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的一天,姨妈打来电话,让我好好劝劝我表弟,说他现在魔怔了,整天就玩儿什么摇滚,不务正业。姨妈心急如焚,觉得表弟的前景因此一片黯淡,临挂电话的时候对我说:“我养了他20年,供他上大学,可不是为了让他当小流氓的,你是过来人,好好劝劝他。” 暑假见到我表弟的时候,他果然是大人眼中的“小流氓”模样,原来精神利落的短发变成了一头披肩的长发,穿着镶着铆钉的上衣和印有骷髅图案的牛仔裤,全身上下的饰品比我都多,眼神既颓然暗淡又炯炯有光。
多么标准的青春期打扮啊。
这幅景象一下子把我拉回了我的大学时代,我们系里一样有几个这样打扮的同学,在柳絮飘飞的春天,他们背着吉他在校园里四处游荡,在操场上,在教室里,在食堂中放声歌唱。他们用衣着和姿态努力向大家传递着自己的标新立异和放荡不羁,极力表现着对这个世界的不满和对青春的迷茫,但是在他们的歌声里,你却能清晰地听到他们对未来的幻想和对当下生活最真挚的热爱,他们唱着心爱的女孩儿,唱着青春限量版的格调,唱着白云、流水和明晃晃的太阳。他们将叛逆和善良的矛盾表现得尽致淋漓。
“姐,你也反对我玩儿摇滚吗?” “你真喜欢摇滚?” “嗯,喜欢,我希望自己以后能出专辑。” “你为什么喜欢摇滚?” “因为这是我的理想,因为摇滚本身就是一种理想。” “嗯,那么好,姐不反对,姐支持你。”
我对表弟能够实现自己的音乐梦想并没有十足地把握,准确地说,我对他不能成功倒是比较有把握。但是我不想反对他,因为我知道,这些都是人生无可避免的错误,也都是人生独一无二的经历。
还记得上幼儿园的时候,妈妈每天出门前都会对我千叮咛万嘱咐,千万别摔跤,别弄脏了新衣服,但是我每次都令她失望,往往是刚一出门,就摔了个大马趴。
还记得上小学的时候,妈妈经常嘱咐我,不要淘气,不要贪玩,要听老师的话。但我总是管不住自己,时不时地在算数课上出神,有时还会捉弄比我年幼的小朋友。
还记得上中学的时候,妈妈总是警告我,不要早恋,现在恋爱不会有结果,等长大以后有的是机会,现在你的任务就是学习。但是我还是忍不住喜欢上了那个男生,即使最终我们无疾而终,甚至回头看去时觉得自己当年的选择很愚蠢。
人的成长必须要经历一定的秩序,谁也无法在人生这所学校里跳级。有的事情,即使你再聪明,也无法提前懂得,原因很简单——时候未到。
而总是有些爱你的过来人,凭借自己的经验,规劝于你,甚至限制于你,他们希望你少走一些弯路,绕开人生路上的那些磕绊与错误,能够获得更直接的成功。
可我有时候在想,如果人生只剩下成功,却失去了成长过程中无数次可以犯错误的机会,人生到底还有什么意思呢? 如果想了解爱,你不但要经历所爱的人,还要经历不爱的人。
如果想了解幸福,你就必须得经历痛苦。
人生少不得犯下一些错误,尤其是在还算年轻的时候。到底什么是对的,不用别人告诉你,而且你也不想听别人告诉你。你希望能够自己去试试,即使错了,那错了的事,也能够更深刻地教会你对的事。这就是青春,这就是人生。
一手经验永远比二手经验来得更深刻,也更有趣。
我不反对表弟玩儿摇滚,并不是因为我认为他会成功,而是我觉得这个经历他无可避免,这个错误他尚可承担,而这个试错的过程,也许远比成功对他而言更重要。多年以后,他会说“至少我试过了”。当他面对自己的孩子,他有故事可以讲,当他面对自己老去的容颜,他有回忆可以依靠。
人的一生中,有些错误应当尽量避免,但还有些错误却是无可避免的,最好你也不要去避免。你得承认,你拿它无计可施,因为每个人都会遇到经历过会后悔,但如果不去经历会更后悔的事。
好在,我们经常称这样的事为人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