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李筱懿 前段时间我被拖出去参加一个饭局,还是我最怕的那种,巨大的圆桌上散落着十几个人,有一半都不认识,说话的范围只能局限在自己左右。要越过他人攀谈,基本靠喊;要看清对面客人的表情,基本靠猜;要想让一个话题不掉到地上摔碎,基本靠客气。 这种应酬式的场合让我很忐忑,既怕招呼不周怠慢别人,又怕交浅言深看上去犯傻——三十岁以后的女人,在公开场合宁可沉默一点,不明就里的人觉得那是低调的奢华,如果不得体的话说多了,就会像当众喝醉酒一样失态。 只是,饭吃饱了又不能立即散场,大家觉得必须说点什么才能活跃气氛,于是,开始寻找彼此的交集,最终,话题落到一位共同的熟人身上。 饭桌上你一言我一语,补充着这位姑娘的资料,家庭背景、教育经历、恋爱婚姻、工作情况,随着话题的深入,氛围逐渐热络,尺度也越来越大,在我渐渐意识到不便再往下继续聊天的时候,我身边一直沉默的M女士开口了:“大家现在谈论的这个人是我闺蜜,多年好友,我不希望自己的闺蜜被拿在饭桌上说事,这个话题到此为止吧。” 她的语气坚定毋庸置疑,闲聊戛然而止,众人讪讪地继续说了些无关紧要的闲话,便草草散场各自离去,因为顺路,我搭了M的车。 路上,我打破沉默很佩服地说:“很多人都遇到过这种谈论自己闺蜜的场合,大多数人能保持沉默已经算是支持,直接打断话题维护好友真是挺义气的。” M握着方向盘轻轻扫了我一眼:“你确定你说的那种处理方式是对闺蜜的立场,而不是对熟人的态度?我有很多熟人,但只有几个闺蜜,闺蜜和朋友可不是一个概念,她们是我最信任的女友,值得用各种方式维护。” 在“闺蜜”这个词变得有点像“美女”一样跌破发行价的时候,M让我心里一动:值得成为闺蜜的人,一定是那个明里暗里不遗余力维护你的女人。 经过很多年的观察,我有点失落地发现,真正的友情,似乎只有两个产生基础:情趣相投,或者,身家相当。 前者有点像默契的会心一笑,后者则类似共赢的互帮互助。 而那些在工作中打交道的人,彼此间存在的未必是友情,更多是工作关系;那些因为某种原因在一个时期内频繁接触的人,并不一定是朋友,只是人情粘贴成的熟人。 真正的友情和爱情类似,经得住时间、距离、环境的考验,而闺蜜,是女人和女人之间质感最高的友情,她的基础也和爱情一样,是忠诚,是任何情况下都会坚定站在你身边的力挺。 我曾经以为善于袒露心扉是结交闺蜜的基础,见识过很多次热络与荒凉的切换之后,渐渐发现,一个很容易打开心门谈论自己的人,往往也不太把别人的隐衷当回事——对待自己都如此草率,怎么会慎重地对待别人呢? 有一段时间我也觉得明星八卦是个无害的开场,后来才慢慢察觉,特别爱谈明星八卦的人,往往也热衷身边人的是非——远处的明星动态总有聊完的时候,为了不冷场,身边的“闺蜜”就是最好的谈资。 真正合格的闺蜜,不是“代言人”,她知道什么时候把话语权留给对方;不是茶会活跃分子,她懂得言多必失,会适当保持沉默;不是社交明星,她没有精力周全所有人,却愿意在你身上花心思。 女人的友情,既伟大又可怕,既温暖又糟心,我们可以有很多熟人,真正的闺蜜却屈指可数,她们像沙发上软软的靠垫,不必华丽,却随时是我们的依靠,柔软、沉默、温厚,在背后温柔地支撑。 莫泊桑最著名的小说《项链》描述了一个唏嘘而乌龙的故事: 年轻美貌的马蒂尔德由于缺少优渥出身,只能失落地嫁给小职员,过着拮据粗糙的生活。 有一天,丈夫费尽心力获得教育部部长等大人物都会出席的盛大舞会请柬,两人掷重金精心准备衣装,对于这对小夫妻,一件体面的衣服日子紧紧就能置办,一套耀眼的珠宝却不能瞬时拥有,于是,马蒂尔德想到自己女校读书时的富有闺蜜约翰妮,开口向她借珠宝。 慷慨的约翰妮打开首饰箱,请女友随意挑选,马蒂尔德选了一条昂贵的钻石项链,舞会上,她穿着唯一的华服,带着借来的项链颠倒众生,收获青睐无数,回到家里,当她站在镜子前得意欣赏如此完美的自己时,却发现项链不翼而飞。 意外丢失的项链瞬间把夫妻俩的生活打入谷底,他们没有实话实说项链的遗失,而是借高利贷凑齐36000法郎买了一串几乎相同的钻石项链还给约翰妮,然后付出人生最黄金的十年偿还欠债。 债务还清后,十年未见的马蒂尔德与约翰妮偶遇,马蒂尔德如释重负坦白了项链的故事,却被约翰妮告知,当年那串项链是假的,最多只值500法郎。 很久以来,这篇小说都被当作暗讽人性虚荣的故事,现在,我尝试把它解读成关于女性友情的寓言: 首先,不要向朋友要求超越你们关系厚度的帮助,比如马蒂尔德,她分明知道自己和约翰妮的交情不够借出36000法郎的项链,却依旧开了口,所以,一旦出现意外,她便无法妥善收场。 其次,真正的朋友不会令你压力巨大到靠隐瞒和粉饰维系友情,她们值得坦诚相告,共同面对和解决问题,虚假繁荣的交情,不堪一击。 最后,闺蜜不会让你从她的生活中凭空消失十年,即便无法常常见面,她们也会关注你的行踪动向,长久失联的故人,有时连“熟人”都算不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