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W小姐吴桐 我的朋友死了。 就在前一天,我们还在一起观看表演。他坐在我的左边,时不时打开手机app查看股市信息。我们偶尔交头接耳低声开一句玩笑。 我们一起看完演出,他去上了个厕所。他出来时,我站在人群里用力向他挥手,然后看他笑呵呵地朝我走过来。 他还给我拍了个视频,我发到了朋友圈。 下午四点多的时候我们在大门口分别,他说要散散步,然后下了车。他用力关上车门,我冲他挥了挥手,最后一句话说的是:再见。 再见。这一句就成了诀别。在四月的倒数第二天,他死在了自己的床上,两手紧握。 他没能进入五月。 我常想,我其实没有什么可遗憾。和他相识的日子,我们一起吃饭,一起唱K,一起出去旅行,一起在酒吧喝酒,一起坐下来喝茶聊天。就在前几天,我还和他、和他的新婚妻子聊了很久。他总是笑眯眯,我们不说心里话,只说些轻松有趣的俏皮话,然后我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再见。 再见。 这一切看起来很完美。对于我和他这样的朋友来说,这再完美不过。一切都停留在最好的模样。 我想起他,满脑子都是他笑呵呵的脸。 只是这个五月,他再也看不见这个五月的阳光是如何照耀进自己的房间,天空的蓝是怎样的蓝,屋檐上的白猫又如何偷偷跳进房间钻入了垃圾桶,落地玻璃窗外的情侣如何甜蜜的同行,也看不见桌子上的铁壶又煮沸了滚烫的水,泡了一泡有点苦涩的滇红。 这又不能不说,有些小小的遗憾。 我起先很震惊,接下来又很唏嘘,泪流满面。然后我安静下来,觉得他似乎就还在周围没有走远。他看着认识或不认识的人帮他搭建起灵堂,谈论着他在世时的过往。我在心里暗暗的想,现在他在明处了,他成了那个知晓秘密的人,而我们所有人还依然蒙在鼓里,只有他现在心思澄澈,了然于胸,参透生死。 我去帮他冲印了遗像。我看着黑白照片中他的脸,在这样的时刻,我们每个人在他面前都变得那么透明,但他的人生从此就成为了一个谜团,永远地没有了答案。 我开始观察起活着的人。我坐在那里,看着每一个人出出入入。他们说话,他们走动,他们安慰家属,做自己能做的事情。他们吃饭,谈天,抽烟,偶尔开玩笑,偶尔有人落泪。 他们各怀心事。 他出殡那天是我最后一次见他,他躺在透明的玻璃棺材里,就像睡去。短短的悼词之后,他被推走,我最后瞥见他脚上的布鞋,那种最普通的黑色老北京布鞋。就是这样了。 我帮忙整理他的遗物。除了几件衣服和几瓶降压药,他几乎什么都没有。 他留下了新婚22天的妻子和年迈的仍不知情的老母亲。还有一屁股人情冷暖。 但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那些未解之谜,就永远地让它不要被解开。没有什么比死亡的力量更强大,更直接,更赤裸。一切都可以烟消云散。 那些活着的人,继续带着秘密生活,声色犬马。 我意识到我对周围的一切开始漠不关心。我不关心别人怎么看待我,怎么剖析我。如果我不关心,那这一切将和我毫无关系。 我发现了保持完美关系的方式就是不要靠近,不要窥探,不要试图去了解一切。或者戛然而止。就像他突然离去。 所有的一切都保持在这最初的模样。也许你觉得毫无意义,但是又着实让人松了口气。 事情不能再好的话,至少不会再糟。 那只叫拖鞋的狗依然每天跑来摇尾巴,要骨头。那只白猫依然每天偷偷钻进屋子来打翻垃圾桶。院子里的李子树每年结出累累的果实,屋子拆了又盖,人们来了又走。 死去的人将永远死去。我们每个人都不会永生。 想到这儿,也许有一丝悲伤,但随即又有一丝欣慰。 一切都有尽头。 愿你的人生是你喜欢的样子,愿你成为了真正想成为的自己,愿你温柔尚存,永垂不朽。 *作者:W小姐吴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