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小北 摘自《这善变的世界,难得有你》 2012年初,胖子的儿子满月了。陆安接到胖子的电话愣了愣,然后连声道恭喜,心想婚礼那天他放了胖子的鸽子,这次说什么也得过去了。 没想到,北京,说好的永不相见,这次终究还是得回去一趟了。 满月宴办得不是很大,除了胖子和老婆双方家长之外,也就只剩下如今还留在北京的蚊子了。胖子家的大胖小子圆圆嫩嫩的样子像极了胖子小时候,看着被众人包围的胖子一脸肉肥幸福的样子,陆安突然间伤感了起来。蚊子从人群里出来看见陆安一个人默默地坐在角落里喝闷酒,走过去踢了踢他说:“怎么了,不开心?” 陆安摇了摇头:“没呢,就是觉得时间过得快了点。胖子都有儿子了。” 蚊子碰了碰陆安的酒杯说:“你是想宋之了吧。想当初咱仨刚来北京那会儿,就你一个人最先交到女朋友啊,现在我结婚了,胖子生娃了。怎么反而你单身了?” 陆安突然从蚊子口中听到宋之的名字,感觉有些恍惚,怎么觉得这个名字这般陌生呢?陌生到好多年都未曾提起过了。是啊,三个好兄弟,结婚的结婚,生子的生子,就剩自己了。 这时,胖子走了过来拍了拍沙发说:“我说我怎么没有看见你们俩,原来躲在这里喝酒,也不叫上我啊!” 蚊子拿起酒杯对着胖子喊了声:“孩子他爹,恭喜又得一胖子!” 胖子哈哈笑着坐下,三个老友又凑一起喝了起来。陆安知道胖子高兴,就多喝了几杯,以至于散场的时候醉了。胖子让蚊子开车送陆安回去,蚊子点头架着陆安离开了。陆安坐在副驾驶迷蒙着一双好看的眼睛看着北京的夜景。耳朵里蚊子的声音从很遥远的地方传过来。 蚊子说:“陆安,你说你当初要是没和宋之分手,说不定你儿子都好几岁了!这几年,北京变化可大了,咱仨之前常去逛的秀水开了西餐厅了,我记得宋之那会儿可爱吃西餐这玩意儿。柳荫街的那个街心花园还记得吗,也是你们常去的,现在可找不到了,早变成马路了。瞧这三环边上SOHO都开了好几家了,时间可真够快的,转眼四年已经过去了。喂,你今晚是去住酒店呢,还是住你之前那儿?” 蚊子说完看了眼陆安,只见他歪着头早已经睡着了。蚊子想了想还是决定把他送到了之前住的公寓,反正四年了那儿一直空着呢。 半夜陆安酒醒了,觉得口渴起来喝水,打开灯一看,眼前的一切让他愣住了,觉得既熟悉又陌生,他竟然回到了北京的这套公寓里。四年没有回来,这里所有的东西都和离开时候一模一样。除了厨房的水池干净了,阳台上的仙人掌枯萎了,还有再也听不见多多的叫声了。最主要的是,这里少了女主人。 陆安就那么端着一杯水站在房子的中央,依稀看着宋之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看她喜欢的喜剧片,然后躺在他腿上哈哈大笑的模样。看着宋之系着围裙抱着锅铲满屋子追自己时凶神恶煞的模样。看着宋之踩着行李箱在衣柜前翻来找去,然后一直看到她把行李打包好,牵着多多头也不回地离开时的模样。她甚至连一句再见都没有说。陆安回过神坐到了沙发上,回忆起他和宋之2003年的北京相遇,一起在这里生活了五年,那个时候他们还住在通州的平房里,日子过得艰难但幸福。后来有钱了,大风天里搬家到工体这里,没过几天安稳的日子剩下的都是吵架、冷战、跟踪、出轨、自杀,一件比一件惊心动魄。陆安如今想起来都觉得可怕,所以宋之离开的时候,他没有挽留。他那个时候想,走了或许对谁都是一种解脱。 想着想着陆安就失眠了,看了看表,凌晨三点五十,他决定出门打车去逛逛。这个时间点车很好打,陆安让司机师傅绕着东三环兜了一圈。一月的北京还在下雪,陆安打开了车窗任凭冷风灌进车里,雾气打湿了自己的眼睛。 2003年的冬天,雪夜,陆安看着宋之从一辆黑色福特车里面狼狈地跑下来,拖着一个大大的行李箱,满脸泪水地往自己的方向走来。陆安想,如果当初自己没有叫住她,没有看见她哭泣时的那双眼睛,没有送她回家,那么后面也不会发生那么多故事。陆安从记忆里面抽离,看到司机把车开到了长椿街西,这个时间点的北京依旧车来人往。想起当初没有买车的时候,宋之拉着陆安的手,指着面前的远洋大厦说以后要来这里上班的场景。刚上班那会儿,陆安每天都过来接她下班,然后两人会去簋街吃五元一盒的臭豆腐,之后坐公交回到通州的小房子里,日子平静而幸福。 宋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陆安想应该是自己升为部门经理之后吧,因为忙所以下班都是各自回家,周末约会也成为了一件非常奢侈的事情。宋之开始变得多疑,每天的争吵冷战让陆安心烦意乱。但是每次吵完架两个人还是会有一个低头认错,之后又会和好如初,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两年。直到陆安出轨,一切已成定局,仿佛尘埃落定,说后悔吧,应该有的,而更多的是一种解脱。陆安当时想。 陆安让司机把车停在了长椿街,点了根烟下了车。这个时候已经是早上六点半了。街上的上班族开始纷纷出动,公交站、地铁站开始人满为患。路过以前常来的酒吧,看见两个小情侣在街边甜蜜拥吻,听见隔壁的KTV传来若有似无的歌声,可惜不是你,陪我到最后。陆安想起当初好像常来这间酒吧找宋之吧,看着宋之和不同的男人拥吻在一起,每次看见,陆安都会跑过去抽她耳光,骂她犯贱,闹得最凶的一次差点把酒吧给砸了。不过宋之也没能让他好过,家里闹完跑公司闹,大半夜光脚出门看见车流说撞就撞,家中玻璃制品动不动就被她砸得稀巴烂,每晚发神经跑阳台边上抽烟酗酒耍酒疯……闹到最后双方打成平手,然后各自风平浪静地消失在彼此的世界里。陆安熄灭了烟,咳了咳,心想,果然戒烟之后再抽真心不太适应啊。 接下来的几天,和蚊子胖子约着吃了一顿饭。吃饭的时候胖子无意间聊起宋之,听说她离开北京之后来找过胖子,让胖子帮忙照顾多多,后来胖子果真养了这只狗不少日子,之后因为老婆怀孕就送给别人了。陆安又听胖子说,宋之去了韩国,去年回过北京一次,听说是回来办结婚证的。再之后好像就没有见过宋之了。陆安听着听着就觉得胖子是在说一个陌生人的故事。蚊子打趣说让陆安早点找个姑娘嫁了,不然真要成大龄剩男了。陆安声音洪亮地答到:“好!” 又过几天,陆安把北京的那所公寓卖了,买的时候一百多万,现在却卖了二百多万。离开的时候,陆安坐在正在起飞的飞机里对着北京大力地挥了挥手,心想,再见吧,你不在的北京。他终于知道,自己再也找不到一个回来的理由了。 2014年初,陆安全家移民温哥华,胖子带着小胖子,蚊子带着小蚊子漂洋过海来参加陆安的婚礼。 温哥华的天气真好。同样是初春,可没有半点北京初春的荒凉,树叶大多都是绿色,满眼都是绿色的海洋。陆安穿着黑色西装站在自家门后的院子里,迎娶即将相伴一生的异国新娘。胖子捅了捅旁边的蚊子说:“咱们仨,我觉得还是陆安最有出息,你瞧瞧人家身边的媳妇,和咱们就是不一样啊!” 蚊子摸了摸自己儿子的头对着胖子说:“我最羡慕的可不是人家的新娘啊,而是陆安将来生出来的混血小安子,你瞧瞧你们家的,再瞧瞧我们家的,哈。” 陆安抬眼望去,看着红毯尽头的新娘,在那暖色的阳光中,慢慢向他走来,看着她深情地望着自己,然后轻轻地笑了,那样自然、恬静、灿烂…… 陆安突然想起,好像在北京某个大雪的夜晚,那个泪流满面的姑娘也如这般慢慢地向自己走来,那个眼神那般的忧伤、孤独、倔强…… 一哭一笑的两张脸渐渐重合到一起。 那一刻陆安才知道,他弄丢了这辈子最爱的姑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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