽然侍剑后来发现石破天和石中玉大为不同，但她喜欢的仍然是石中玉，最多，喜欢的是石中玉4s版而不是石破天。

叮叮当当是石破天从石中玉那里继承来的第二个美女，她对石中玉也最为痴情。在石破天替代他存在时，叮叮当当甘冒奇险，为他偷了爷爷的武林奇宝玄冰碧火酒。石破天玩冰火两重天神奇内功玩大了却没死，这个酒是重要原因。但是我们看叮叮当当和丁不三祖孙俩并不像常见的无忌对三丰、阿绣对白自在一般亲热，“拍”的一声，丁当手中酒杯掉上船板，酒水溅得满裙都是。酒杯骨溜溜滚开，“咚”的一响，掉入了河中。她花容失色，全身发颤，拉住了石破天的手，低声道：“我爷爷来啦！”……丁当颤声道：“好像……好像只杀了一个。”。叮当和丁不三的关系，近似于温青青和三爷爷的关系，丁不三是完全可能为了一瓶酒杀掉叮当的！所以她如此害怕，那是年轻生命对死亡本能的恐惧。不怕死的人为你拔剑生死当然也足够令人动容了，但一个怕得要死的人却毅然决然地为你正视死亡，这就是爱情的火焰战胜了生命的本能。有一个人如此爱你，世上幸福莫过于此，然而，世上悲哀莫过于当你拥有这样一份爱情的时候却发现你不过是这份爱情的主人的替代品……从始至终，叮当的爱都是灌注在石中玉身上的，与石破天无关。

石中玉的爸妈认不出石破天，石中玉的仇人认不出石破天，最为讽刺的是，这两个一直爱着石中玉而不是石破天的人居然也一直没有发现石破天的原产地是华强北。那么，你爱我，爱的是什么？

如果我更换了一个名字，你还会爱我吗？

很多人会轻松地说，别傻了，当然爱。文艺点的还会来一句，“莎士比亚说过，玫瑰不叫玫瑰，依然芬芳如故。”二逼点的应该说，“关上灯都一样……”

如果我更换了我的发型，你还会爱我吗？

答案或许多半是肯定。

如果我更换了我的样子，你还会爱我吗？

这个问题一点也不奇幻，很现实，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多少人能够用行动回答这个问题？叮当可以，小龙女可以，还有吗？

那么接下来，如果我更换了我的灵魂，你还会爱我吗？你爱的究竟是谁？这个问题，叮当答不出来，侍剑答不出来，黑白双剑、白万剑乃至《侠客行》里绝大部分人物都答不出来。

阿绣却知道。

阿绣一双大眼睛在石破天脸上转了一转，眼色却甚是柔和，说道：“奶奶，相貌是有些像的，然而……然而决计不是。……石破天摇头道：“不是！人家都说我是长乐帮的什么石帮主，其实我一点也不是，半点也不是。唉，说来说去，谁也不信。”说着长长叹了口气，十分烦恼。阿绣低声道：“我相信你不是。”石破天大喜，叫道：“你当真相信我不是他？那……那好极了。只有你一个人，才相信。”

吴宇森导演的巅峰巨制《夺面双雄》讲述了两名对抗多年的死敌——FBI警探和黑社会老大阴差阳错地互换了样貌和声音的故事。约翰•特拉沃塔堂而皇之地占有了尼古拉斯凯奇的警探、丈夫和父亲的身份，而他的手下、妻子以及女儿居然对此毫无所知。在一起工作、生活了几年乃至几十年的人，最终识别朋友、亲人乃至爱人的唯一方式居然是刷脸！影片最后，尼古拉斯凯奇凭借旧时的情话以及血型检验证明了自己的身份。可是随着科技进步或者机缘巧合，血型可以造假甚至记忆都可以造假，那个时候怎么办？你会因为外界的改变而改变对我的爱么？你到底爱着我什么？日剧《Code blue》里面有这样一个故事：一对日本中年夫妇，生活无趣，丈夫每天对妻子呼来喝去。终于有一天，妻子忍受不了了，拿烟灰缸砸破了丈夫的脑袋，丈夫昏迷送到医院，检查发现丈夫的脑里已经有了一个很大的脑瘤。

医生给出两种治疗方案：1．选择开颅手术，切除彻底，但是因为脑瘤和大脑已经相互渗透，可能会失忆；2．选择放射线治疗，不会有后遗症，但是脑瘤可能再次复发。

妻子和丈夫还是选择了手术。

手术前一晚，妻子和护士聊起来，“他是对我一见钟情的。”

“噢？”

“见面后第二天就跟我求婚了——‘你能和我在一起吗？’”说着妻子笑了，“膝盖都在抖呢！”

手术之前，丈夫请求医生帮忙给妻子带话，“医生，万一我失忆的话，请告诉我老婆……我嘴笨，一直没告诉她……告诉她，我这辈子只要她一个……就算是重来一次……我也要和她过。”

手术后，丈夫果然失忆了。

当医生对醒来的丈夫指着妻子问：“你认识她吗？”

“不认识。”

醒来的那天，妻子照顾失忆的丈夫，而失忆的丈夫总说：

“对我这么亲切，谢谢您了。”

第二天，失忆的丈夫坐在轮椅上，出来散步，妻子正和医生聊天，彼此都点头致意，然后，失忆的丈夫继续被推着往前去。

“不好意思，等一下”，失忆的丈夫对护士说，并转过头，望向妻子，妻子望见，就走了过去。

于是，在白色基调的医院里，在阳光四溢的清晨，依然打着吊针的丈夫，依然需要呼吸管辅助的男人，嘴角不自然地抽搐着，膝盖不停地颤抖着说：“那个，虽然昨天才见面，请和我……请和我一起生活吧。”（此故事摘自一朋友的豆瓣日志。）

时移世易，人世变换，容颜老去，记忆消逝，茫茫人海中，多少人擦肩而过，我却依然不由自主与你相逢，再次在看见你的第一眼，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你我两人，所有防线土崩瓦解，不可自拔地爱上你。那么，我爱上的是你，而不是任何你的标签。

所有人在苦苦寻找自己的另一半时，都会考虑这样一个问题，“我爱的人是什么样的？”打开各种论坛的征友版，大家归纳自己爱人无非是，性别X、年龄XX-XX，身高XX以上、学历XX以上、XX地学习/工作为佳。我爱什么人，可以这样归纳么？

其实整部《侠客行》，都在讲这个问题。梅芳姑道：“当年我的容貌，和闵柔到底谁美？”石清伸手握住了妻子的手掌，踌躇半晌，道：“二十年前，你是武林中出名的美女，内子容貌虽然不恶，却不及你。”

梅芳姑又问：“当年我的武功和闵柔相比，是谁高强？”石清道：“你梅家拳家传的武学，又兼学了许多稀奇古怪的武功……”丁不四插口道：“什么稀奇古怪？那是你丁四爷爷得意的功夫，你自己不识，便少见多怪，见到骆驼说是马背肿！”石清道：“不错，你武功兼修丁梅二家之所长，当时内子未得上清观剑学的真谛，自是逊你一筹。”

梅芳姑又问：“然则文学一途，又是谁高？”石清道：“你会做诗填词，咱夫妇识字也是有限，如何比得上你！”

梅芳姑冷笑道：“想来针线之巧，烹饪之精，我是不及这位闵家妹子了。”石清仍是摇头，道：“内子一不会补衣，二不会裁衫，连炒鸡蛋也炒不好，如何及得上你千伶百俐的手段？”

梅芳姑什么都好，可石清爱的偏偏是闵柔。这没什么好奇怪的，梅芳姑把爱人当做一个机器，给这个机器制定了四大技术指标，然后在各项指标上全面、大幅超越闵柔，就觉得石清必须要爱上自己了。这说明她第一不懂爱情，第二不懂工程。

先说第二点，机器也不是指标越高就越好！“发动机是设计出来的，更是一次又一次地试验出来的，注意，我说的是试验而不是实验。说白了，发动机并不是各个部件最优的组合，而是一个综合考虑的结果。例如美国的F120，各方面全面超过F119，但为什么被军方弃用？最主要就是太超前了，生产维修成本较高，可靠性也不够。所以，请记住，最好的往往并不是最合适的，这一点，不仅对于爱情适用，对于发动机照样适用。”这是我一个师弟毕业一年时的感慨。你看，梅芳姑活了四十年，水平却比我师弟差远了。

再说第一点，你对爱人的所有指标、所有要求、所有标准的唯一作用，就是在你看见你爱人时被打得粉碎。这句话有个最有力的注脚，“在没有碰见他喜欢的男人之前，他一直以为自己喜欢女人。”

北宋流行乐坛教父秦观曾经讲过的一个故事也是这个道理。

说有个瞎了一只眼的性工作者，被一富二代包养了。结果其他富二代纷纷嘲笑这个富二代钱多、人傻、没品位。这个富二代一怒之下，在微博上宣称，“自余得若人，还视世之女子，无不余一目者。夫佳目，得一足矣，又奚以多为。”

就侠客行这门神功来说，它的本质就是内功流线图。可笑那么多超级高手、武林豪杰非要把它当成字看，当成字不够还要连成诗，连成诗不够还要加上各种注释。

爱情很简单，是被大家搞复杂了，别带着这个计、那个招地看，就应把图当图看，把人当人看。我爱的人是什么样的？就是一个让我感受到爱并施加爱的活人嘛。

爱你，就是当出现一个和你长得一模一样、血型一模一样、声音一模一样，乃至看了你的日记，对我们的事情记得比你还清楚的人，我依然可以坚定地像阿绣那样对你说：“我相信。”

还记得我们曾经/肩并肩一起走过那段繁华巷口/尽管你我是陌生人是过路人/但彼此还是感觉到了对方的/一个眼神一个心跳/一种意想不到的快乐/好像是一场梦境命中注定/你存在我深深的脑海里/我的梦里/我的心里/我的歌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