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李月亮

和大学同学聊往事，提到她当年谈了整整四年的男友（现在已是前男友），她说你知道吗，他现在做珠宝公司，身价过亿了，在我们这很有影响力。

我不禁惊叹：WOW！

她笑：我跟这里的朋友说起他曾是我男友，他们也都是这样的反应。

那你跟他还有联系吗？

没了，只在分手大概一年以后，他托我帮忙介绍客户，我照办了，他回送了一块玉观音示谢，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我有些感慨。因为知道他们分手的原因——异地恋，刚开始谁都不肯去对方身边，争论很久后她妥协了，可投奔到他那里不久，他就有了新人，分手也是他提的，很突然，她为此伤心了好长时间，但因为已经找了份不错的工作，便留在了那里。

你不恨啊？还帮他介绍客户。我问。

开始恨，她说，恨得咬牙切齿，但后来想开了，他有权选择他的人生，所以就算走不到一起，也希望他能好。要是他混成在桥底下睡觉的流浪汉，我也跟着丢人不是？到那时我提到他，你肯定就会说“呃”，而不是说“WOW”，尤其不了解的人，听说我前男友每天在垃圾桶里找食吃，得多质疑我品位。

我完全同意她的观点，但也知道这境界不是人人都有的——被相恋多年的男人辜负，还能宽容他，帮助他，祝福他，这得多大的胸襟。

不禁想起我老家的一个邻居姐姐。当年她是我们镇上知名的好姑娘，长得俊，嘴又巧，不知被多少意气风发的小伙子惦记着，但她偏偏看上了我们那个派出所的所长，对方有家室，她也不管，一直不清不楚地跟他保持着关系，谁劝也不听，后来那个所长升迁，想甩她甩不掉，她和他老婆隔三差五就在街上打，闹得满城风雨。再后来所长彻底走了，她不甘心，追到他的新单位闹，又四处告他，好几次被他打得遍体鳞伤回来。她现在四十多了，仍然单身。去年我回老家见到她，觉得她十分落魄苍老，说话神神叨叨的，我妈说她精神出问题了，常常犯疯病。

那么好的姑娘落得如此下场，实在令人扼腕。

就是命啊。我妈说。

是命吗？我后来很认真地想了很久，结论是，还真是命。

所谓命运，我想应该分开来看。运是天定的，你生在什么样的家庭，拥有怎样的容貌，遇到什么样的人，这些事不能自主，好与不好，全凭运气。

而命是另外一回事，它是在自己手里的。

拿邻居姐姐说，她遇到了那个所长，被他爱上，这是运，但她完全可以阻止自己犯错，转回身找个正经男人好好恋爱、嫁人，这是可以选择的，但她没有，她明知是错还要犯下去，这就是她的命。而后所长要走，她也可以趁机停止，重回正轨的，却依然没有。最后他已经走掉，她实在应该悬崖勒马，从火坑里跳上来，但她偏不，她就是要扑上去，跟他决一死战。在外人看来她傻死了，也许她自己也知道一路在错，但到了那个可以转身的当口，她就是说服不了自己转身止损。

说是一叶障目也好，说是鬼迷心窍也好，反正在她走到那个当口时，虽然完全有别的路选择，但她偏偏非走这一条。因为她心里有一道坎，她迈不过去，所以做不到理性，做不到退让，做不到极目四望。

明知山有虎，明知打不过，却还要偏向虎山行，最后真的被老虎干掉，这就是命。

命是心中大大小小的坎，每一道，迈得过就是风清月明，迈不过是就苦水泥沼。

所谓“好命”的人，通常人生里不是没有沟坎，只是他们有分辨力和自控力，遇到可能把自己拖进去的烂人烂事，早早就避开了，就算不小心走进去，也会迅速拔腿撤离，不会任自己沉沦。

“烂命”者未必愚笨，只是少这个本事。

张爱玲何等冰雪聪明，她早知胡兰成多情滥情，却任自己爱他，死抓着他不放，纠缠大半生，落得孤苦凄凉。而林徽因也是爱上多情的徐志摩，但爱归爱，她就是不肯嫁他，因为她心里有数，知道那是坑，不跳，最后嫁给不太帅也不太懂浪漫却温厚善良家世优裕的梁思成，成就一生好命。——虽然后来也受过苦，但那是生在那个时代的人都逃不过的“运”，是另外一回事。

开头所讲我的大学同学，也该算是个明白人——对待负心的旧情人，心中自然有怨恨，这怨恨便是一道坎，多数人迈不过，所以希望他倒霉，期待他落魄，盼望他诸事不顺，以解心头之恨。若见他有难，别说帮忙，不踩一脚已算大度。

可理智点想，他过得不好，对你又有什么好？你是解了恨，但正如同学所说，人们知道你跟那么差的人恋爱好几年，不是也会看低你？你都已经被他辜负伤害，难道还要继续受他牵连？倒不如愿他好，愿他的出色，为你的生命增添一线华丽背景。

这道坎不大，但迈得过去的人必然有境界有气量，有看得清形式的智慧，有抵抗得住情绪的意志，这样的人，在面临生命中的另一些坎时，一定也迈得过去，所以，她的命一定不会太差。

*作者：李月亮，

这次必须是沙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