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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第一次对爱产生疑问是在看《射雕英雄传》的时候，明明杨康在街头轻薄了穆念慈，而且还构陷她的义父，做了种种“不仁不义”之事后，穆念慈依然以身相许，终生不渝。《射雕》还算厚道，在小说里多少还说杨康对她还算有情，但这情谊到底有多少，真是鬼才知道，反正比起他儿子的情痴，那是差到十万八千里远去了。 那时我就了解到，这个世界有两种爱，一种爱是郭靖黄蓉之爱：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另一种爱是杨康穆念慈之爱：因伤而爱，因冷而热。顺便说一句，出演黄蓉的翁美玲是典型的后者。 其实第一种爱，仔细想想，也让人鼻酸：一个妙龄女子为什么要将自己作践成一个乞丐小子的样子？因为她痛恨别人因为她的美貌而取悦她，她的美貌成了她最大的敌人，所以她想要爱一个爱她爱到骨头里的那个男人，一个对她好，而不是对她的容貌好的男人。 这样的男人最好不要太性感，太有性格，因为她一生中最讨厌的莫过于各种天赋，因为她是充满天赋的人，父亲也是充满天赋的人，她受够了天赋的苦，受够了自恋的男人的苦，她想要的是一个灰小子，想要一个包容她的，宽厚的胸膛，她想要一个像妈妈一样的爸爸。这是一个白雪公主寻找小矮人的原型。这样的感情会遭遇什么，这在以后有时间的情况下，我们可以讨论。在这里，我们谈的主要是穆念慈式的爱情。 在第二种爱中，正好是一个灰姑娘的故事，穆念慈，一个在江湖中讨生活的女子，跟着一个被岁月打磨到几乎耗尽了所有的精气神的杨老爹。我们都知道《灰姑娘》的故事，为什么咒语会在凌晨失效？因为一个人最无法背叛的就是自己。我们多么希望可以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啊，可是到底一个人是纯金的还是镀金的，混得了一时，但混不了一世。 为什么呢？因为这是一个悖论，就像是输血一样，如果我们适当输入一些血液是可以活下来的，如果我们的体内完全都流着别人的血的时候，会发生很大的反应，以至于身体都无法支撑的。 或者说我们无法靠完全否认自己以及杀掉自己而活下来的。这不是电脑游戏，你可以任意升级换代。即使是灰姑娘的故事里，你可以一度逼近公主的生活，可是到了12点，你还是要恢复灰姑娘的生活。而且你要等待着有王子将你从灰姑娘的生活中拯救出来。 说到这里，也许你会说，我一开始并没有把他看成一个非常有魅力的人，他不是我的白马王子，甚至我对他的第一印象非常不好。这就是奇怪之处，无论是灰姑娘的白马王子还是穆念慈的金国王子，都是王子范。可是对你来说，他不是王子，那么他到底什么地方吸引了你？ 我们往往看到一个人在婚姻的末期，会对自己的丈夫充满负面的评价，却看不到任何你和他在一起的原因。我不得不得出一个非常悲催的结论：也许很多时候，吸引我们的，不一定是这个人对我好，而是这个人对我好以后又对我不好？比如穆念慈对当年救她的郭靖没有什么好感，可是却对非礼她的恶少情意绵绵。 所以这个世界上有两种虐恋，一种是罗密欧与茱丽叶式的，他们是彼此相爱的，可是全世界都反对他们；第二种是，一个人寡情，一个人多情，多情却被无情恼，你越不爱我，我越爱你，你越不珍惜你，我越珍惜你；你越给我伤痛，我越想要和你在一起；你越不给我安全感，我越想要靠近你…… 经过这一番苦恋，不知道多少痴男怨女会因此肝肠寸断，自怨自艾，觉得自己是世界上头一号傻瓜，最卑贱没有脸皮的人，怎么会一直苦苦追寻一段毫无希望的爱呢？ 第一种答案是，因为他曾给过我温暖，这就让我想起刚出生的小鸡，会认它见到的第一个会动的东西为父母，一生不渝。对那些从小生活在过于艰苦的环境中的人来说，温暖是一种奢侈品，一旦失去，她们就会觉得再也没有机会了。就像灰姑娘一样，能到皇宫与王子共舞，对贵族的小姐来说，是家常便饭，对她来说却是一生一次的机会，错过了，就没有了。 如果一个人深深相信幸福就是一种彩票，那么她会像赌徒一样，用尽所有的筹码来换这一次的输赢。某程度上，她输不起，因为她会赔上一切；某程度上她又输得起，因为她坚信自己错过这村儿，就没这店了。 第二种答案是，我想要得到我曾经失去的东西。就像一个人小时过得太穷了，一旦她富有了，往往会有一种过度补偿的行为，这个举动用一句话可以形容：哪里摔倒了，就要从哪里爬起来。 这样的人，往往在内心的某个角落有一个按了暂停键的情节。以后我们一辈子都是为了让这个按暂停键的生命取消暂停继续后面的情节。比如一个从小就缺失父爱的女孩，也许不会对一个非常温柔的男人感兴趣，能招惹她喜欢的，多半是那个曾对她非常无情的男人，因为那是她当年按了暂停键的地方。她要的是一个对她残酷的人，变得温柔起来； 一个曾伤害她的男人偿还她多年的情债；她要诉说当年因为太小而无法对父亲诉说的痛苦，甚至要让他也能感觉到她这么多年来的种种难过。也许用佛家说的“因果”更好一些，我们有什么果是和什么样的因相关的，所谓“缘故”，就是所有缘分都是有一段故旧的事情的，没有“故”就没有缘，而缘也等于“源”，所有的缘分都是有着“源头”的。 我们很多时候都是想这样“刻舟求剑”的，让一个人承担过去某个人的错的。如果是这样，这样的人一定要和我的“冤家”相似才对。也就是说，没有所谓的神秘的“缘分”，只有味道，过去的味道，我们是为了某种过去的味道，找到那个似曾相识的人，和对方上演一出过去未能完成的戏剧，或者下完一盘没有下完的棋。 第三种答案是，所有幸福都是肤浅的，而真正的爱是诞生于痛苦的海洋的。如果一个爸爸把孩子打了一顿以后情绪也变好了，也许他会抱着孩子亲一会儿。也许长期下来，这个孩子就会发现痛苦总是和温存联结在一起的，于是在她就养成了一种定势：没有痛，哪有快？没有恨，哪有爱？不经历风雨，哪里见彩虹？如果你问她当真正有人爱她、怜她，过上幸福的日子的时候，她可能会告诉你，这样的日子多少有些无聊，丰富多彩的生活黯然失色了，日子淡出个鸟来。于是她的生活一定要有痛苦，才有感觉。 在某程度上，我们都是这样的人物，如果你爱吃辣或者爱抽烟或者有某种不太有益于身体的嗜好，大抵就是这样的分子，只不过，这个人在爱这道菜里嗜辣如命。 当然如果愿意的话，我们还可以继续列数下去，可是这样的意义会越来越被稀释，因为我们只是证明了一件事，那就是童话书其实是非常善良而有节制的，我们总是看到为了在一起两个人会一起遭遇多少劫难，可是也许我们不知道，就算在一起，我们的劫难依旧，除非我们能化解那个因，才能改变这个果。 或者说，爱就是这样的奇怪，我们会爱我们恨的人，或者说会爱不爱我们的人，我们会对抛弃我们的人念念不忘，我们会追逐那些疏远我们的人，这都是因为我们需要完成，需要了解乃至化解内心的因缘，否则我们将一直追索下去，无论我们多么地不情愿。 扼住命运的喉咙！贝多芬这样说着，可是做到这一点，我们真的需要在爱中长大，虽然长大多半会带来痛苦，但最好是一种有意义的痛，有价值的痛，和有滋养性质的痛。虐之痛恐怕正好相反。 学习如何去爱，也许的确是值得的。 |
