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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发来微信，问我忙不忙，可不可以陪她聊一会儿。 朋友是一个女人，一个人住，感冒一周高烧不退，嗓子都哑了。没有什么比生病的时候还是一个人更独立无援的了。她想和我聊一聊，不是因为我们关系有多好，而是因为，朋友圈里只有我，能明白她那份感受。因为，我也一个人住过好几年。 我跟她说，感冒算什么，有一年夏天我急性肠胃炎，吐到喝不下水，拉到裤子都提不上，一个人打车到医院。打吊瓶的时候，还在不停拉，我一个人蹲在厕所，一只手举着吊瓶，另一只手还扎着针，拉完了连擦屁股的手都没有。 “哈哈哈哈，笑死了，你还敢一个人打车，不怕拉车上啊？” 朋友被我逗笑了。 “怕啊，所以等着拉到没什么可拉的时候提紧肛门赶快出门打车啊。” “我告诉你啊，以后拉肚子吃黄连素，黄连素可好用了，我每次拉肚子都吃，吃了就管用。”朋友显然已经颇有一个人住的经验了。 可我那次是非常严重的肠胃炎，两片药下肚还没等消化就一口吐出来，连着两个还没融化的小药片直接喷在墙上…… “你哭了吗？” “哭了，蹲在厕所里的时候掉了几滴眼泪。出来以后还是一副潇洒的样子，无所谓地躺在病床上看手机。” “唉，为什么不找一个朋友陪你呢？”朋友轻轻叹了口气，后面跟着一连串的咳嗽，我知道那叹气里包含着太多东西，有同情，有理解，有感同身受，有深深的寂寞。 我不知道怎么解释我当时的心情，为什么不找一个朋友陪着我？为什么要那么狼狈？或许，是我不想再听朋友说，回家吧，明明和父母住在一个城市，离那么近，回家饭端到嘴边，什么也不用你操心，为什么出来受罪？我也不想听朋友再说，找个男人吧，要是有个男人，是不是这时候就能在他怀里了？何必这么苦逼？ 我要一个人住，是因为我和大多数女孩子的想法不同，和多数家长的想法也格格不入。在传统思想还在作祟的今天，多数家庭认为女孩子不必买房子，生下来跟父母，以后跟老公，父母的家就是你家，老公的家就是你的港湾。 有一天我突然想，如果我也这样活的话不是太赔了嘛？难道我从生到死都不能享受一下一个人过的潇洒？ 我很佩服我的父母，在我百般游说后，拿出了他们数十年的积蓄帮我付了首付，让我在30岁之前拥有了一个写着自己名字的房子。 拿到房产证的那天，我兴奋地跟哥们打电话：“姐也是有房子的人了。” 对于一个人住，我曾有好多幻想。 我曾想过要把自己的浴室装修成黑色的，里面放上血红色的浴缸，晚上我就躺在里面，最好身边还有玫瑰花瓣。实际上真的一个人住了，我才知道深更半夜如果闯进黑漆漆的空间，里面再放个张着血盆大口一样的浴缸，那简直就是自己给自己演鬼片，作死啊。 我曾想过，不要俗了吧唧封闭阳台，有一个半开放式的阳台多浪漫啊，里面放一个藤椅，一张小桌，周围摆上一圈花，傍晚穿着薄纱睡衣坐在阳台喝红酒，抽根烟，该多么女神范儿啊。真的一个人住了，暗自嘲笑自己，呵呵，大晚上坐在阳台喝酒，你是想让全世界的流氓小偷知道你一个人在家吗？还不封闭阳台？且不说刮风下雨不好收拾，你这简直就是在对小偷说：“来啊，来我家。” 在面对现实放弃无意识流之后，我切切实实到市场买了几个正常点的家具，挑选了清淡颜色的窗帘。那时候，我们的城市还没有宜家。几年后，当宜家终于落户大连，我便开始了源源不断地向宜家定期“交粮”的习惯。毕竟布置自己的家最有动力，虽然那只是个不起眼的小房子。 离开家的那天，父母连楼都没下，我也不敢回头看他们，好像做错事一般。母亲早就放下话：“你就得瑟（得意忘形的意思）吧，我看你能造成什么样。”这也难怪，我在父母的手心里长大，连袜子内裤都不洗，母亲一直认为我会搞得一团糟，灰溜溜回到她身边。 姜果然是老的辣。第一天抽水马桶就坏了，粪水不断涌上来，我要疯了。 这怎么办？怎么办？ 我给一个朋友打电话，他正在吃饭，很不耐烦：“堵了吧，买皮搋子啊，皮搋子，知道吗？就说不要自己住，就不听。哎呀我吃饭呢，我过不去，自己想办法吧。” 眼泪不争气地流出来，想要擦，闻闻自己的手，还是算了吧。好容易找到了水阀关上，穿着拖鞋跑到小区的小卖部。 小卖部的阿姨看见我的样子就说：“厕所堵了吧？皮搋子就在里面。我们这个小商店什么都有，住在这里的小年轻儿啊，东西坏了就来这买，以后你家灯管坏了这里也有。” “灯管？” “就厕所的那个灯管，很容易用坏的，你刚搬来啊？以后就知道了，我教你换。” 也许是热情的阿姨给了我一点点安慰，买了皮搋子回到家，又从工具箱拿出扳子、螺丝刀，毫无头绪乱弄一晚上，马桶就莫名其妙被我修好了。 一个人的生活就这么跌跌撞撞开始了。 一个人的早晨真美好，再也没有老妈的唠唠叨叨，终于可以睡到自然醒，再也不用为了躲避父母的眼光偷偷打开窗户抽根烟，然后再迅速关上，拿扇子一个劲儿在屋里扇。晚上坐在沙发上看喜欢的综艺节目，西瓜用小勺子剜成一个个红色小球，装在晶莹剔透的玻璃碗里，高脚杯里倒上浅浅的红酒，穿上拖地睡衣，毛绒拖鞋，这才叫女人的生活啊。 可美好很快被一个个现实打破…… 听说小区有九层的居民家被盗了，小偷怎么爬上去的？大夏天的也不可能不开窗啊。权衡利弊，睡觉前把家里所有东西收拾得干干净净。哼，叫你偷，就是进来了也没得偷。 躺在床上久久睡不着，想想不对啊，要是费劲巴力爬上来发现什么都偷不到，小偷一气之下还不得把我杀了啊？起码也得是先奸后杀。想到这汗毛孔凉风嗖嗖，赶紧起来郑重其事在桌子上摆上500元。内心潜台词是：大哥，妹妹知道你不容易，妹妹也不容易，挣钱难啊，拿着钱走吧，千万不要伤害我。想了想，又把厨房菜刀拿过来放枕头边…… 那一夜睡睡醒醒极不踏实，早晨醒来看见500元钱好好摆在桌子上，叹了口气，忽觉窗外的阳光好生刺眼。 一次做饭的时候发现门上的猫眼变了颜色，蹑手蹑脚趴门上，看见一个男人的侧脸，饭做完了那男人还在。天啊，手开始哆嗦，腿开始发软。赶紧打110，还得说警察负责，不到十分钟就赶到我的门口，揪着那男人的衣领子就问：“说，你在这鬼鬼祟祟干什么？”我仔细一看，那不是我的铁哥们吗？前一天闹翻了，来给我道歉，一直不好意思敲门，都是误会啊。 从那之后，老老实实给门安上了小铁链，给我所有的朋友打上预防针，以后要找我先电话预约，直接敲门可能不给开哈。 “干脆搬回家算了。”碰到这点小挫折就想回家，那说明你不适合一个人住。诸如此类的想法还有： 一个西瓜做成一个个红色小球球需要半小时，自己顶多吃10颗，好麻烦。 一顿饭起码要做一小时，一个人吃不用5分钟，刷碗还要半小时，不值得。 一个人买一个游戏机打到出汗也只有自己在呐喊，有意思吗？ 如果你这样想，那说明你真的不适合一个人住。 一个人住，太多的第一次，太多的尝试，太多失败和成功。我不仅仅是在一个窝里活着，我是要一个人活得精彩。 第一次尝试做排骨汤，里面放了一大把香叶，煲了四小时全是中药味，难喝死了，倒掉？不舍得，捏着鼻子喝掉。 第一次换厕所的灯管，仰着头，擎着胳膊，直接捏爆一个。还好还好，多亏买了一个备用的，好容易安上了。你妹！螺丝钉哪去了？一只手擎着灯管到处寻么。最后认输拿下好不容易安上的灯管，找到螺丝钉，小心收拢在小盒子里，重新来过。 第一次电门闪了火花，吓个半死，纠结一个多小时。小心翼翼打开，查看里面到底是哪根电线跟我开小玩笑。 第一次家里飞进大虫子，捂着被子害怕了两个小时，终于有勇气拿书和它搏斗，狠狠把它拍死在地板上，并得意洋洋发朋友圈。 第一次和邻居吵架，他总是在半夜洗澡，洗澡的时候不停地敲水管，我每天半夜惊醒。第一次对着膀大腰圆的男人骂：“我草你妈。”回到家嗷嗷哭，结果那天半夜敲得更厉害了。早晨红着眼睛写了一封5000字的长信，凄凄惨惨戚戚，贴在邻居的门上，从那之后，再也没听到敲水管的声音。原来女人的柔弱，到哪都是利器。 第一次扛着大箱子从宜家出来，和两米长的金属桌子纠缠了一整个下午，终于安好了，给我鼓掌的是地板上一摊我的汗水。 当然还有朋友的聚会，那时我已经可以一个人做出一桌子美味，包括难度极高的拔丝地瓜，大家吃得盘子都快不剩的时候，我有着大大的成就感。 当然也有失恋了，一个人跌跌撞撞回到家，无所顾忌地大哭，大醉，马桶盖扣在脑袋上都没了知觉。 更多的时候一个人，孤单，寂寞。快乐的时候享受这份感觉，一个人看电影，看书，曾连续七天不拉开窗帘看遍宫崎骏的所有动画片。也曾在某个深夜黑着眼圈对着墙自说自话，觉得自己好傻。 这些年父母各来过我家一次。母亲来的时候赶上我出差，她怕我这个丢三落四的连门都不关就走了。可来到我家看着地板一尘不染，窗帘放下，鞋子整齐摆放，电源全部断掉。满意地走了，并表示以后再也不用来了。 有一次父亲打我的电话，我一直不接，他焦急地来到我家，发现手机放在桌子上。那天我去看电影了，下楼发现手机忘带，懒得拿，直接走了。回家看到父亲十几个未接来电和桌子上一张字条：“速回电，我很担心，另外以后烟灰不要卡在水池子里。”深深地自责，从那之后无论忘了什么都不能忘记带手机，因为你一个人在外面潇洒，家里的父母时刻挂心。 一个人住，心变得坚强，也变得柔软。对很多事情有了预判，也有了担当。 不再因为什么都不会而依赖父母，依赖父母的是真实的情感和对他们年老的担忧。不再因为胆小而依赖男人，我需要的不是趁虚而入，是内心强大的精神支柱。不再很晚很晚不回家，对于一个单身居住的女人而言，没有什么比早点回家更安全。不再有那么多抱怨，谁都不欠你什么，抱怨还不如沟通来得实在。 晒被子的时候提前看天气预报，没有人在雨点掉下来的时候帮你收衣服哦。终于发现钱不是万能的，朋友也不是万能的，只有自己可以是万能的。半夜三更寂寞难耐，没有任何一家快餐或爱你的人会披星戴月为你送一罐啤酒，所以要在心情好的时候就把冰箱塞得满满的，并且非常丰富。没有什么比失落的心情加上一个空荡荡的肚子再加上比脸还干净的冰箱更糟糕的了。 除此之外你还必须经得起各种猜测诋毁，抬起高贵的头，说不定有一天也会收获赞美。 曾有一个男人对我说：“一个人住的女人是不是会经常带男人回家？”不需要解释，不需要互相诋毁，试探，对糜烂的交际圈下狠手整顿，这样的人必须清理门户。就像狠狠地对着小强喷杀虫剂一样，不必心慈手软。要知道对混蛋一时的心软就是对自己长期的苛待。 有一天，同事要借用我家的阳台拍照片，进来的时候感叹一番：“哇，你家好文艺啊。”我听着特别受用。家里的一点一滴都是我亲手打造的，说我家好，等于在夸我。 当专心把自己的一切都打点好，爱情不期而遇。老公说：“你令我最放心也最安慰一点就是，不管我在不在你身边，你都可以做一桌好饭犒劳自己。这样我可以安心加班，不必时刻担忧你是不是饿了。” 男人这么简单的一个想法，未必所有女人体会得到。我也慢慢明白，爱，不是互相捆绑，是相对独立，而又彼此吸引。 结婚前，常常看着我这个小家，心有不舍。老公最大程度满足了我的心愿，没有动家里的一草一木，很多东西我们又买了一模一样的搬到新家，那个小家保存了下来，就像我的一段青春，我的一段生命留在了某个地方一样，我可以常常去回味，去拜访。 那天我对朋友说：“从床上爬起来，买饭也好，做饭也罢，给自己弄点吃的，生病了更要好好吃饭，睡觉。没什么过不去的，病总会好的。” 不知道她有没有听我的话去吃饭，反正我的经验是，一个人生病了一定要吃好的。我的菜谱一般是西红柿鸡蛋汤一大碗、白米饭一碗、烧鸡腿一只、海螺四个。晕乎乎地去买菜，晕乎乎地做好饭，晕乎乎地吃光它，晕乎乎洗干净碗，晕乎乎上床睡觉，醒来，病还没好，那就继续。病总有一天会好的，你总要坚强一点。 一个人生活真的很有趣，很真实，也很惊喜，它会让你发现意想不到的自己，找到那个坚强的漂亮的自己。我想，其实每个姑娘都可以一个人生活一段时间，如果，你真的准备好了的话。 - END - 山药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