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错一个人，丢了一个世界

看了如此多武侠，能让我记得标题的也唯有《天龙八部》的一章——《塞上牛羊空许约》。老金罕见地用如此短的七个字描绘了一幅破碎美的画面，到后来几乎衍生成了武侠小说中大侠眷侣的一个固定模式：干完这最后一件事就退隐江湖，去民风淳朴的塞外，放马牧羊，郎情妾意。然后在干这事的时候，吧唧一下，挂了……幸福的大侠各有各的幸福，杯具大侠都是相似的……萧峰就铸造了这么一个杯具模式，让无数后来者用各种形式演绎。

在这个恋爱系列里面写萧峰很困难，因为他是比郭巨侠还巨的千古一侠，他是电，他是光，他是不近女色的superstar。他从来没追过女孩，甚至都算不上谈过对象，他没能猜到故事开头，也没能猜到故事结尾，甚至还没开始就结束了。所以，从萧峰入手没戏，讲讲萧峰绕不开的两个女人吧——阿朱和阿紫。

既然提到这姐妹俩，从名字上讲还有一个姐姐绕不过去，就是阿碧。朱、紫、碧，要说金老不是存心这么起名来比较她们，我就把整套《天龙八部》都吃下去！阿朱、阿碧本都是慕容的丫鬟，高级丫鬟，类似于贾府的平儿那种。

就出场来说，阿碧的气质和容貌是要领先阿朱一筹的，原文说阿碧说话声音极甜极清，令人一听之下，说不出的舒适。这少女约莫十六七岁年纪，满脸都是温柔，满身尽是秀气。金先生作品中美女如云，而且多半是有少数民族血统的，如果要评出一个江南女子的代表来，我想就是阿碧了。老金作为一个浙江人，难得写上一回江南女子，或许把他生平所见的江南风光的灵秀、轻巧、婉约全部赋予了这个可爱的姑娘吧。出场对阿碧的样貌、声音、琴技有十几次描写，还让她专门个唱了两首词，可是对于阿朱的描写只有这么一句这女郎是鹅蛋脸，眼珠灵动，另有一股动人气韵。基本上来讲，阿碧出场是胜过阿朱的！

然而阿碧这样一个出场就吸引无数眼球，并且是诸多大叔心中梦中情人的完美形象的超级丫鬟，不但没能像双儿、小昭一样升级成为女仆系代表，并且在整个《天龙八部》里面就是个龙套女……阿朱却当仁不让地成为全《天龙》的一姐！（再次声明，花瓶女王语嫣根本不是一号）Why？

在于选择！阿碧选择了全金书第一苦情龙套男慕容复先生，任你清秀无双、才情绝世、痴心一片，都只能是龙套了……反观阿朱，自从她选择了萧峰以后，她的命运就脱离了听香水榭大丫鬟的轨迹，绽放出一朵闪耀人世间的璀璨烟火。每次看到阿朱雁门关向萧峰表露心意那一段，我脑海中响起的都不是任何一版《天龙八部》的歌曲，而是港版《射雕》片头曲的旋律和第一句歌词：

人海之中，找到了你，一切变得有意义……

So，选择有些人，你必须放弃整个世界，选择有些人，你可以得到一个世界。

然而同样是选择了萧峰，为什么阿朱就成了天龙女一号，不可或缺，即便死了，气场依然笼罩全书直至剧终，而阿紫就成了人见人嫌的小太妹？还是在于选择……（又老调重弹了，毕竟哥的爱情哲学有限，不过也说明哥的哲学思想是统一的，对吧，这才是好思想）选择没有最优，只有最合适。

阿朱是适合萧峰的，遍观《天龙》诸女，也只有她的气场配得上萧峰。“汉人中有好人坏人，契丹人中，自然也有好人坏人。乔大爷，你别把这种事放在心上。阿朱的性命是你救的，你是汉人也好，是契丹人也好，对我全无分别。”金庸全系列里面能说出这种话的只有三个人，一个是太极宗师张三丰，一个是一代剑仙风清扬，第三个就是阿朱了。张三丰在《倚天屠龙记》里面几乎没出过手，但是所有琢磨过他由殷素素而发的正邪之分看法的人，最后评价都是四个字，宗师气度。武功不好可以练，宗师气度却不是随便谁能练出来的。阿朱就有这种气度，所以萧峰这种巨侠才有可能爱上她。

阿紫是不适合萧峰的。她从小在一个只讲达尔文主义的天龙第一黑社会帮派——星宿海混，所以每天不要脸对上吹牛拍马，不讲良心狠毒算计。可以说，一切人性光芒在这里都要被扼杀，有，你就活不下去。但是阿紫活下来了，还活得很好，她内心是充满阴暗的。她之所以喜欢萧峰，或许也是一个内心阴暗的人对人性光明的渴望。所以她对萧峰是不择手段的，甚至采取发毒针毒死以达到长期占据萧峰的目的，真变态。so，再得天独厚的条件，再凶狠毒辣的手段，她也不可能成为萧峰的心上人。在萧峰那里，她永远只是阿朱的妹妹而已。

套用一句老土的话：能力比学历重要，方向比努力重要，选择比行动重要！

在正确方向上走得再慢，你总是越来越接近成功；在错误的道路上再拼搏，你只是渐行渐远。

好，下面就要想了，选了一个如此合适的人，阿朱的塞上牛羊怎么就空许约了？

阿朱遇见萧峰，有幸在最美丽年华，可惜在错误的时光。怎么选？等、撤、上，无非三选一。

这里必须先解释下。很多人认为，阿朱选择了一个好时机，如果她不是在萧峰被世界抛弃、被自己的价值观和理想所抛弃的时候给予他温暖和信任，萧峰是不会喜欢上阿朱的。可我要说，以阿朱的气度、胸怀、智慧和善良，萧峰终将为她倾倒，偏偏在这时间遇上，那是一个充满仇恨的萧峰，他的毁灭和破坏必须释放，选择这个时间，就要选以身殉道……

每次我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脑海里又要响起一首歌，梁静茹的：

可惜不是你陪我到最后

曾一起走却走失那路口

感谢那是你牵过我的手

还能感受那温柔

阿朱选得很决然。所以她死了，好在萧峰懂她。萧峰道：“你完全是为了我，阿朱，你说是不是？”阿朱低声道：“是的。”萧峰大声道：“为什么？为什么？”阿朱道：“大理段家有六脉神剑，你打死了他们的镇南王，他们岂肯干休？大哥，那易筋经上的字，咱们又不识得……”阿朱虽然死了，但她不像灵素MM，在爱情中失去人格，相反，萧峰的最后英雄形象，一直是阿朱在参与塑造的，可以说，她一直活到了《天龙》的全剧终。

我总是想，是不是有那么一个萧峰，放下了仇恨，远遁到碧草连天的蒙古草原，躺在马背上，弹着竖琴，看云卷云舒。此时，一袭红衣的阿朱随着明媚的阳光嫣然一笑，伴着一群洁白的羊儿，两人策马奔腾、纵酒高歌……多好！

可惜，世上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正确的时间或是正确的人，大多数人终其一生，都没有二选其一的机会。人生本就不是小说，哪能有如此有张力的冲突或矛盾，能够找一个不太错的人在一个能勉强凑合的时间携手已然够美满了。

若是人品爆发，你能碰上一个好人，等、撤、上，你怎么选？怎

么选都有自己的道理。选择总是痛苦的，因为你只能选择一个，这意味着你放弃了其他所有。

阿朱的道理就是，我现在就明白，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在。

在萧峰漫长的三十多年人生中，和阿朱相处的时间大概不到一年。但是在他死前，他喃喃地对自己的大哥、皇帝说：阿朱就是阿朱，四海列国，千秋万载，就只一个阿朱。岂是一千个、一万个汉人美女所能代替得了的？不知道阿朱在天有灵，能不能听到，会不会为自己当初的选择而欣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