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去参加了我最好朋友的婚礼。 上次和他联系都是两年前的事了。这期间，我大学毕业，搬了家，然后一个人到国外求学。连父母都不清楚我在国外的详细住址，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总之，这封请柬几经辗转，皱巴巴的却好歹，被安全送到了。 我展开请柬，新娘的名字我听他提过。婚宴的举办地是并非他老家，而是他现在工作的城市。时间是三天后，或许这请柬来路上耗时良久，不过三天的时间也足以让我不紧不慢地赶回。我正想着，又发现他在请柬下方手写了一句话： “婚礼前一天能到的话，让你做伴郎” 我便匆忙捡了几件衣服，订了第二天一早的机票。 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和新娘子正在试婚纱。新娘子穿着高跟鞋，正由店员打理她婚纱的裙摆，她站在朋友跟前，帮他系着衣襟处的领结，时不时地跟他说些什么，两人相视一笑。 我突然想起大学时还没有恋爱经验的朋友曾酒后大放厥词说自己要找就找高贵典雅或者小鸟依人型的女生。显然，眼前这位新娘子都不符合。只是他看新娘子时，满心欢喜夺眶而出，让我觉得对他来说，这一定是是他命运中的人。 年少轻狂时，我们都相信，得不到的现在一定寄予在看不见的未来。然而时间一长，发现得不到的依旧遥遥无期，便开始唏嘘逝去的光阴，无奈地捡起现实，过上自己并非满意的生活，然后慰藉自己，其实这也不错。 来前，我确实担心朋友，是不是也这样做了妥协。因为朋友，曾暗恋了一个女孩八年。 这个女孩是我小学同学，后来变成他的初中同学。两人在学校时坐同桌，家又住的很近，一起上下学便成了日常。懵懂的年纪，如此亲密无间的二人，自然成了大家八卦的对象。女孩子很腼腆，被调侃的时候总是先一步抱起书包逃得远远地，留下他一个人苦笑着跟别人解释。久而久之，班主任也察觉了这个问题，在那个封杀早恋的年代，义正言辞地找他们放学后约谈。 两个人合计了一节课，想出了一个让人啼笑皆非的计策。 放学后，面对老师的质问，他一本正经地甩出一句：“老师，你说什么呢，她是我堂妹啊。” 班主任愣了一下，转了一下眼珠，有些迟疑。因为，他们真的都姓程。班主任一犹豫，叫他给家长打个电话，要亲自确实一下。朋友二话不说拨通了我哥的电话，那时正处于变声期的哥哥，声音浑厚且深沉，几乎包揽了所有兼职伪装家长的工作。哥哥在我面前，镇静地接了电话。 “喂？啊，是啊，我是程XX的父亲。哦，对，那姑娘是我妹妹的女儿。啊，是，我们住得近，我就叫他俩一快回来了。” 这件事后，两个人的相处起来更加顺利自然，他们也不再是放学后匆匆往家里赶，有时女孩子会在篮球场看他打球，他也会陪她去书店买书。两个人都没有互相确认过心意，只是单纯享受着陪伴。 我曾问过朋友，他什么时候开始真正喜欢上那个女孩的？ 朋友说：“我不知道，也许是她在我过生日那天送我篮球的那一刻起，也许是她遇到狼狗时拉我手的那一刻起，也许是从我们撒谎的那一刻起，也许从一开始我就开始喜欢她了。” 对于那时的朋友，一句喜欢，不敢说出口，被强压心头，任由其生根发芽，枝繁叶茂。 一转眼到了高中。朋友跟我同班，而他们两个人不再是一个学校。可是两人约好，周末去同一个地方上补习班。地方很远，每周他们总是一个人到另一个人家的楼下等着，然后一块骑车出发。 有一段时间，朋友大概连续两周没来上课，电话也无人接听。他再来时候，神情憔悴，沉默寡言，还经常无端痛哭。当班主任告诉我，他母亲恶疾病故时，我都一时间难以接受。因为是很好的朋友，我总是不习惯他落泪，自以为是地想鼓励他让他坚强点，甚至不让其他人给他递纸巾。 在那段日子里，我经常能看到放学的时候，女孩总会早早骑车赶来，在校门口等他。现在想来，其实最了解他的莫过于那个女孩了。女孩是个勇敢的人，在他父亲想为他找继母的时候，父子两一度关系恶劣，女孩翘了课，径自登门，跟他父亲谈了很久，使之放弃了再婚的决定。 在那段时光里，也许是她拯救了他，挽救了他的生活。然而两个人一贯默契，并没有把这份特殊的经历酝酿成爱情。时光依旧默默不语，推动着两个人成长的齿轮。高中毕业后，女孩考上了较好的大学，朋友发挥不佳，只能去念一个船舶类的职校。两个人分隔两地，我跟朋友也慢慢少了联系。 大学的一天，朋友突然来电话，说来找我玩，现在正在来我们学校的公交上。见了面，便不由分说地，拉我去喝酒。喝到大排档关门，又拎了几瓶，两个人摇摇晃晃地走到湖边的栈桥上坐下。他一手抓着酒瓶，一手抱着桥栅栏的石柱子，沉默良久，开口就是一句：“我表白了。” 虽然没有任何铺垫，只是单单看他那样，我大概就猜到了来龙去脉。 我们谈了一个通宵，他吐了一个通宵，哭了一个通宵。第二天一早，就坐车回去了。 他给我发了条短信，说他把跟她有关的所有东西都烧了。八年啊，所有与她有关的东西，整整烧了一夜，烧到舍友都报了警。 后来我才知道，在大学，即使分隔两地，他们也不曾断过联系。他们一起出游，傍晚在海边踱步，女孩子来他的城市找他，开心地忘了时间，朋友拉着她，欢笑着大步穿梭于人群间，送她赶上了回去的火车。 女孩子喜欢读书，摄影，是个文艺青年。朋友就经常啃一些他根本耐不下性子也看不明白的书，还打电话问我什么意思。 在朋友眼里，他们彼此都已经把对方当作恋人来对待，只是女孩过于青涩，始终没有勇气开口。 于是某天，朋友鼓足勇气，买了这辈子第一束玫瑰，写了一封洋洋洒洒的情书，站在了女孩家楼下。在他递过那束花时，女孩却愣住了，怎么也不肯伸手接。他越说越激动，而女孩，只是低头，抿着嘴哭。 “也许，一直以来是我会错了意，她只把我当做蓝颜知己。”那天晚上，朋友喝多了酒，这么对我说。“我挺矛盾的，如果我不说，也许现在还能像小时候那样相处，但是一辈子不说，我怕我会后悔。” 就这样，朋友以极端的方式，结束了自己长达八年的暗恋。 朋友现在的新娘，是大约两年前认识的，单位前辈的女儿。两人在一处工作，却都不是本地人。我们三人一起吃过饭，女孩子体贴大方，很会过日子，和他非常登对。每年在朋友母亲忌日，她都会陪朋友长途跋涉回老家，一同祭拜。在两个人的爱情故事里，我找不到一点有趣的情节，从相识到约会到见父母到结婚，一切顺风顺水波澜不惊。新娘子还时常跟我抱怨，他连一次正经地表白都没跟她说。 “你说他，跟我表白那晚，问我，‘你看我们现在的关系，是不是算男女朋友啦？’ 用反问句表白的人，我还是头一次碰见。” 新娘子笑着，把这件事称作“算不算“事件。 几分钟后，她就要走上红地毯，把自己的后半生交付给她正笑着埋怨的这个人。 “可能是因为，他对表白这事，有所忌惮吧。“此言脱口而出的瞬间，我就后悔了，我赶紧转过身，生怕新娘子追问为什么。我不知道朋友是否有对她谈过那段往事。 我打探似地回过头，发觉新娘的余光也恰好看着我。 “我知道，他跟我说过哦” 新娘微笑地说 “他没有全烧掉，告白时的那封信，还夹在他的日记本里。” 婚宴上，他们的好友被安排在同一桌就坐，在几张未到宾客的席位上，我竟然看到了朋友暗恋对象的名字。而我知道，邀请宾朋的事，是女方一手操办的。 喝多了酒的新郎激动地紧紧地抱着我，说“哥们啊，我发现轰轰烈烈地爱过，才能静下心来，好好跟一个人过一辈子！”，然后一拳一拳地砸在我背上。 我从不认为轰轰烈烈的爱都是幼稚的，也不标榜平平淡淡才是真。但我相信，你动真心爱某一个人的那些过往，都是你这辈子莫大的财富。它让你知道了，什么是你最适合的人，你真正的幸福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我走到宴会入口处，点了一根烟，漫不经心地翻着今日随礼来宾的名册，在某一页上，看到了她的签名。 - END - 宇轩 文科转理科的非典型失败案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