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 | 廖玮雯 1 我的朋友最怕我用“我的朋友”作为开头写故事。 因为故事里的他们即使结局圆满，却总免不了作死和折腾。 没有人喜欢折腾。 大春想要结婚，可惜女朋友劈腿，爱情无疾而终；王立经历的或许不过是理想国里的一场柏拉图式的爱情，我们甚至不清楚，他深爱的那个女人是否存在；林二经历了几年牢狱之灾才娶到徐仙儿，可是青春里最好的那几年他们却无法在一起；陈伦失恋那两年以酒为伴，放荡形骸，最终得以破镜重圆和王彦结婚；肥皂虽然没死，却因为失去茶茶而被折磨得够呛，现在吉他越弹越好，人也越来越胖，可惜他依然没有女朋友；刘大可和谢小颜终究还是彼此分开；233远走他乡，无法确定的是，小小能否与他久别重逢…… 除了番茄，所有人都no zuo no die。 番茄说；“你们这些文艺狗，不作也死，作死更惨！” 那厮搂着老婆大为得意；“我和淡淡平静似水，无欲无求，只求如此相伴，了我余生，就像一杯失去味道的白开水，从不折腾，毫无波澜，看似平淡无奇，实则回味无穷……” 说出这种话的混蛋也是文艺狗好么？ 我们狠狠地把番茄灌了个底朝天。 “no zuo， no die，秀恩爱，死得快。”我们一边“揍”一边Rap。 番茄是我为数不多的土豪朋友之一，家里开厂，那厮除了有钱之外，还是有钱。 夫妇二人工作稳定，车子、房子由父母统一安排妥当，上班下班，顺风顺水，除了偶尔聚会夫唱妇随出双入对地出现之外，我们大家各自奔忙，联系不多。 如无意外，番茄夫妇也就是童话里喜大普奔的结局，男女主角从此过着幸福且没羞没躁的日子。 直到大春告诉我，番茄离婚了。 我在电话里朝着番茄嘟囔：你这狗逼终于可以出现在我写的故事里了。 电话那头传来大声的“滚”字。 王立、大春提着啤酒杀到，我们几个背着吉他跑到母校的操场一边喝酒一边唱歌。 矫情狗唱到《老男孩》和《夜空中最亮的星》的时候，泪水犹如马尿一般一泻千里，一发不可收拾。 2 番茄是个随性的男人，在外边浪荡的时候，有时沾花惹草，有时逢场作戏，土豪的生活有些让人费解。大学毕业之后他和淡淡结束了异地恋正式同居，淡淡的父亲在她小时候就抛弃了她们娘俩远走高飞了，她似乎比同龄的女生成熟得多，不作不矫情，性情温和到了某个极点之后让人觉得那根本不像一个女生，她包容而隐忍，番茄的公子气和放荡不羁似乎无法激起淡淡内心深处的任何涟漪，她毫不敏感，从不吃醋，把日子过得井井有条，不慌不忙。 番茄在外边喝酒喝到半夜回家，淡淡只是安静地看着电视等他，然后接过外套，为他泡好茶，问他：你饿不饿？饿的话我给你煮东西吃。 番茄一听，愧疚之心翻涌而起，把淡淡紧紧抱在怀里，哭得像狗。 番茄后来告诉我，无论他在外边怎么玩，他都知道，最爱的人是淡淡，动情动心的人也只有淡淡，其他，都不过是应酬往来与荷尔蒙泛滥，任何时候，他想要回家就可以回家，淡淡总在家里安静地等他。离婚最难受的就是失去她，失去一个带给他温暖的人，一个无论多晚都会为他开灯，等他回家的人。 淡淡搬走后，无论多晚回家，无论回不回家，家里都是黑灯瞎火，一片死寂。 “你就作吧。”我骂番茄。 “再也没有人会在乎我的死活了。”番茄抬起头，满脸悲伤。 3 番茄离婚或许是因为一场变故，工厂那边出了事，进而引发连锁反应，恰逢严打，牵扯出贪腐案件，父亲吃了官司，厂子被迫抵押，母亲受不了突然的变故，突发高血压引发脑溢血，重度昏迷进了ICU，总之，这个原本无所顾忌顺风顺水的男人突然被一组组合连环拳揍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淡淡变得更加沉默不语。 番茄下班后回到丈母娘家里，吃饭的时候谈起想把他们的新房抵押用来周转眼前的困境时，与丈母娘的战争轰然爆发了，淡淡的妈妈坚决反对番茄的决定，“房子是你和淡淡两个人的，现在这种状况，我根本无法确认你能否承担起为人夫的责任，房子我是不会同意你抵押的，否则，拿什么来保证淡淡以后的生活？” 淡淡身处单亲家庭，淡淡妈妈一个人把她拉扯大，她只是希望淡淡能够嫁一个好人家，不再受她年轻时受过的苦，她并不清楚番茄与淡淡之间的感情及其经历，她只是确信，男人一定要有担当与责任，同时她又认为男人并不可靠，所以需要丰厚的物质来确保淡淡的安全，她觉得除了握在手里的一切，情感并不伴随安全而来，就像那个原本说好宠她一生的男人说走就走了一样。 淡淡是一个听妈妈话的好孩子。 淡淡提出离婚的时候，番茄彻底崩溃了，他哭着求淡淡别走，别在这个时候离开，别在他最难的时候离开。淡淡变得冷若冰霜，对着这个可怜的男人视若无睹。 淡淡对着番茄说；“两年前我们的纪念日，我瞒着你提前一天到你的城市看你，来到你们宿舍的时候，你和一个女生在宿舍里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番茄脸色突然变得无比难看。 淡淡接着说；“我没有说话，没有发作，自己住在校外，一直哭到天亮然后假装没事发生去见你，你记不记得那天我的眼睛有多红？有多肿？是的，你不记得，因为你觉得我不会走，会一直爱你、疼你，不会离开你。我也觉得，你会一直爱我、疼我，一直都不会走。我们都错了。” 面如死灰，泪如雨下的番茄小心翼翼地说：“我没走，以后也不会走，淡淡，求求你，原谅我，不要走。” “可是，那天之后，我们的心已经离得越来越远。我那么乖那么容忍，因为这事我都能让它过去，还有什么不能让它过去？” “可是，番茄，我已经不爱你了，或许你还爱我，你和她们只是逢场作戏，露水情缘，但是，我已经不爱你了，你也不再让我感到可靠与安全了。” 淡淡说得斩钉截铁；“所以，我们离婚吧。” 番茄无言以对。他不敢再问淡淡，为何已经不爱了，却依然留在他的身边，嫁给他，以前的卿卿我我、脉脉含情到底算什么。他清楚，那些只是因为淡淡心里最缺乏的安全感，如今，仅存的安全感也已消失殆尽，淡淡再也没有任何理由留在番茄身边。 “所以，我们离婚吧。” 4 车子和房子卖掉之后，母亲有所好转的病情因为他的婚变刺激变得反复，父亲那边免了牢狱之灾，倒欠外债将近两百多万。 离异男人番茄除了侍奉母亲，赚钱还债之外，白天依靠香烟强打精神，夜晚通过酗酒勉强入眠。我们除了偶尔陪他喝上几杯，不知道还能为他做些什么。 他每天把自己灌醉，流连于露水情缘，醉生梦死之间，苏醒之后是无尽的愧疚与空虚，对淡淡的思念有增无减，却清楚地知道再也不能回到从前。 “这么多年的情分，说没就没了，你让我凭什么相信以后会有那样一个人，不计前嫌，无关过往，只是单纯地因为爱你而和你一起？”番茄问我。“所以我不会再爱了对吗？” 有时候，彼此情缘已尽，你再做什么，都已经没有用了，因为她不会再看到，不会再心疼，不会再原谅，不会再回头。彼此之间的爱恨对错早已分不清楚，谁欠的谁，谁想着谁，谁放弃谁，谁记恨谁，时光流转，人来人往，谁也早已不再是谁的谁谁谁，爱与恨，是与非，慢慢变成遥不可及的记忆和逐渐结痂的伤口，只是偶尔念起会疼，但是即使疼，也不再与你有关。 任凭番茄如何放纵与痛苦，我知道，这是他的劫数，是他的病也是他的命，人在痛苦时汲取力量获得的成长总比幸福时来得多。 人生在世，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番茄前半生过于如意，所以欠下那成千上万的不如意像一万匹脱缰的野马汹涌而来，践踏得番茄措手不及，魂飞魄散。但是生活里的艰险与苦难从来不会理会我们能否承受得住，迎战、防备、逃跑或者战死都是我们自己的事，怨不得人。 没有胜利可言，挺住意味一切。 说了再见，就请各自承担，各自舔舐伤口，昂起头，好好活，当情况不能再坏的时候，反而只能变好。 5 一次聚会之后，番茄遇见一个名叫妞妞的姑娘，彼此投机相谈甚欢，番茄本以为那又是一场不问过往不求结局的露水情缘。 谁曾想姑娘对他一见倾心，直奔真爱而来。番茄虽然浪荡，但他只和走过场的人走过场，却不敢和走心的人不走心，或者因为番茄对爱情依然有所期待，或者良心未泯，或者算是好人，谁知道呢？ 面对认真的妞妞番茄被吓得不轻，虽说番茄对着妞妞心弦乱动，但是番茄总觉得，目前他的状况并不适宜好好恋爱，他害怕给不起应该给一个姑娘的承诺与担当。 所以番茄老是东躲西藏避开妞妞的围追堵截。 最后，妞妞使出杀手锏，让番茄来句痛快话。 番茄无可奈何，只好将其困境和盘托出，开场白就是；我离过婚。他想，这样妞妞一定会知难而退吧，谁会放着大好日子不过愿意陪他一起承担目前的困境呢？连夫妻都不能，何况这刚认识没几天的小姑娘，应该会立马被吓跑吧，吓跑也好，省的耽误人家。 妞妞陷入沉思，默默地和番茄说再见然后各自回家。 番茄如释重负，虽然心里有些失望，但是事情终归这样才对，番茄想。 第二天番茄收到妞妞发来的微信。 “番茄，我和父母商量了我们的事，当然，最重要的是在我认真考虑了之后，我想不管目前你的状况如何，我想，我喜欢你，如果你也喜欢我，所有这些我们都能共同面对最终克服的对不对？欠的钱可以一起努力慢慢还，母亲的病可以转到好的医院好好治，只要我们积极去面对这些苦与难，一切都会慢慢变好，你的父亲也会振作起来，番茄，我爸妈常常告诉我，只要人没事，事情总会变好。我想把这句话也送给你。就让我们在一起，好吗？” 番茄盯着这条微信哭得一塌糊涂。 后来他俩在一起了，番茄彻底洗心革面成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好男人，露水情缘什么的番茄再也没有碰过，甚至连夜场也没再去过，吃宵夜总是带上妞妞，宠着她爱着她，为了他努力工作，认真生活，这样一个女人，除了拼了命让她幸福，让她觉得当初没有看错人之外，番茄不知道还能如何去做才能报答妞妞的这番知遇之恩。 即使目前他们什么也没有，但是彼此之间清澈的眼神里透出的满足与幸福骗不了人。 可以看得出，他俩甜得像糖，而且对未来满怀希望。 后来番茄告诉我，他们在一起没多久，妞妞让他一起到一个饭馆吃饭，刚进包间，看到妞妞的爸妈坐在席间，番茄被活生生地吓成了茄子。 妞妞大方地把他介绍给她的父母，然后趁着妞妞上洗手间的那会儿，老人对着番茄语重心长地说：“小伙子，我们是普通的工薪家庭，就妞妞一个女儿，可是，只要我们在，她就一定不会饿着，对于她选择的另一半，只要她喜欢，我们就支持，我们对你没什么要求，只要你好好爱她，好好待她就成，对于那些难事儿，我们过了大半辈子，什么事没遇到过呢？只要有信心，只要人没事，就没有过不去的坎，所有苦难都会过去，我们相信你能够做到。” 番茄感动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语无伦次的他只好举起酒杯：“叔叔阿姨，放心，我一定，好好待妞妞，谢谢你们，谢谢你们的信任，谢谢你们的通情达理，谢谢你们的鼓励，谢谢……”。番茄忍了好久才没有哭出来。 很久之后，淡淡给番茄打了个电话，告诉番茄她要结婚了的事。 番茄问她：“最近好吗？” 淡淡回答：“挺好的，你呢？” “我也挺好的。” “老公，谁啊？”妞妞问。 “前妻，要结婚了。”番茄答。 “哦，那我们今天还去爬山吗？” “去，当然。” 6 爱情，就是和一个对你敞开心扉毫无防备，无条件信任且爱你的人结伴一起展开的一场事关彼此未来的旅行，即使偶尔在旅行中遭遇困境，甚至丢掉同伴，敞开的心扉可能会闭合，原本爱你的人可能会离开，可是谁又能确定，我们不会在那段属于自己的路上，遇见另一个更为合适自己的旅伴呢？ —END—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