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戒掉装逼? 作者:马伯庸,市场营销 我有一篇旧文,大约写于02-03年之间,其时文艺流感正肆,遂炮制此篇,主治小布尔乔亚型装逼症候群。 陌生人的情人节 沙尘暴来的时候,我刚刚睁开眼睛,窗外传来风铃的响声,似乎在楼上,在楼下,也许就在我家的阳台上,总之它无处不在。那是一种淡紫色的声音,是的,淡紫色的声音。 她喜欢用颜色来描述一切纤细的感觉,我从床上爬起来,身上还残留着六神花露水的香气,屋子外面升腾起黄色的雾,眼前的景物似乎都模糊起来,我的心绪不知道为什么也自纷乱起来。我在桌子上拿起一支大前门,把它叼在嘴里,却不点燃,任凭烟草的清香从唇边慢慢渗透进身体里。 她仍旧睡在我的身边,昨夜的一切似乎从未发生,只有略显凌乱的床单似乎还残留着一些模糊的记忆。不过这记忆也是若有若无,就好像她的吻一样,轻柔飘渺,仿佛偶然落在花蕊的蝴蝶。 我站起身来,伸出右手在CD架子上随便挑了一盘,放进昨天刚刚拆封的AIWA CD机里,轻轻地按下PLAY。她曾经说过,喜欢我收藏的每一盘CD,闭着眼睛随意在CD架里选出一张,就是自己所中意的声音。 这样的感觉是“深绿”色,她这样说。 开头照例是盗版CD特有的噪音,我喜欢这种噪音,每到这时候我就会感受到对未来微茫的期待,深知我喜欢的声音一定会到来,并且不需要等太久。 HOU·BAOLIN的声音缓缓地响起,在整个房间里舒展开来,在这样的清晨,他的声音融合进空气之中,契合无间,像风一样在房间里流动。 HOU·BAOLIN的中文名叫做侯宝林,不过我还是喜欢用拉丁字母来称呼他,而且只买他与GUO·QUANBAO——中文名叫做郭全宝——合说的相声,这也许是一种偏执吧。无论是刘宝瑞,还是马三立,始终无法与他们相比较。 这时候她睁开了眼睛,看着我笑。我问她笑什么,她说她很久没有在HOU·BAOLIN的相声中从梦中醒来,因为没人放给她听。 我也笑了,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同时感觉到一股奇特的香水味道。这不是六神,比起六神的热情,这种味道更为矜持阴郁,而且夹杂着一丝幽幽的神秘感,我确信我在哪里曾经闻到过。 于是我松开她的肩膀,慢慢地蹲下去,从床的下面小心地拿起一盏已经燃烧殆尽的蚊香,最后一缕轻烟正袅袅地飘着,在它身边散落着一些小蚊子的遗体,就好像秋天的法国梧桐树叶一样,满地皆是。 通常在这样的天气,我都会在上班的途中路过的DJ BAR买一杯DJ喝。我绝不喝袋装的速溶品牌,而BAR的老板用DJ机和新鲜的DJ豆亲手磨出那乳白色的浆汁,所以DJ BAR的DJ有一种天然的清香。或是因为亲手磨制的缘故,这清香中还有丝淡淡的忧郁。老板也是HOU的FANS,所以我每天都会特意早起半个小时,去那里叫一杯DJ,然后坐在高背椅上一面啜饮一面enjoy“HOU”那低沉的相声。 我和她的相识就在DJ BAR,那时她穿着深绿棉袄,大红棉裤,头上扎着镶花边的头巾,手里握着一碗散发着清香的DJ,在BAR来往人群中仿佛一只孤高的天鹅。不知道为什么,当我看到她时,心里竟是一阵莫名的触动,她的身影回荡在瞳孔里,似乎让我心里的某一部分消融。我走过去,坐在她的旁边,对老板说:“一杯DJ,加一点 SALT(盐),不要SUGAR(糖)。” 她转过头来,看着我这个邻座的男人,居然笑了。“你也喜欢SALT DJ?” 那时候正是HOU的两段相声的间隔,BAR里一瞬间陷入微妙的沉静,我点了点头“对于一颗破碎的心,既然无法粘合,索性就让它消融吧。” 她又笑了,笑容在DJ蒸腾的热气中是冰蓝色,我觉得。 “老板,来两碗豆浆,一碗甜的一碗咸的。”我们的身后有人大声喊道,我们两个人同时无奈地摇摇头,习惯了“DJ”的叫法,豆浆这个词是如此的刺耳,简直就是另外一个世界。 “不出去走走么?”我对她说。距离上班的公车抵达还有五分钟。 她躺在我的怀里,我双臂搂住她,她的红棉袄和我的棉布坎肩就躺在我们身下,HOU的相声仍旧回荡在房间里。 “起来吧,我们去喝DJ,加SALT,不加SUGAR。” 我俯下身子,把嘴唇凑到她的耳边,轻轻地吹气。对于我们生活在这个森冷都市的人来说,早晨的一杯DJ格外温馨,对于生活的情调,也就格外地偏执。对于爱人,何尝不是如此,我已经错过一次,所以对于她,我异常地小心。 “这样的天气,不适合喝DJ呢……”她凝望着窗外呼啸的黄沙,眼眸里有一丝痛苦的迷惘。“我们去吃JB,今天是情人节,就让它与众不同吧。” 我记得她曾经说过,DJ是浓郁的橘黄色,而JB则是海的深蓝,这些都是紧锁在她回忆深处的颜色,就像我。两个身体上彼此依靠,心灵上却彼此紧锁的人。在这个黄沙的情人节,我们去吃蓝调的JB。 JB的全称叫Jianbingguozi,中文名叫做煎饼果子。她对这个相当挑剔,只在东街胡同口一家叫“红双喜”的JB BAR去吃。那里对于她,似乎有着纪念碑或图腾式存在的意义,我们的结合似乎是会让彼此更加孤独无助。 我们一起走出屋子去,我仍旧叼着大前门,她仍旧穿着红棉袄与绿色的棉裤,只是用头巾包住脸,看上去她纱巾下的表情是那么不可捉摸。 她说过,她喜欢八零年款的“飞鸽”,那有一种无可名状的贵族气质;然而我只有一辆继承自父亲的二八加重,黑色的厚重,她说看到它时,会感觉整个身体都异常沉重起来,像是黑云一样郁结在心头,难以呼吸。所以,二八加重被我放进了车库。驾驶着朋友那里借来的八三年款“永久”,她坐在后座,两个人都沉默着,只有车冷冷地向前移动。 去年的情人节,我一个人过。其实每年我都是一个人过,只是今年的心绪与以往略有不同。往年的这个时候,我总抱持着一种对未来微茫的期待,总以为会有这么一年的今天,会有一个人和我同享这煎饼的芬芳。而去年,我则是品味着 “失恋”青涩果实迎来这一天的到来。我的爱情之花终究凋谢得太早,没有等到节日的祝福,就枯萎了。 所以,之于我,那是个没有情人的情人节 。 没有情人的情人节?这句子滥俗、古老且缺乏创意。然而句子本身所具备的巧妙修辞却准确地散发出混杂哀伤与无奈的气味,简洁的语法结构昭示着一个简洁的逻辑:我喜欢她,她不喜欢我。仅此而已,这道理岂非很简单?简洁明了一如爱因斯坦的方程式。后者改变了整个世界,前者则彻底改变了整个我。西方大哲在一粒砂中看世界,东方大贤在一朵花里窥天国,而我又看到了什么呢?我将思绪收回来,回头望了望她,她正看着两侧向后退去的小贩出神。 来到JB BAR,老板是个三十岁左右的中年人,头发散乱,胡子剃得很干净,一袭白色的长袍颇为利落。据她说,这里的JB相当考究,面粉是选用的天津小站麦,昨日的新鲜鸡蛋,油条也用OMO洗衣粉特别浸泡过。她特别喜欢将面糊摊在锅面的一刹那,那一瞬间会令她开朗很多,JB毕竟不是蓝调的产物。 “两位要些什么?”老板问道,同时把手里的Dashao晃了晃。每一样食品都有其自我的器具,就好像COFFEE豆机之于COFFEE,DJ 豆机之于DJ一样,对于JB来说,Dashao (也许应该叫“大勺”吧,不过这个单词的微妙寓意很难用中文来表达)也就意味着一个JB BAR的品位与风格。她说她当初就是为了这把Dashao而着迷的。 “两个JB,谢谢。” 我回答说。老板点点头,娴熟地用Dashao在面盆里舀起一勺乳白色的面糊,手腕轻转,面糊像是有生命一般,一下子从大勺流泻出来,均匀地平摊到黑色的锅面之上,随即被一把精致的小推子推成一个优雅的圆形。那种从容不迫的流 动,让我想起BEIJING Opera《The Strategy of empty city》里 的Kung·Ming。难怪她会说,看着一个JB的诞生,心情会开朗很多。 “今天是情人节吧,这样的天气,总令人很感伤呢。” 老板一边拿铲子翻弄着 JB,一边低头说道。 “其实也不过是普通的一天罢了,若是没了心灵的震颤,每一天都是一样的。”她略带哀伤地回答,我搂着她的肩膀,发现我们始终无法彼此温暖。不过我没有悲伤,因为我也早就失了心灵上的震颤,只剩下DJ和JB还有HOU的相声,在我里面。 我的前生是十六世纪法国的贵族女子,就住在枫丹白露,每天要吃很多的JB。 昨晚我和她躺在床上,她这样喃喃地说,然后我微笑,把灯关掉,开始亲吻她。 老板拿起刷子,在盛满了酱的瓶子里搅了搅,然后涂抹到已经凝固的煎饼上面。我注意到,他刻意涂出一个心形,于是在黄白色的JB上,就有了一个心,但那又是象征着什么呢? “情人节该有情人节的礼物呀,无论是谁。”老板将一根油条放进JB,然后熟练地卷起来,煎饼并没有破损,那个酱色的心还在那里留着。老板把它递给她,她想了想,然后又递给了我。 “情人节快乐。”她似乎露出一丝笑意,我欣然接过。我们两个就坐在JB BAR的马路边上,将两个煎饼一点一点吃完。当我们再度抬起头的时候,彼此都明白想要说些什么。 “多谢你的情人节礼物。” “那么,再见了。” 两句简短的对话,为我们两个尘世里偶遇而又分离的人做了最后的呼唤。 她的背影逐渐离去,大红棉袄与绿色棉裤慢慢消失在黄沙里。我面无表情地将最后一块煎饼咽下去,从怀里掏出打火机点燃了那根大前门。 她也许真的爱我,我也许也会爱她。但是DJ也罢,JB也罢,HOU的相声也罢,全都无法穿透这层细腻的黄沙帷幕。 沙子静静地从天上落下,静静地落在我的身上。 烟草的香味消失了,散发出令人郁闷的刺鼻烟雾,我扯了扯自己的棉布坎肩,将大前门从嘴里拿出来,无力地松开手,烟蒂悠然落地。 戴着红袖章的人走过来,向我要五元的罚款,我看着那红袖章,想起了她的红棉袄。我转身狂奔起来,那红色像是她的眼眸,我只想躲藏,回避,越远越好。我一口气跑回家,红袖章被我甩掉。我走进卧室,颓然地蜷缩在床边,开始哭起来。因为我想起来,那两个心形的情人节煎饼,忘记向老板找零。 作者:朱炫,闷骚而近妖 微博:大师兄_朱炫 朋友,我以前也很喜欢装逼,在我年轻的时候,我致力于特立独行,成为传说中的XX,XXX或者史诗里的X。 我曾经达成了我们学校“AngelaZombi”成就。 接下来,我用我自己的故事告诉你,当年的我,是如何摘掉王冠,戒掉这份原罪的,那一天以后,我恍然大悟,从此不再装逼。 很久以前,我少不更事,为了有一头酷炫的发型,我去了我们当地比较贵的一家理发店,我人生第一次,现在想来,简直胆大包天。 高中生的我,特别虚荣,想要帅气,时尚,私下里翻开杂志,里面的男孩儿都又白又美型,就觉得我以后也要这样,我们那时候,认为这叫潮,后来又说叫IN,我不管,我就要给自己剪个像杂志里一样的,潮男发型,最时尚,最硬。 一个阴雨天,我记得,我就走进了这家理发店,它深藏于我们市最好的百货商场顶楼,听说那里的理发师,都俊朗飞逸,手中的剪刀,可以剪断命运。 剪一次头发要52块钱,挺贵的,但是能怎么办,我知道有一个爽朗的声音在呼唤,小伙子,你装逼了,但是我说,不,我还要装。 我以前都是在家楼下剪,只要5块钱,老板长发配胡子,有一位清新可人的少女相伴,我跟老板说,你这里容不下我了,我要去更广阔的天地剃头了,老板没说话,耸耸肩,他的眼神穿过了云层,无数的发丝幻化成一道闪电。 很多年以后我知道老板早已看穿了一切,也许他自己就是从某个理发店豪门里叛逃出来的大师兄,那个替我洗头的妹子没准就是他们掌门的女儿,当年各大派围攻美容美法学院,师父死于一把电吹风,他带着年幼的师妹乘坐2路公交车,以一把剃头推子且战且退… 想到这,我摇了摇脑袋,现在想这些还不是时候,事不宜迟,我走进百货楼,上顶楼。 来到门前,果然气派,绝非俗气的罗马柱与小喷泉,那是无尽的白与黑,简约中带着后现代的颗粒感,说时迟那时快,我掏出手机。 先自拍。 理发店门口自拍,上传QQ空间。 “哎呦,刚才从先锋书店出来,发现头发该剪了,就它吧,随意点。” 我随意地把价目表放入镜头,高级发型师52,特级发型师82,艺术总监128。 拍完照,我就进去,第一眼印象。 黄。 金灿灿,留着全染或挑染的小狮子们穿梭其间,我选了其中一个狮王,他的黄发黄而不油,向六个方向舒张,手上的高仿祖母绿骷髅戒指,预示着他的职业,是一名高级发型艺术家,他的名字叫Tony,Kevin或者Jerry。 “先生,想怎么剪?” “简单修一下。” 我淡淡的说,话不能太愣,不能让人看出来,你第一次来,你要装作常来的样子,细细雨啦,随便修修,你看着剪,这是一种雅,一种气魄,处变不惊的,装逼装了这么多年,心理素质过硬,达到了逼人合一的地步。 “随便修一下。” 我要开始装逼了。 我自己也意识到,这样说什么随便修一下,简直就和进手术室对医生说“你看着切”一样可怕。 “大夫,你看着切,我随意。” 理发师向我投来赞许的目光,处变不惊,好,像这样的年轻人不多了,他们不懂艺术,不懂发型之道,喜欢指手划脚,我们这些理发师无法发挥出真正的小宇宙,小伙子,你懂行,今天我要给你剪出一条龙。 Tony老师使出了华丽的剪之艺术,我的头发很快纷纷脱离了头皮,与我的脑袋挥手说再见了。 “怎么样,小伙子?这个长度可以吗?” 我看着脑袋上几乎看得见头皮的泛青色,咬着牙,点点头,稍微短了点。 老师表示,没关系,我主要是在你这个前额做一道锐角刘海,将气流的旋转压在你的天阴穴处,分开你鬓角的两处达伽马纵深,将沙宣流派完美的注入你的后脑勺。 “老师,我…” “听不懂没关系,时尚,需要感受。” 感受,对,我怎么能和老师争辩呢,我说人家剪得不好,不过是夏虫不语冰,只会暴露我的无知,我甚至听见邻座烫头少女的嘲笑。 “Tony,在我的头顶,做一道刘海,其他随意。”我正色道。 “好的先生。” Tony老师把我的刘海剪掉了。 我不能问,也不能怒,也许这就是高级发型师的手法,他有他的骄傲,我不好打断。 “Tony老师,我觉得后脑勺是不是短了点。” “你放心,等会我给你擦点发泥,保证不一样。” 老师使用了推子,嗡嗡作响,很快,我的后脑勺青光瓦亮。 30分钟后,我发现我后脑勺底下留了细细的一撮燕尾。 “这个…” “现在流行,相信我,剪了不好看。” 我不敢说话了,我怕我一说,就不够时尚,我来剪发,给人的感觉,一定是经常出入这样的高级场合,我脑补了电视里的演法,走进来,老规矩办,我不能说,你拿菜单来,这个菜你们怎么做的啊,这个酒什么好喝啊。 俗,太俗。 我只能微微一笑:“Tony,你剪发,我放心。” 终于,老师吹了吹,让我洗了把头,我重新做到镜子前,额头是平整的平头,背后是长长的燕尾,鬓角短的可以看见头皮,我现在只差一条金链子,就可以竞选话事人了。 我说TONY老师… “给你上点发泥,让你的前面立起来,怎么样,帅不帅。” 我笑着点点头,起身结账,一句话没再多说。 我内心呐喊。 我起身,告辞了这件奢华的理发店,花出去的52元钱像一处枪伤,打中了我的太阳穴。 我不敢坐公交车,我捂着脑袋,打车回到家楼下,老板的小理发店还亮着灯,我敲响了铁门,泪流满面。 老板抽着烟,低着头,似乎有许多话想说,我明白了,他早知道会这样。 那一年他在美发学院的池边问院长,院长,什么样的发型,才能触及顾客的灵魂,院长说,不装逼的顾客,怎么都好剪,装逼的顾客,爱咋咋地。 这句话,他一直想送给我,而我,却嫌他便宜,我发誓,我再也不装逼了,我以前觉得网上的都是说说玩的,现在我明白了,我恨不得被雷劈上两下,好换来我曾经的一头秀发。 “老板,救我!” 老板扔了烟头,伸出手将我扶起,那天,傍晚云霞似火烧,风雷阵阵,乃敢与君绝。 “这剪的什么J8玩意儿。“ 完 来源:知乎 链接:http://www.zhihu.com/question/2320115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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